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上何人?灵台方寸关门弟子 第89章

作者:小蟑螂七岁了

  四下里众仙的议论,那些赞许陆凡品性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心里头冷笑一声。

  他拜的又是哪个我?

  那个坐在翠屏山上,受着陈塘关百姓香火,只盼着能修成正果的哪吒,早叫他那个好父亲,连着行宫庙宇,一柄金锏砸了个稀烂。

  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这个时间点,他魂魄无依,师父太乙真人在乾元山金光洞中,为他采那碧藕为骨,荷叶为衣,重塑仙体。

  所以,陆凡这一拜,拜了个空。

  这一点香火,这点愿力,又能传到哪里去?

  不过是拜给了这荒郊野外的一抔黄土,一阵清风。

  可笑,真是可笑。

  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为着一日未满的香火之约,不惜在这荒山野地里,费这般功夫,捏个泥胎来补上。

  到头来,这番诚心,全都做了无用功。

  他心里头明镜似的,就算这香火能递到他跟前,又有什么用处?

  他当初要重塑肉身,所需愿力何止千万。

  这区区一日的香火,于他而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他能活过来,靠的是师父的仙法,不是这孩子的香火。

  这孩子做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件没用,也没人知道的傻事。

  道理,他都懂。

  可他就是难受。

  胸中那团无名之火,越烧越旺,直直地往上冲。

  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是气这凡人痴傻,不知变通,做此无用之功,白费了这片心意?

  是可怜这凡人一片痴心,错付了光阴?

  还是气他多事,偏要将这桩陈年旧事翻拣出来,惹得自己心烦意乱?

  他哪吒三太子,几时学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还是可惜了那一日香火,白白散了?

  他如今受天庭敕封,享人间供奉,庙宇遍布,又哪里会在乎这一点半点。

  还是气自己受了这不该受的香火,欠了这还不清的人情?

  又或是气那个高坐云端,此刻正一脸威严的托塔天王?

  若不是他,自己的金身何至于破碎?

  这凡人又何至于要对着一团烂泥叩拜?

  他只觉得,镜中那凡人磕下去的头,像是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不是疼,是一种又酸又胀的烦恶。

  一股子邪火,从脚底板心直窜顶门,烧得他燥的慌。

  他看着镜中那个长跪不起的青衫身影,看着那尊粗陋的泥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可憎起来。

  他握着火尖枪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枪尖之上,竟隐隐有红光流动。

  他想起了自己那座被付之一炬的行宫,想起了那被砸得粉碎的金身,想起了自己身为一缕游魂,求告无门的凄惶。

  那凡人补上的,是最后一日的香火。

  可他哪吒缺的,又何止是这一日的香火?

  他缺的,是一个公道!

  ......

  镜中,陆凡叩拜已毕,起身将那泥像小心翼翼地移至一处避风的石凹之中,这才转身,大步流星,重又向那朝歌城行去。

  这一次,他再无半分迟疑,步履沉稳,直奔城南陆府旧址。

  夜色深沉,陆府门前,那些官兵正围着火堆打盹,一个个东倒西歪,毫无防备。

  陆凡得了上清妙法,身形飘忽,如夜枭入林,避开巡夜的更夫与官兵,悄无声息地翻入了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宅院。

  院中景物皆如他离开时那般,只是荒草丛生,处处透着一股子败落的死气。

  原先种着兰草的花圃,如今被胡乱地堆着些符纸香灰。

  回廊的立柱上,也被人用朱砂画了些歪七扭八的符咒。

  他循着记忆,一路潜行,很快便到了后院那口平日里只用来取水洗衣的枯井旁。

  井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盖着,石板上还贴满了黄色的符箓,四周更是拉起了警戒,有数名家丁模样的壮汉,抱着刀剑,围着井口打盹。

  陆凡藏身于假山之后,屏住呼吸,将那上清仙法悄然运起。

  一股精纯的法力自他双目之中透出,视线穿透了厚重的石板,直直地探入了那幽深的井底。

  井下有两具枯瘦的人形,被粗大的铁链锁住了手脚,蜷缩在污泥之中,一动不动。

  正是他的爹娘!

