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农家子的权臣之路 第8章

作者:江河大爷

  陈得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媳妇的焦急,娘的担忧,大哥大嫂的志在必得……

  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陈砚脸上,与自己儿子四目相对。

  明明是稚嫩的面庞,眼神却平静得吓人,仿佛带着审视。

  陈得寿突然有种感觉,如果他答应此事,这个儿子往后不会认他这个爹。

  陈得寿心没来由的一颤。

  “三弟,爹一辈子都在为咱们读书努力,临终交代我们一定要供出一个举人。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陈得福再次将已经去世的陈老爷子搬了出来。

  他这个三弟最孝顺,这么多年为了供青闱读书任劳任怨,他就不信陈得寿会违背老爷子的遗愿。

  果然,陈得寿面露哀切。

  陈得福胸有成竹,今儿这事就算成了。

  “爹的遗愿,我无论如何也要完成。”陈得寿垂了眼眸,瓮声瓮气道。

  柳氏抓紧陈得寿的肩膀,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孩子他爹!”

  邹氏得意笑着看向陈得福。

  还是当家的有本事,轻易就把三房压下去了。

  想到往后她大儿子能有个侍郎大人当师父,她心头就火热。

  有了靠山,她儿子以后不止要当秀才当举人,还要当县太爷,再娶个高官家的女儿,那她就是县太爷的娘了。

  陈得福也想到未来的好日子,脸上满是向往以及尽在掌握的得意。

  “可田地也是爹留下来的,不能卖。”

  陈得寿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让陈得福脸上的笑意僵住。

  邹氏更是跳起来尖叫:“田地归我们大房管,你凭什么不愿意卖?”

  陈得寿仰起头,神情已经坚定:“家里是大哥大嫂当家,可田地也有我三房一份。”

  陈得福笑意渐渐收拢,逐渐变得面无表情:“青闱是为咱们整个老陈家争光!”

  “那就好好读书,自己去挣功名回来。”

  一向老实巴交的陈得寿,头一次反驳了他大哥。

  “你们就是想让你们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取代青闱读书,好叫我们大房都供他!陈得寿,你就是表面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邹氏指着陈得寿的鼻子骂。

  这就实在难听,柳氏忍不下去,出口反驳:“大嫂这话说得丧良心,孩子他爹都累得比大哥还显老了,每天连口饭都吃不上。你们大房捞干的吃,我们三房喝稀的,这些我们都忍了,你们还要卖田地,你们这是不给我们孩子一条活路!”

  邹氏怒目圆睁:“说出心里话了吧,你没进门前我们老陈家多和睦,你个搅事精一进老陈家的门,就一门心思撺掇老三跟我们离心,好把这个家搅和散了才高兴。”

  柳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咱好歹是兄弟,你们大房当家就这么不把兄弟当人,连二哥都被你们欺负得离了家……”

  陈得福将桌子拍得“砰砰”响,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空碗筷被震得上下乱飞,筷子滚落到地上。

  院子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你们要反了天不成?”

  陈得福又惊又怒:“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三房对我有这么多怨气。”

  陈得寿与柳氏并未再说话,倒是卢氏开口:“三房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敢情你都不知道?”

  陈得福恼怒地看向卢氏,那神情仿若要吃人。

  卢氏可不怕:“老娘生你养你这么些年,怎么的,你还想打我?”

  若是往常,卢氏还会忍一忍,今儿提到了那离家出走的二儿。

  二儿子陈得禄是卢氏的一块心病,孩子离家出走,身上一点钱没带,连吃的都没拿,怕不是在外面挨饿受冻。

  今儿个她这怨气是怎么也压不住,便想跟这大儿子好好闹一场。

  陈得福脸色铁青:“我这是为了老陈家往上爬,你不懂别跟这儿胡说。”

  “我再不懂也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想要把老二老三的田地都给买喽!”卢氏说到伤心处,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边拍大腿边哭嚎:“老头子你怎么就死了,你看看咱都被欺负成啥样了哟!”

