作者:江河大爷
“难得你一片赤子之心,可整个朝堂又有几人能如你这般,以公为先?多的是自私自利,为己筹谋者。”
永安帝顿了下,继续道:“你虽有大才,然与那些个朝中大臣相比实在太过年轻。不足弱冠的一方知府,太过惹眼,须知这朝堂之上,惹眼并非好事。你依旧是少年心性,行事只为达成目的,丝毫不顾及后果,得罪人而不自知……”
说到此处,永安帝笑着摇摇头:“朕知晓你的品行,才能将那些个弹劾你的奏章压下,若换了其他君主,被如此攻讦的臣子早没了性命。”
想到当初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由奏章堆成的小山,陈砚的委屈一扫而空,气势大减,竟如那被长辈训斥过的小辈般小声道:“陛下对臣之恩,亘古未有。”
见他如此,永安帝便知他听进去了,道:“你虽年幼,却比他人更懂感恩。有才能而不自傲,实在难得。你一片赤子心,又无好友同年,朕更要多为你考虑。”
陈砚许是被感动了,竟又流起眼泪来:“臣是天子门生,又承蒙圣恩,必要竭力报答。”
永安帝笑道:“朕与你推心置腹,你竟开口便是奉承。”
不待陈砚开口,永安帝继续道:“此次算你命大,挺了过来,可也把你一少年郎折磨得暮气沉沉。你只知以圣贤道理与大梁律为刀剑,却不知这朝堂之上暗箭极多,稍不留神便命丧黄泉。”
许是坐得累了,永安帝站起身,朝着陈砚缓步走来。
天子起身,身为臣子自是不能再坐,便赶忙也跟着站起来,还将碗筷放在桌子上。
那道明黄色身影在离陈砚不远处停下,继续道:“在松奉时,那些个锦衣卫替你挡了多少暗箭你便是不知,此次过后,也该长些教训了。”
陈砚仿若泄气一般道:“微臣受教。”
“往后去了松奉,安心当你的知府,好生磨炼,你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成长,纵使在松奉待十年,你也不到而立之年,切莫急在一时。”
陈砚猛得抬头看向永安帝,又觉冒犯,赶忙低下头,道:“微臣一直在松奉,还如何帮圣上办事?”
永安帝被气笑了。
每每他觉得这三元公有大智时,他又听不懂言外之意。
“你是朕的门生,是大梁的臣子,守护一方百姓,守护一府安宁便是你为大梁办事。想要在朝堂稳步晋升,你需得找到自己的位置,扎根于朝堂。”
陈砚坚定道:“圣上让臣守松奉,臣便守松奉。”
永安帝:“……”
这小子是装不懂,还是真听不懂?
瞧着他那乖顺的模样,永安帝只得继续道:“想要在朝中立足,便要与人交好,同窗同年,还有上下级都走动起来。以你之才与年纪,不止是朕的臣子,还是下一任君主的臣子,你可明白了?”
陈砚跪下,朝着永安帝叩首后,双手撑地,声音再次嘶哑:“微臣愚钝,今日方知圣上一片苦心。”
永安帝定定看了他片刻,感慨道:“你既知晓,也不枉朕为你一番筹谋。往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办事需三思而后行,切莫再兵行险招。”
往后陈砚与其他臣子一般无二了,再遇到那弹劾奏章压满龙案,等待陈砚的,唯有一死。
陈砚郑重行了叩首礼后,应了“是”后,泪眼婆娑道:“圣上,臣代松奉百姓问一句,松奉还能否开海?”
永安帝正沉浸在身份转变的情绪里,突然被陈砚如此一问,竟险些没反应过来。
他气极反笑:“想要开海之权,自己争去!”
陈砚长长松了口气,欣喜道:“臣替松奉百姓,叩谢圣恩!”
“此次朝考,凡七品及以上官员皆可参与,你尚未去考,就觉必能力压群雄?”
永安帝反问。
陈砚笑道:“臣在松奉一年,对开海利弊多有思索,自认比京中那些坐在衙门里的官员多几分见识。”
“瞧瞧,还未考就放下大话了。”
永安帝隔空点了点陈砚,笑道:“此次朝考你若不中,三元公的威名可就不保了。”
陈砚信心十足道:“臣必考第一。”
永安帝“哈哈”大笑,招呼着陈砚起身,君臣二人一同吃了暖锅,才让陈砚出宫。
踏出暖阁后,寒风一吹,陈砚的感动如青烟一吹就散。
永安帝将他从孤臣变为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臣子,依旧是为了他一家的江山永固,为了他的家天下世世代代罢了。
可华夏历史一次次证明,家天下是无法世世代代的。
第419章 祸兮福之所伏
“陛下对陈大人,真是爱护有加。”
引陈砚出宫的,依旧是夏春。
陈砚极感动,又面露迷茫:“往后没陛下相护,本官这路真不知该如何走。”
夏春笑道:“以陈大人之才,必会平步青云,入阁拜相。”
“本官便借夏公公吉言了。”
陈砚笑容复杂道。
夏春一直将陈砚送到宫门口,转身回去时,脚步便快上许多。
回了暖阁,恭恭敬敬行叩首礼。
永安帝边看奏折,边问道:“他说了什么?”
