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558章

作者:歪歪小虫

  甚至他脚下的路,因为他的走动,原本那崎岖路面的起伏,也呈现出一种和谐的韵律感。

  但就在这时,褚无伤身体陡然不易觉察的微微一颤,在他右脚再次落地的瞬间,他就从那种状态里出来了。

  褚无伤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时,段融已经跑了过去,问道:“褚先生,方才那是……?”

  褚无伤扭过头来,不过他并不是看向段融,而是看向他方才走过那段路。

  “不错!我刚才进入深参的状态。”

  褚无伤说着,目光从路面上移开看向段融,陡然微微一笑,道:“往日我进入深参状态,最多也就走三五步,但今日足足走了七步。小子,看来,你还是个福将呢!?”

  褚无伤此言是在说,段融给他带来了好运气。

  “三五步?!今日走了七步?!”段融目中涌现浓重的沉思之色,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山坡,他们方才就是从那座低矮的山坡上走下来的。

  段融目色一动,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褚先生,你走此路,每一次进入深参,都是在从这座山坡下来的那段地方吗?”

  褚无伤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目中闪过一抹惊讶,因为段融一开口就问到点子上了。

  他答道:“这条路,让我进入深参的,都发生在其中的三段。第一段就是这座山坡踏上山顶的那个地方。第二段是中间的崎岖小路拐弯的地方。第三段,是快到竹林那里。”

  “这条路,我走了成千上万遍,每个月都会发生几次深参。每一次深参都落在这三段的其中一段,无一次例外。”

  段融闻言,望着眼前崎岖的山路,目中闪着深邃的冷芒。

  褚无伤道:“走吧,不必想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破参之时,才能知道答案吧。”

  段融道:“也许这条路就是法则之力的一种展现,而先生你每次进入深参的三个地方,就是法则之力,深化的下去的三个点。”

  褚无伤闻言,不由一阵沉吟,眉头紧蹙地低下头去。

  他似乎是在深思段融的话,良久后,他抬起头来,道:“有几分道理,但也不过是玄思空谈罢了。”

  段融道:“先生说得是。这的确是在下的猜测罢了,并无实际用途。”

  “走吧。”褚无伤长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接下来,褚无伤依旧是在专心走路,段融也在后面凝目观察,不过无论是中间的崎岖小路拐弯的地方,还是快到竹林那里,褚无伤都再没有进入状态。

  其实,这也正常。

  若是他能再在其中一段进入深参的状态,那就是功夫成片了,也就是破参向,说明距离破参已经不远了。

  褚无伤的参悟,显然还没有到这个深度呢。

  这条路其实并不算长,不多时,如海般的青翠竹林,已经在两人眼前了。微风起处,竹叶晃动,发出飒飒飒的声响。

第659章 钻之弥深,入之弥坚

  褚无伤脚步悠然地走到了竹林旁,将镰刀扔在一边,挥着手中的斧头,向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的根部砍去。

  随着褚无伤有节奏的挥斧,梆、梆、梆的声响,在竹林里响起。

  段融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褚无伤砍竹子,是纯粹以肌肉发力,而且连武学里的发力技巧都不使用,就如同一个老农在那里砍伐竹子一般。

  褚无伤扭过头来,看着段融,道:“站在那里干嘛?来都来了,帮我劈些竹蔑。”

  段融随即拿着镰刀和斧头,向旁边的不远处的另一根竹子走去。

  褚无伤道:“像我这样搞。武学技艺劈出来的竹篾太过齐整,我用不习惯。”

  “知道了。”段融应了一声,便攥着斧头,向他身旁的那根竹子的根部劈去。

  褚无伤瞄了一眼,满意地轻嗯了一声,道:“不错,有点干活的样子。”

  段融一边一下接着一下,梆、梆、梆的用斧头砍向那根竹子,一边思考着褚无伤的种种行事作风。

  他初次见到褚无伤的时候,他就是一副老农的打扮。

  而且他住的那茅屋,也是山野农家的那种茅屋。

  包括他现在砍伐竹子,也是进入了一种老农的身份中似得。

  或许这都跟他参悟的媒介有关?

