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682章

  是他!

  真的是陛下!

  虽然有些人离得太远,又隔着珠旒看不太清面容,但那身形,那步态,那周身笼罩的、独一无二的威严气场,绝不会错……

  一些老臣,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看到陛下的身形,确如传闻中那般清瘦了些,那袭宽大的衮服,似乎不如往日那般被撑得饱满。

  但正因如此,更显得那脊梁挺直如松,带着一股历经风霜后淬炼出的、内敛而坚韧的力量。

  朱翊钧走到御座前,并未立刻坐下。

  他转过身,面向丹陛之下的群臣,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前排的几位阁老、尚书,终于得以透过晃动的珠旒,隐约窥见冕冠下的面容。

  是消瘦了。

  首辅司汝霖站在文官班首,只觉得那目光扫过自己时,心头一震,三个月来代理朝政、如履薄冰的种种,瞬间涌上心头,又在那沉静的目光下归于平复。

  他连忙垂首,不敢再看。

  朱翊钧缓缓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轰然爆发!

  比以往任何一次朝会都要响亮,都要齐整,都要……充满感情。

  那不是例行公事的呼喊,那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是主心骨归位后的踏实,是压抑了三个月后情感的总爆发……

  许多官员伏地时,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抬起头时,眼眶已是通红。

  朱翊钧端坐龙椅,受完了这格外隆重的一礼,才开口道:“众卿平身。”

  声音透过珠旒传出,略显低沉,却中气十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空旷的大殿里隐隐回荡。

  “谢陛下!”百官起身,重新列班。许多人的目光依旧舍不得从御座上移开,仿佛要将这三个月的缺失,一口气补回来。

  短暂的静默后,首辅司汝霖手持玉笏,出列班中。

  他走到御阶正中,躬身行礼:“臣,内阁首辅司汝霖,有本奏。”

  “讲。”珠旒后传来简短的一个字。

  司汝霖定了定神,开始奏报这三个月来最重要的几件政务进展,尤其是需要皇帝最终定夺或知晓的事项。

  他声音洪亮,条理清晰,从漠南靖北府工程的近期进展、钱粮调度,说到南方漕运的秋粮入库情况,再提及几处地方官员的任免考绩。

  每奏一项,都简要说明原委、内阁拟议及太子监国时的处置意见。

  朱翊钧静静听着,偶尔在司汝霖奏报间隙,简短地问一两句关键,或对某个细节做出明确指示。

  他的反应很快,判断精准,显然虽然离京,但对许多事情的脉络依旧了然于胸。

  这让下面不少原本还有些惴惴的官员,渐渐安心下来,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并未因一场“大病”而折损了心智与乾纲独断的魄力。

  司汝霖奏毕,退回班列。

  接着,兵部、户部、工部等衙门堂官依次出列,奏报本部要务。

  朝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

  但细心之人能发现,今日陛下的耐心似乎格外好些,奏对的时间也比以往宽松。

  而奏事的官员,无论是阁老还是部臣,语气中都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刻板,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然而,当一位头发花白、身着四品文官袍服的老者出列时,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老者是右通政,姓周,名文璧,万历初年的进士,宦海浮沉三十余载,如今已年过花甲,是个以耿直勤勉著称的老臣。

  他出列奏报的是几件地方呈送通政司的寻常政务,无非是某地秋收丰稔请贺、某处祥瑞进献之类的题本。

  起初,周文璧还能稳住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念着奏章。

  但不知怎的,念着念着,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当念到“地方百姓感念天恩,自发为陛下祈福祷祝”一句时,这位老臣的声音骤然哽咽,竟再也念不下去。

  他举着奏本的手微微发抖,低着头,肩膀耸动,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手中的奏本上,晕开了墨迹。

  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御阶下那位突然失态的老臣。

  连司汝霖都皱了皱眉,看向周文璧,眼神中有不解,也有担忧——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之罪。

  珠旒之后,朱翊钧的目光落在那个哽咽不能语的老臣身上,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催促,只是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珠旒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平和:“周卿。”

  周文璧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泣声道:“臣……臣御前失仪,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他手中的奏本滑落在地。

  朱翊钧看着伏地颤抖的周文璧,问道:“朕看你奏事,何以突然悲泣?可是奏本中有何难言之事?”

  周文璧抬起头,老泪纵横,花白的胡须沾满了泪水,他望着御座上那模糊却威严的身影,泣不成声:“陛下……臣……臣并非因奏本而泣。臣……臣是……是见到陛下安坐于此,听臣奏对,心中……心中……”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喘了几口气,才用尽力气道:“臣这把年纪,历经三朝,侍奉陛下三十八年!这三个月,臣日夜悬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恐……只恐不能再睹天颜,不能再立于这皇极殿中,向陛下奏陈哪怕一句废话!”

  “今日……今日得见陛下康健如前,臣……臣一时情难自禁……喜极而泣!臣失仪,臣有罪!但臣……臣心中实在是……实在是欢喜啊!”