夏春道:“陈大人说,往后没了陛下护着,不知路该如何走。奴婢瞧着,陈大人很迷茫。”
永安帝不再开口,汪如海给夏春一个眼神,让其退下。
“总算有个知恩图报的。”
“陈砚是陛下您一手提拔,蒙受圣恩,自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只是他年纪尚小,往后没了陛下护着,又没其他靠山,路怕是不好走。”
汪如海见永安帝放下奏疏,便赶忙上前为其揉捏肩颈。
可见这侍候帝王的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做得来。
永安帝闭上双眼,缓解双眼的疲倦:“若他走得出一条路,往后就是我大梁的肱股之臣。”
倘若走不出来,也就只能与其他臣子一样,或被贬,或丧命。
后面的话永安帝不说,汪如海也能猜到。
想到下午天子对陈砚的“推心置腹”,汪如海胆寒,愈发小心谨慎。
陈砚回到槐林胡同时,已有不少士子正守在此处,见马车前来,立刻有人大呼:“陈三元回来了!”
胡同内的士子们大喜,纷纷朝着马车涌来,将马车堵得前进不得。
陈砚卷起帘子,站在车辕上,对众士子拱手致谢。
见三元公虽依旧虚弱,却能行动自如,众士子高兴不已。
有人高声问道:“敢问陈三元,此次朝考可会参加?”
陈砚笑道:“开海乃是国策,我必要去考上一考。”
“陈三元参加,必能夺得一个名额!”
有士子高兴道。
陈砚朝着那士子的方向一拱手,道:“朝考不止考文章,更要考治国之策,我万万不敢如此轻狂。”
士子们却不以为然,还高声道:“陈三元与开海一道见解深刻,能与天下士子相辩,若陈三元都无法取中,我等必要看一看其他取中者的高见!”
“朝会是要选出有能之士,我等必帮陈三元盯着,绝不让德不配位者占了名额!”
士子们如被打了鸡血般,纷纷出声支持。
陈砚瞧着这些个年纪不一的士子,脸上是与朝中官员们全然不同的书生气时,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些士子虽极容易被煽动,然多数人都怀着报国之心。
为感谢众士子的热情,陈砚干脆下了马车,一路步行。
士子们虽崇敬三元公,却并不往他跟前挤,纷纷向两边推开,让陈砚前行无碍。
陈老虎赶着马车跟在其身后,一直走到槐林胡同最后那套宅院,敲门而入。
待门关上,士子们方才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朝考,议论着陈三元离开。
陈砚进屋时,众人早等着了。
杨夫子端来一碗热汤,陈砚便觉饿了,接过就吃。
待一碗汤下肚,陈砚便觉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哪里还有进宫时的虚弱。
“圣上愿意让你参加朝考吗?”
周既白迫不及待问道。
陈砚笑道:“我自是可以参加,不过陛下不会帮我。”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圣恩浩荡,往后我便只是松奉知府了。”
陈砚说得极为轻松,却让胡德运大惊:“圣上不护着你了?你得罪了半个朝堂后,圣上把你给一脚踹开了?!”
其他人也都双眼紧盯着陈砚,就连正喝汤的陈老虎都放下了碗筷,一双虎目紧紧盯着陈砚。
陛下这是鸟尽弓藏啊!
陈砚没有靠山,没有阵营,只是一个四品地方官,他得罪的朝中那些重臣想要对付他,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陈砚往后的处境,屋内陷入沉静。
众人或不忿,或担忧,还有对永安帝的不满。
“处境虽艰难,却也不全是坏事。”
一道粗重的声音打破屋内的沉闷。
众人齐齐看向刘子吟,就见刘子吟直直盯着陈砚,道:“孤臣虽有天子照拂,然并无实际权势,伴生而存,因此均没好下场,与之相比,倒是普通臣子更能办实事。”
于陈砚而言,此乃好事。
陈砚颔首:“正是如此。”
“此时你尚没权势,若无人照拂,岂不是任人鱼肉?”
周既白担忧道。
此次为了开海,陈砚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陈砚笑着应道。
“东翁不妨先对首辅示好,以东翁如今在士林的威望,若能在此次朝考中拔得头筹,首辅定会接纳东翁。”
刘子吟笑道。
虽局势对陈砚不利,却也不是无路可走。
此前陈砚是因连中三元和死谏徐鸿渐,在士林中颇有威望,如今因与天下士子辩开海,在当众呕血后,其声望达到了一个可怖的高度。
焦志行得之,必定如虎添翼。
陈砚与刘子吟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即道:“明日我便去拜访首辅大人。”
翌日傍晚,陈砚前往焦府递拜帖,得知焦志行并未在府中。
焦志行自升任首辅,便长期宿在宫里值房内,进入腊月后本就忙碌,加之朝会在腊月十二举行,焦志行已半个月未归家。
陈砚只得留下封信递给焦府的小厮,托其递上去。
小厮收了银钱后,带着信去找焦府管事。
二人商谈之际,焦志行的孙女婿柯同光经过,听到二人提起“陈三元”,当即便走了过去。
二人赶忙恭敬地给柯同光行了礼,在柯同光问起来时,就将陈砚送信给焦志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柯同光笑道:“信交给我吧,明日我要进宫当值掌记,正好帮怀远将信带过去。”
管事想到柯同光与陈三元乃是同科,定然走得近,当即将信递给柯同光。
柯同光回了自己屋子,拆开信细细看去,见陈砚虽未在信中明说,却已在向首辅大人示好,目光晦暗,便将信点燃。
“有了你陈砚,这焦门又哪里有我的立锥之地。”
第420章 准备
翌日柯同光便入了宫,早朝结束后,被内侍领着去了暖阁偏房。
朝堂之上未有论断之事,由内阁与天子继续在暖阁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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