  柳氏抹着眼泪去扶卢氏,卢氏却捧着她的脸:“我可怜的儿媳哟,嫁进咱家过得什么苦日子哟……”

  婆婆这么一叹念她,柳氏多年的委屈终于是受不住,竟也坐到卢氏身旁抽泣起来。

  邹氏气极,站在一旁破口大骂。

  一时间,农家院里乱成一团。

  陈砚从长条凳上滑下来,腰背挺直,朗声道:“分家吧。”

  那略带稚嫩的声音一出,便见咒骂声、哭声尽数压下。

  所有人都愣愣看向他。

  陈得福眼角抽搐,声音却带了无法遏制的怒火:“你说什么?!”

  陈砚直直对上陈得福:“大伯卖自己的田地,没人会拦着,分家吧。”

  柳氏先是一愣,旋即便目光火热,一骨碌爬起来,几步走到陈砚身边:“对,分家!”

  陈得福气得起身,将桌子掀翻,那碗筷纷纷落地,碎瓷片更是四处乱飞。

第13章 分配

  “这是老三你的意思?”

  陈得福喘着粗气,目光猩红地盯着陈得寿。

  陈得寿攥紧拳头,看了眼妻儿,旋即仰起头,对上陈得福:“大哥,分家吧。”

  “好好好,你要分,那就分。”

  陈得福嘴角噙着冷笑。

  邹氏急了:“当家的,咱都是一家人,不能分!”

  “三房觉得分家了自个儿能过好日子,我们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分了更好,我也用不着顾念他们。”

  瞧见陈得福那狰狞的神情,就连邹氏也不敢多话。

  陈青闱拽住邹氏劝道:“三叔三婶这是看扁了我,觉得我考不中功名,不愿意供我了,娘您何必求着他们。”

  邹氏咬牙切齿:“等我儿考中功名,你们别来沾光!”

  柳氏也是一咬牙,道:“我们往后就算要饭,也不会要到你们家。”

  如此一来,分家算是彻底定下。

  剩下的也就是如何分的问题。

  陈砚原本的盘算,是想等他有稳定收入了,再分家,那样就能避免分家后自家过得太过艰难。

  谁料会出了给高家送钱这事。

  大房的胃口实在太大,直接就要把家里的田地卖了,将希望全押在陈青闱身上。

  如果陈青闱真的是神童一般的人物,倒是可以冒险一试,可陈青闱只是一名普通的读书人,谁能保证他一定能中?

  一旦他失败了,家里又没田地,大房倒是能靠着陈得福的工钱过活,他们三房就只能去地主家佃田地耕种。

  到时候不止要给朝廷交税粮,还要给地主交租子,那真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既然事情闹到这个份上,那就顺理成章地分家。

  陈家湾分家是要请族长来主持的,大晚上定是不能去请人,这分家的事是搁置下来了。

  这一夜,大房的灯亮到了后半夜。

  三房却没点灯,陈得寿和柳氏还得去地里干活,陈砚自是早早睡了。

  许是晚上睡得踏实,翌日天不亮他就醒了。

  出门时,陈青闱正在院中洗脸。

  见他过来,陈青闱面露讥诮:“你以为分了家就能读书?”

  陈砚理所当然道:“分了家自是没人拦着我。”

  陈青闱冷笑:“你爹娘不过在地里刨食,能养活你就不错了,哪里有钱供你。我能读书,花的是我爹娘挣的钱,你莫要以为你们三房吃了多大的亏。”

  陈砚嘴角掀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爹娘能供你,为何还要卖我们的田地?你们大房挣的钱我们三房没用一文,我们三房种的粮食你们大房顿顿不落。”

  陈砚年纪比陈青闱小九岁,比陈青闱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却生生盖过了陈青闱。

  如果陈青闱是因为往后不能让三房供他读书而生气,陈砚都不会多话。

  可他刚刚那一番话,竟觉得自己丝毫没占三房的便宜,这就惹恼了陈砚。

  就算是村里人,在看到陈得寿两口子日夜不停干活,也要感念一句真辛苦,身为一家人的大房却能视而不见,并将其视为理所当然,毫无愧疚之意。

  陈青闱一噎,将布巾往盆里一扔:“那就看看分家后你们一家能过什么好日子!”