  二人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早已不成人形。

  若非那身形轮廓依稀可辨,陆凡几乎不敢相认。

  他父亲尚有一缕微弱的气息,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得几乎看不出来。

  而他的母亲,却是气息全无,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陆凡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霎时一黑。

  他强压下那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悲呼,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掐出了血印。

  他晓得,此刻若是冲动行事,非但救不了爹娘,连自己也要陷进去。

  可就在他凝神思索对策的瞬间,井下的母亲,竟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浑浊而茫然,似是在弥留之际,感应到了儿子的气息。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滴浑浊的泪,顺着她那满是污垢的眼角,缓缓滑落。

  这一滴泪,让陆凡真的绷不住了。

第128章 陆凡的杀孽

  在这寂静的夜里,陆凡的哭号已足够惊动旁人。

  “什么人!”

  那几个打盹的家丁立时惊醒,纷纷掣出刀剑,朝着假山这边围了过来。

  火把的光亮瞬间照亮了陆凡那张因悲愤而扭曲的脸。

  “有刺客!快来人!”

  尖锐的呼哨声划破夜空。

  顷刻之间,四面八方的廊道上,脚步声大作,无数手持火把与兵刃的家丁护院,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将这后院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张主簿府上的管家,他一眼认出了陆凡的相貌,惊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是陆家的余孽!他回来了!快!快杀了他!”

  陆凡立在井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面目狰狞的兵丁,又低头看了一眼井下奄奄一息的父母。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初时还低,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化作了冲天的戾气。

  他缓缓直起身子,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已是一片猩红!

  他身上那件青布长衫无风自动,一股沛然莫御的法力,自他体内狂涌而出,卷起地上的枯叶与尘土,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旋。

  那上清仙法,在他体内疯狂地奔涌。

  “今日,谁也别想拦我!”

  他口中迸出几个冰冷的字眼,身形一动,人已到了井口。

  他一掌拍出,那千斤重的青石板,连同上面贴着的符箓,立时便被震成了齑粉。

  “拿下他!”

  为首的家丁头目厉声大喝,当先一刀,朝着陆凡的后心便砍了下去。

  陆凡头也不回,反手一挥。

  一道无形的劲力扫过,那家丁头目连同他手中的钢刀,竟是一并化作了漫天血雾。

  鲜血溅了周遭众人一脸。

  所有人都呆住了。

  趁此空隙,陆凡纵身一跃,已是跳入了井中。

  他抱起母亲,又探了探父亲的鼻息,心中那块巨石才算略略放下。

  他扯断二人身上的锁链,一手一个,提着他们,足尖在井壁上轻轻一点,人已如大鹏展翅,重新回到了地面。

  此时,那些家丁护院方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看着那满地的血肉,再看着这个煞神一般的年轻人,不少人已是两腿发软,心生退意。

  可终究是人多势众,又有那重赏的许诺在,终究还是有人壮着胆子,大喝一声,提刀冲了上来。

  陆凡将父母轻轻放下,缓缓转过身。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人性的温度。

  第一个冲上来的兵丁,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钢刀便被一股巨力夺走。

  下一刻,那钢刀便横着削进了他同伴的脖颈。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数十名官兵,已是倒下了一大半。

  鲜血染红了后院的石板,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向着那口深井蔓延而去。

  ......

  斩仙台上,众仙看到此处,皆是心中雪亮。

  先前种种疑惑,此刻尽数解开。

  原来,这才是陆凡触犯天条,滥开杀戒的根源。

  这一桩杀孽,终究是来了。

  这个结局,其实人人心中早有预见。

  自那昆仑山上,陆凡接了通天教主那一部《上清大洞真经》的传承起,这一幕便已是注定了的。

  截教门人,本就护短,行事随心,讲的是一个快意恩仇。

  陆凡身负血海深仇,又得了这般通天的手段,若还能隐忍不发,那反倒奇了。

  先前种种波折,都不过是这最终结局的铺垫罢了。

  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酷烈。

  一时间,众仙都沉默了。

  看着镜中那个被鲜血浸染的年轻人,看着他脚下堆积的尸骸,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论理,他为救父母,情有可原。

  可论法,他这般滥杀,已是犯下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