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从陈家湾赶到县城,卢氏也渴得厉害,只是舍不得钱才一直忍着,这会儿钱都付了,她仰头一口喝完。
喝完盯着空碗,她心疼得眉心拧成了疙瘩。
一个铜板就这么喝没了。
刚开口要絮叨,陈砚已经起身走了。
卢氏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掏出两个铜板给摊主后赶紧跟上去。
陈砚将晒蔫儿了的荷叶丢掉,戴上大草帽后,大跨步进入县城最大的书肆,卢氏赶忙迈腿跟上。
那伙计一瞧见他就认了出来,当即一声惊呼:“你们可算来了!”
说着就迎上来,热情地将卢氏和陈砚往内室引。
待到坐下,茶水点心也都摆上了桌,他这才喜笑颜开地退了出去。
这内室的南边挂着一幅山水画,正对着画的是靠墙的书架,上面只零星摆着几本书,更多的却是茶具、砚台、笔墨等,还有一支干枯了的梅枝。
卢氏看到那梅枝就忍不住想,这些文人真是奇怪,把一根柴火插在那么好看的一个花瓶上,还认为是风雅。
心中虽是这般想,她却只在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很是拘谨。
一抬眼,就瞧见陈砚正拿着块糕点吃着。
她一急,就要阻拦,外面响起脚步声,她侧身过去,一把夺过陈砚手上的糕点塞进竹篮里,又用自己的袖子往陈砚嘴上胡乱抹了几下,拽着陈砚站起身,对着进来的掌柜笑脸相迎。
陈砚嘴唇被擦得火辣辣的疼,却依旧慢条斯理将嘴里的茯苓糕咽下去。
进来的是位四十多岁的,长相极为端正的男子。
他认得,这位是书香斋的掌柜,上回他来卖画,这位颇为不耐烦地摆摆手,开口就是“不收,我们有自己的画师”。
今个儿这满脸笑容,倒是和善不少。
书香斋的掌柜目光在祖孙二人脸上一扫,就落在了卢氏身上,笑呵呵问道:“老嫂子来卖画?”
卢氏连忙点头应是,让陈砚将画交给掌柜。
掌柜没料到竟是陈砚拿着画,接过后,展开一看,双眼猛地瞪大。
“这这这……”
卢氏不由紧张地抓紧篮子把手,倒是陈砚睁着大眼睛仰头看着他:“掌柜收吗?”
“收!价钱合适就收!”
书香斋掌柜欣喜地又翻看起第二张画。
水雾萦绕间,女妖精香肩微露,后背虽大半没入水中,却也能依稀看清美背的线条。
便是掌柜博览群书,瞧见这等香艳画面,鼻子也痒得厉害。
以他大半生的经验来看,此画一旦放入话本中,必定会引来话本大卖。
隔壁的墨竹轩因着给《三国演义》加了三幅画,门框都快被客人挤破了。
而那三张画,原本是要卖给他的书香斋,被他给推辞了。
夜间醒来,想到隔壁的好生意,他便辗转难眠。
最怕的不是自家没生意,而是隔壁同行生意太好。
越想,心里就越郁闷,特意叮嘱那些伙计,一旦瞧见那对祖孙了,赶紧请进内室好生招待。
此时看到第三张画,掌柜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往他兜里飞。
再将剩下两张看完,掌柜已收敛了神情,请两人坐下,待到小厮端上来茶水,他浅浅啄一口,方才道:“不知这些为何人所画?”
卢氏正要应话,身旁的陈砚已经抢着答道:“我爹画的。”
卢氏惊诧地看向陈砚,见陈砚面不改色,她心里又是一惊。
小小年纪,谎话就已经张口能来了?
“令尊画工与常人不同,可谓另成一派。”
如此香艳的图竟让小娃娃送来,实在心大。
他笑吟吟夸赞了陈砚的“爹”几句,又将话题引了回来:“不知你们这些画要卖多少钱?”
陈砚抢在卢氏前面开口:“我们不懂市价,掌柜可先开价,若合适便卖,不合适小子和阿奶再去别家问问。”
不懂市价,掌柜可随意开。
但是他不满意,就会去别家询价。
端看掌柜对这几幅画的看重程度。
掌柜有心压价,可有了墨竹轩的事在前,他就不愿意再错过。
思忖片刻,方才道:“我是诚心想买,一张四钱银子。”
卢氏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好险没喊出来。
上回的三钱银子已经够多了,今个竟还涨了价!
这有好几张,那得……好多银钱!