  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只是伏地痛哭

  这一番哭诉,毫无文饰,质朴至极,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殿中所有人内心深处共有的情感。

  许多官员,尤其是那些年纪稍长的老臣,感同身受,眼圈瞬间红了,纷纷低头,或用袍袖掩饰拭泪的动作。

  是啊,这三个月,何尝不是所有人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如今巨石搬开,阳光普照,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被周文璧这最质朴的眼泪,彻底引燃了。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冕旒微微晃动。

  他看着丹陛下哭泣的老臣,看着殿中那些强忍泪水的面孔,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了些。

  这个时候的朱翊钧是有点自责的,早知道,换上一个理由,就说去西苑著书,然后让太子监国……

  装病确实是不太对啊,更何况是这个敏感的年龄……

  不过,现在病都已经装了,朱翊钧也只能顺着下来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和的语调:“周卿,且平身吧。”

第1247章 大朝 3

  “你的心,朕知道了。这泪,不是罪过。”

  朱翊钧顿了顿,目光仿佛透过珠旒,扫过殿中每一张面孔,缓缓说道:“这三个月,昏沉居多,清醒时少。心中所念,无非是祖宗基业,是万里江山,是天下亿兆黎民。”

  “也念及尔等,朕的股肱之臣。朕若撒手,这江山社稷,这副千钧重担……”

  他没有说下去,但殿中百官已觉鼻酸眼热。

  “然,或许是朕命不该绝,或许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庇佑,又或许,是尔等日日忧心、乃至天下百姓为朕祈福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朕的病情,竟一天天有了起色。”

  “朕今日能坐在这里,与诸卿再见,首先,确是天幸。”

  百官闻言,纷纷躬身。

  “但这三个月,朝廷政务未曾停滞,天下运转未曾紊乱。”

  朱翊钧的目光投向御阶下肃立的太子:“此乃太子监国,兢兢业业,克勤克勉之功。”

  太子朱常澍立刻出列,躬身道:“儿臣惶恐!皆赖父皇平日训导,仰赖诸公尽心辅佐,儿臣方能勉力维持,未致大错。”

  朱翊钧点点头,目光重新看向百官:“也离不开诸卿之忠心辅弼。朕虽在病中,亦闻诸卿于朕‘病重’之际,忧心如焚,然多数人能恪尽职守,稳住部务,未因朕之疾患而荒怠政务,更未生趁乱之心。此乃臣节,朕心甚慰。”

  这话说得恳切,既是肯定,也暗含敲打——陛下知道哪些人真正在做事,哪些人可能有小心思。

  不少官员听得心头一凛,又觉一暖。

  即便现在的大环境是好的,但根本无法避免,队伍中有“坏人”,当然,这些坏人也不能统称为品德坏,他们只是太着急,想着进步快一点。

  “周卿今日之泪,是忠忱之泪,是真情之泪。”朱翊钧最后看向犹自跪地的周文璧:“朕不怪你。起来吧。诸卿亦不必再为此事忧心。朕既已康复,自当如常视事。过去三个月,无论朝廷地方,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一切照旧章办理。望诸卿日后,仍能如这三个月般,各司其职,尽心王事,共保我大明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臣等谨遵圣谕!必当竭忠尽智,辅佐陛下,效忠社稷!” 以司汝霖为首,百官齐声应道,声震殿瓦。

  周文璧在同僚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退回班列,依旧不时用袖子抹泪。

  看的旁边的一小部分同僚,那是心里直痒痒,这退休之前的待遇问题算是解决了。

  朱翊钧微微颔首:“今日朝会,就到此吧。诸卿可还有紧要之事?”

  殿中安静片刻,无人再奏。

  “既如此,退朝。”

  “恭送陛下!”

  山呼再起。

  朱翊钧起身,在陈矩的随侍下,转身步入屏风之后。

  太子亦随行。

  直到皇帝的背影完全消失,殿中百官才缓缓直起身。

  他们低声交谈着,鱼贯退出皇极殿。

  秋日的阳光此刻已完全洒满丹陛广场,明亮而温暖,仿佛也象征着笼罩帝国三个月的阴云,终于彻底散去。

  宫门外,官员们并未像往常下朝后那般匆匆散去回衙办事,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感叹着,议论着方才朝会上的一幕幕。

  周文璧被几位老友围着,有人拍着他的肩膀感慨“周兄真性情”,也有人打趣“老周你这眼泪可把我们都招哭了”。

  周文璧只是红着眼睛笑,一遍遍重复:“见到陛下无事,真好,真好……”

  朱翊钧返回了乾清宫,换上了常服,而后,才步行前往坤宁宫。

  一众随从跟在身后。

  朱翊钧背着手在前面走着。

  边走边想着,今日朝会上百官的反应。

  “忠忱……”他心中默念。

  为君近四十年,他见过太多忠诚的表象,也洞悉过无数伪装下的野心。

  周文璧那份在见到他“康复”时瞬间崩溃的真情,做不得假。

  这让他想起离京三月,在乡野田间看到的那些质朴面孔,他们对“圣天子”的感念,同样真切。

  帝王之术讲究制衡与威严,然则人心向背,终究需要一些真实的东西来维系。

  这眼泪,提醒了他,也温暖了他些许。

  坤宁宫永远弥漫着一种与乾清宫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里暖意融融,装饰华美却透着女性特有的柔婉与生活气息。

  鎏金香炉里吐出袅袅的安息香,与窗外隐隐飘来的秋菊清气混合。

  皇后林素薇早已盛装迎至殿门。

  她今日穿着藕荷色百子缂丝常服,头戴点翠珠钗,虽已年近五旬,容颜不再青春,但那份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与眉眼间的温婉,却经岁月沉淀而愈发醇厚。

  “臣妾恭迎陛下。”林素薇含笑行礼。

  朱翊钧上前虚扶一把:“皇后不必多礼。起来吧。”

  两人相携步入殿,在正殿分左右坐下。

  宫女奉上温度恰好的参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太子殿下携皇孙觐见。”

  “让他们进来吧。” 朱翊钧道。

  很快,太子朱常澍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太子已换下朝服,穿着杏黄色常服,神色恭谨。

  而他手中牵着的,正是七岁的皇孙朱由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