  不等陈砚开口,陈青闱转身回了屋。

  陈砚瞥了眼大房,转身进了厨房。

  请族长来分家这等事本该陈得福去办,可陈得福要去县城,事情就落到了陈得寿身上。

  因着高家那边不能等,族长当天傍晚就被请来了老陈家。

  陈族的族长虽已蓄须,头发还是乌黑一片,用蓝色的方巾扎着。

  因着辈分高,又是童生,在族里的威望极高。

  “你们娘还在世,兄弟俩不分家是最好,一旦分了,往后就是两家人,这情分也就淡了。”

  陈族长话是对着陈得福说的,这就让陈得福脸色有些僵,当即道:“三弟年纪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当大哥的也不好拘着他。”

  陈族长有些诧异,竟不是陈得福要分家。

  不等陈得寿开口,卢氏抢先道:“老子爷去得早,老三一直跟着老大,如今三儿也是当爹的人了,该当家做主了,总不能一直让老大管着。”

  娘还在世就闹着分家,也可以挂上不孝的名头。

  虽说陈得寿不考科举,名声还是要的,卢氏当然不愿意让三儿子得个坏名声,这么一说,就把三儿子给摘出来了。

  族长深深看了卢氏片刻,方才道:“树大分枝,既然如此,就好好说说这个家怎么分。”

  大房当了许多年的家,家底子当然要大房抖出来。

  陈得福沉着脸道:“家底子大家都知道,十六亩田地,三间青砖大瓦房,和两间土胚房,外加一间厨房一间茅房,现银是三十三两,家里还有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爹临死前叮嘱我要扶养两个弟弟成家,我是尽心尽力,如今老三成家生娃了,倒显得我这个大哥刻薄了他。”

  这已经是陈得福第二回往陈得寿身上泼脏水了,可陈得寿夫妻还不能还嘴,不然就真的应了陈得福的话,养出个白眼狼。

  在自个儿家里,卢氏倒是能帮着三房对付大房,可当着族长的面,她就不好偏帮,不然就是她偏心三房,让大房受尽委屈。

  大人们顾虑重重,只能任由大房“诉苦”,陈砚这个六岁的孩子却能“童言无忌”。

  陈砚站起身,仰头对陈得福道:“大伯你不要怪爹,是我晚上饿得睡不着,想跟两位堂哥一样吃干的,才想分家。您要是不愿,我们不分了。咱家粮食不够,我去周家找我爹娘借粮食,等我长大了再还给他们。”

  这话一出,陈得福眼角抽搐了几下。

  跟堂哥一样吃干的,不就是说大房两样饭菜,让个孩子饿得要去借粮。

  族长眉头拧成了疙瘩。

  邹氏恼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在这儿胡乱攀扯,咱家何时亏待了你不成?”

  陈砚平静道:“小子从小就被周举人教导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陈青闱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砚。

  此句出自《大学》,意思是所谓真诚的意念,就是不自我欺骗。

  他像陈砚这般大时,还在学“三百千”,陈砚竟已读了《大学》?

  陈得福读过十几年书,自是知晓话里的意思,当即涨红了脸。

  可他又不能不按捺,否则就是引火烧身。

  “你别以为抬出周举人,就能胡说八道。”

  邹氏即便不懂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又听陈砚提到周举人,以为陈砚是要抬出周举人来压他们,立刻出声反驳。

  陈得福几乎是对着邹氏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