  段融想到此处,不由地看了前面弯腰砍伐竹子的褚无伤一眼,就在这时,褚无伤的那根竹子咔嚓一声向竹林那边倒去,褚无伤用斧头背一敲,笃的一声,便将那竹子敲得向竹林外边倒去。

  竹子枝叶茂盛,呼的一声倒地,褚无伤放下斧头,拿起地上镰刀走了过去。

  他踩着竹子,用镰刀将细枝一一劈掉,就在这时,段融那边也咔嚓一声,他砍的那根竹子也应声倒在了地上。

  段融学着褚无伤的样子,开始劈掉那些细枝。

  劈好细枝,便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青竹筒了,他们便用镰刀开始劈出一根根竹篾来。

  两人一边劳作着,段融将一根青竹蔑扔进了旁边的竹篾堆里,忽然说道:“褚先生,你为何一直过着这种老农一般的生活呢?”

  褚无伤闻言一乐,道:“你看我这样,以为我是一个大老粗是吧?”

  段融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褚无伤却道:“告诉你,小子,老子也是富家子弟出身。琴棋书画,走狗斗鸡,样样精通。”

  “是吗?”段融道:“那先生何以性情大变,如此简朴?”

  褚无伤道:“等你找到自己的媒介,慢慢就会明白。老祖给你讲了,他破参的那经历了吧?”

  段融不知褚无伤为何忽然提到老祖讲破参的事,便回答道:“讲了。”

  褚无伤道:“老祖他在深山里,做了十五年的猎户,可知为何?”

  段融目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

  褚无伤却已经继续说道:“其实啊,修行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必须将你参悟的媒介,彻底融入你的生活里,这样你参悟起来才不会有隔膜。隔膜懂吗?”

  褚无伤说着,扭头看了段融一眼,只见段融愣在那里,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褚无伤啧了一下,说道:“比如我编制竹篾箩筐,我要不过一种老农的生活,我每日编箩筐的时候,就不能自然进入状态。”

  段融目色一动,道:“要把媒介泡在整个生活里去参悟。”

  褚无伤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刚确定媒介时,也只是劈竹篾、编制箩筐,渐渐地,就觉得不对味了,便开始彻底转变我的生活方式,就彷佛这个媒介,在我的生活里,整个晕开了。”

  “媒介在生活里,整个晕开……”段融重复着褚无伤的话,目色闪过一抹恍然。

  褚无伤说完那句,便弯腰继续劈起竹篾来了。

  接下来,段融看似在劈着竹篾,却一直在琢磨着方才褚无伤的话,渐渐地,品出一些味来了。

  鱼游潭底,驼走大漠,任何活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那个环境。

  媒介也一样,只有那个环境在时,那个媒介才是活的。

  若是环境不在,媒介就是死的,死的媒介是无法参悟的。

  若是以一个富家公子的生活方式,来参悟劈竹篾、编制箩筐的媒介,就如同将水抽干,把游鱼放进了沙漠里,这条鱼必定会干涸而死。

  褚无伤正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转变了生活方式,做了数百年的老农,他是以这样生活的方式,来养活自己的媒介。

  两人一共砍掉了四根竹子,各劈了一捆竹篾。

  用竹子细条扎好将那捆竹篾,背在背上,便离开了竹林。

  两人一走到那条崎岖的小路上,段融发觉褚无伤再次沉入了走路中……

  直到他们走到了茅屋的后面,褚无伤才长吁了一口气,从专注的参悟状态里,退了出来。

  参悟媒介,其实是很累的事,因为心神完全灌注,而且还很难进入状态,那心神就一直在耗费,去摸索那个状态……

  段融见褚无伤出了状态,这才问道:“褚先生,你背着竹篾也在参悟走路的媒介吗?”