第18章 失势
“成,一共五张,就是二两银子,我要买些纸张书本。”
陈砚估摸着价格不错,也没费什么劲,干脆直接卖了。
既要考高氏族学,必要买些书。
三百千他可以自己默写出来,四书五经却是不行的。
分家时他有心在族长面前显摆,把周荣平时挂在嘴边的几句全给抖了出来,实际四书五经他并没有学。
他本想一口气全买下来,等问完价格,就只买了本《论语》、一块墨锭、一刀竹纸外加一只毫笔。
邹氏给他的那支笔本就秃了,最近他又一直在青石板上练字,毛已经不剩多少,还是买支便宜的毫笔回家正经抄书。
只买这么些东西就花了一两一钱银子,而他卖画一共也就挣了二两银子。
陈砚有些肉疼。
读书忒费钱。
结算后,书香斋的掌柜找了九钱银子递给陈砚,待回过神,又转递给卢氏。
一开始他确是与卢氏相谈,可这之后便是陈砚主导。
掌柜直到递钱方才意识到陈砚还是个不足他铺子里的柜台高的孩子,而那跟来的妇人竟也由着他做主,真是奇也。
“令尊若是还有新作,可再送来。”
掌柜不放心地又叮嘱。
陈砚趁机问了,果然掌柜还是要这等美女图。
祖孙俩出门后,卢氏便心疼道:“你花钱买书作什么,青闱那儿就有,你拿来抄一本,能省不少钱。”
陈砚道:“这书的字迹极好,我可临摹。”
以陈得福最近的脸色,想要从大房借出书来,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陈得寿倒是有过不少书,那些年为了供陈青闱读书都给卖了。
不过陈砚这话也不算全然推辞,他确是相中了这本书的字,是端方的馆阁体。
想要考科举,这馆阁体必要练到一定火候。
他准备一步到位,不准备再练出什么形神兼备的其他字体。
“你们怎么从书香斋出来?”
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陈砚顺着看过去,就见一身月白长衫,腰间罩着湛蓝玉带的胖子正如石墩般站在门口。
不等陈砚回话,他目光逐渐变得不可置信:“你有了画竟不卖给我,反倒卖给这书香斋?!”
陈砚仿若被抓奸了一般,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转瞬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们铺子不愿刻印新书,我自是不会给你们增加负担。”
“谁说的,我们铺子如今的生意红火得很!”
胖子被气得跳脚:“走走走,你与我一同去铺子瞧瞧。”
他一只胖手拽住陈砚就往墨竹轩拽,陈砚毫无还手之力。
进了墨竹轩一看,原本只有一个伙计的书肆,如今竟有十多个人或坐或站在书架旁翻阅书籍。
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冲向柜台,急切道:“来一本插画版的《三国演义》。”
伙计一改此前的闲散,手脚麻利地将《三国演义》包装好,递给那名书生。
那书生正掏银钱,又有一名三十多的书生过来也要《三国演义》。
不到半个月,书肆生意竟如此之好了。
那胖子愤愤不平道:“你瞧瞧我这生意,还能买不起你几幅画吗?”
陈砚思忖片刻,方才问道:“我们可有约定往后的画都卖给你?”
胖子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蔫儿了下来:“未曾。”
紧接着便是两人之间无言的沉默。
自那日得到画后,墨竹轩的几位雕版的师父日夜赶工,终于在四天后能批量印图。
本就是黑白的,印起来也简单,待到墨干,重新装订好书后,墨竹轩就将三幅画挂在铺子外。
精美的插画很快吸引了客人前来买书。
《三国演义》大家都烂熟于心,可书柜里就差一本精美的藏书。
你有我没有,心中就不服。
不就是一本《三国演义》吗,谁买不起似的。
这攀比之风兴起,墨竹轩的《三国演义》就被疯抢,竟将此前卖不出去的存货全清空了,后院正赶着印新的。
原本散发霉味的书肆如今四处飘荡着墨香,
胖子很快就恢复了心绪,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孟名永长,既已相识便是朋友,往后若再有画都卖给我,我定不会让你吃亏。”
陈砚撩起眼皮看笑得跟哈士奇一样的孟永长,顿了下方才道:“刚刚书香斋是以四钱一张画收的。”
孟永长肥手将胸口拍得“砰砰”响:“我给的价只高不低,你别看我这书肆不如书香斋,我家很有钱。”
想了下,又补充一句:“也颇有势力,在这平兴县没什么摆不平的事,你若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哥哥说。”
陈砚三张画就让他的墨竹轩起死回生,若是能拉拢,往后他必会将墨竹轩做大做强,便可顺势接下族中生意,到时也就不用再日日背圣贤言,读圣贤文章。
陈砚瞬间来了兴致:“我想去高氏族学读书。”
孟永长脸上的骄傲僵住,立刻看向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凑近陈砚低声道:“兄弟你别为难哥哥,高氏族学每年只招收十名学生,太难进了。”
顿了下,他又道:“我拿你当兄弟才告诉你,高侍郎丁忧,圣人并未夺情。”
所谓丁忧,即大梁的臣子长辈去世,臣子回乡守孝三年。
而夺情,就是天子不允臣子的丁忧折子,留臣子继续在朝为官。
大梁文风鼎盛,极重名节。
凡是臣子上奏丁忧,天子不允,臣子再奏,天子依照臣子的地位功绩等,酌情考虑不允几次,以全君臣之谊。
不允的折子越多,则表明越被天子看重。
高侍郎贵为三品大员,天子竟不夺情,这是全然不顾高侍郎的颜面。
可见这位高侍郎在天子面前是彻底失势,三年丁忧后,怕是不会起用。
这位高侍郎的政治生涯到头了。
凡是进入高氏族学的学生,身上会打下“高氏”的烙印,从踏入官场那一刻,就只能算高侍郎派系的人。
一旦高侍郎彻底倒台,高侍郎那些政敌必会对这些人进行清算。
这等消息在京城肯定早就传遍了,可他作为一个小县城的农家子,根本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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