  褚无伤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道:“我是先确定了编制竹篾箩筐的媒介,在参悟中,慢慢又体会到了走路的这个媒介。”

  两人绕过了茅屋,褚无伤将背后的那捆竹篾放在了靠墙的地方,看着段融,说道:“那条路就是走向劈竹篾的竹林的路。因为这个缘故,我总感觉,这两个媒介是有关联的。”

  褚无伤说着,目色陡然变得深邃。“而背着竹篾走在那条路上,那瞬间,我彷佛是在参悟两种媒介。或者换一种说法,我是在参悟两种媒介的关联。”

  “两种媒介间的关联!?”段融脸色一阵惊愕,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曾想过。

  褚无伤瞄了段融一眼,淡淡一笑,道:“这个问题,不必深思,除非以后你也开始参悟两个媒介。”

  段融目色一动,道:“参悟两个媒介好吗?”

  褚无伤道:“谁知道,老祖都没明确说好坏。这个问题,也许等我破参了才能有答案吧。”

  褚无伤说着,走进了厨房,用黑陶碗舀了两碗水过来,一碗递给了段融。

  两人将两碗清水喝干,褚无伤便坐在茅屋前,开始编制箩筐了。

  段融便坐在那里,沉心观摩。

  直到夜幕降临,一天过去,褚无伤一直都未进入状态。

  一片黑魆魆的夜色中,两人都很疲倦。

  褚无伤和段融打了个招呼,便回里屋睡觉去了。

  段融却没有睡觉,而是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密林之上,他在等着那轮明月,从密林上升起。

  “月亮,到底是不是我的媒介呢?”

  偶尔一次是不算的,只有多次发生感应,才是能参悟的媒介。

  没过多久,半轮明月,便从密林上探出头来。

  段融随即飞上了屋顶,如鬼魅般,轻飘站在那里,盯着那轮冉冉升起的月轮。

  林畔何人初见月?林月何年初照人?

  这一夜,段融都未睡,待明月完全从密林上升起后,他便对着那明月的方向,盘膝而坐。

  他不知道,假如是以月亮为媒介,应该怎么参悟呢。他唯一想到的,就是一个望字。

  明月和生灵的关系,岂非就是一个望字?

  这一夜,段融都在望月,但直到破晓,月亮还是月亮,他还是他,那个望字,似乎并未把他们联系起来。

  晨曦的微光,充盈在山林间,月已经不见了。

  段融还在盘坐在屋顶上,对着月亮消失的地方,这一夜,除了一身的露水,他毫无所获。

  褚无伤开始坐在茅屋前编制箩筐时,段融才心念一动,法则之力随即在周身涌动,他盘坐之处,一阵水雾氤氲。浸透他衣衫的冷露瞬间干透。

  段融飞下屋顶,坐在了褚无伤的不远处。

  褚无伤瞄了他一眼,道:“参了一晚上的月亮?”

  段融轻嗯了一声。

  褚无伤道:“这个就叫做格物。”

  “格物?!”段融心头一动。

  褚无伤道:“对啊。你已经在修炼了。自己格物格了一晚上,没感觉吗?”

  段融心头一片了然。原来我在格物啊。

  老祖讲过格物。通过格物,确定自己的媒介,他望了一晚上的月亮,可不是在格物嘛!

  就是啥也没格出来罢了。

  段融笑道:“没感觉,啥也没格出来。”

  褚无伤冷笑了一下,道:“你以为确定媒介那么容易。谁不是万里寻访,历经甘苦,偶然而得。楚秋山已经格了一百年了。百年格物,一无所获。你一晚上就想有收获!”

  段融脸色一怔,道:“先生教训的是。”

  褚无伤见段融摆正了态度,便不再言语,专心得开始编起了竹篾箩筐来。

  又是一日过去,两人坐在茅屋前,一动不动,只见日光西斜,不时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眼见黄昏已经来临,天光开始转暗。

  段融以为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但就在这时,褚无伤整个人的状态,陡然变了。

  褚无伤的肩膀,身体都一动不动,只有两手在编着竹篾,但那个瞬间,一动不动的褚无伤,整个人的气质,却诡异的一变。

  至于哪里变了,段融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能清楚地感应到,褚无伤变了。

  黄昏中,段融的眼神陡然锐利。

  他的心念目光立即就捕捉到了褚无伤的那双拨弄着竹篾的满是老茧的手,此时那双手的节奏完全不同。

  褚无伤自己编制箩筐时,手指的拨弄是很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