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族里办事有一套固定的班子,谁主事,谁棺账,谁采买,谁借桌椅条凳、盘子碗筷。
这些事并不需族长族老们费心。
更不需陈砚费心。
归乡之后第二日起,陈家湾便大摆流水席。
菜是村里各家自己种的,鸡蛋是从各家买的,村里特意杀了两头猪。
此次可不是只请外嫁女回乡吃饭,而是请十里八乡来吃饭。
吃有肉、有酒的席面。
不需送份子,只需知道,陈家湾出了位院试案首。
什么是院试案首?
院试第一名!
几千名童生一起考试,陈家湾的陈砚得了第一名!
席面是在祠堂门口的晒谷场摆的,陈砚和族长族老们就坐在祠堂门口那一桌。
祠堂门口铺了一层石板,比晒谷场要高一些,坐在其他席面的人一仰头就能瞧见。
在看到陈砚时,心里不由生出感慨。
前些日子还只听说陈家湾出了位童生,这才几个月,竟就成了秀才公。
还是吃皇粮的廪生,可是了不得了。
这陈氏一族真就要发了。
来恭贺的还有不少其他村的村长族长族老等,面上虽是笑着恭贺,心里却泛着酸气。
赶明儿要去陈氏祖坟看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又想自家祖宗们莫不是睡着了,怎么就不保佑族里出个像陈砚这样的后生。
吃饱喝足,族长们回去后就请风水先生去看族里的祖坟。
整个县的风水先生这几日赚的是盆满钵满,心里倒是对那位陈案首生出感激之情。
这些都是周既白告知陈砚的。
陈家湾摆流水席,姜氏带了周既白前来恭贺。
作为童生,周既白同样能坐在祠堂前的主桌上。
因着是在陈家湾长大,周既白本就与族长等人相熟,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姜氏并未坐在席间,而是跟柳氏说了会儿话,送了一些布料过来。
柳氏一摸,竟是上好的棉布料子,摸着极软,还是蓝色,瞧着就贵得很,便不敢收。
姜氏道:“我养了砚哥儿一场,也算是他娘,如今连几匹料子也不能给了吗?”
姜氏也是读过一些书的,一开口就不是柳氏一个村妇能比。
柳氏不好推辞,心里却过意不去,又说周既白在陈家受苦了之类的。
“我瞧着两孩子都养得好。”姜氏笑呵呵应着,又道:“他们往后要入府学,到时遇见的都是秀才,还是要给他们做几身换洗的衣服。咱虽不与人比什么,也不能穿得寒酸了让人瞧不起。”
柳氏就更不能推辞了,等晚上陈砚回来,把姜氏送布料的事说了。
陈砚就道:“既送了,娘就收着吧,咱们两家不用太过推辞,免得生分了。娘给我做一身新衣裳就够了,剩下的布料给爹娘做衣服。”
柳氏心里熨帖得很。
其实她也准备等流水席办完就去县里买布料给陈砚做衣服鞋子,孩子是秀才了,就要穿秀才衫。
可流水席一直忙着,还没腾出手。
姜氏送布料来,她便责怪自己这个亲娘想的不周到,可她孩子并未责怪她,想的还是给她和当家的也做衣裳。
当年她娘得知她只能生一个儿子后,就感叹她没生个闺女,往后没人嘘寒问暖,会可怜。
如今瞧来,她这儿子贴心得很,不比别家姑娘差。
三房得意,大房失意。
邹氏这些天都不敢出门,晚上陈得福回来,便要诉苦。
陈得福本就胸口堵着一口气,怒声训道:“谁让你多嘴?”
邹氏委屈得掉了眼泪:“咱家为了供青闱,早就把家底子败光了,如今又在供着川哥儿,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怎么还能供一个外人读书?”
陈得福脑子嗡嗡响,“族长开口了,你拦得住吗?你让我以后怎么在族里混?”
整个陈家湾都在吃流水席,只有他们大房被族长禁止过去。
明明他是陈砚的大伯,至少也该跟陈得寿坐一桌,被村里人艳羡。
就因为自家婆娘一句“不同意”,全村都笑话他陈得福没眼光,竟把有出息的侄子给得罪了。
陈得福这几天回来,恨不得避开村里人走。
可一旦进村,就避不开。
看着那些人或喝得醉醺醺,或吃得油光满面,陈得福就浑身难受。
他出了银钱,好酒好菜还没他的份。
往后他还要出钱供陈砚读书,可村里人见面就笑话他,他还成了陈砚的仇人。
这个憋屈劲儿,压得他实在喘不过气来。
邹氏越发委屈:“我不也是为了咱家?供陈砚读书了,咱川哥儿还读不读书?族里就是偏心陈砚,不就是中了个秀才吗,咱川哥读几书也能中,族里就是把人看扁了。他们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陈得福!”
陈得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底当然也不愿意出这份钱,邹氏其实说的是他的心里话。
只是不该由他们出头,该撺掇村里其他人出头,他们再附和。
终究还是这婆娘头发长见识短。
除了大房,最近难受的还有高家。
整个高家被一层乌云压着,下人们各个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怕发出一点声响,就怕惹得主家不高兴。
高二少爷也不钓鱼了,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有的下人经过书房门口,无意中从门缝里看到七少爷跪在二少爷面前。
高府下人们就在传是因七少爷院试落榜,二少爷震怒,让七少爷跪下自省。
二少爷管家极严,却也很懂分寸。
既要管着整个高家,还要与高氏一族往来,二少爷便无精力参加科考,也就是一介白身。
他的其他兄弟都是要参加科考,他平日并不会做出羞辱兄弟们的事。
可如今,七少爷只是院试不中,竟就让七少爷跪下,二少爷这也太严苛了。
第72章 夫子该努力了
流水席结束,陈砚和周既白收拾好去了府学。
在两家人不舍时,杨夫子却是满面春风。
等两人一走,杨夫子就过起自己的悠闲生活。
天不亮,他就带上一整天的干粮和水,将鱼竿、木桶、凳子等,在河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傍晚顶着晚霞归家,颇为自得。
或许是身心舒畅了,他的头发也不怎么掉了,这让他越发欢喜。
这样的好日子在一个月后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坐着的满脸严肃的陈砚,杨夫子有些恍惚:“你说什么?”
“请夫子与我们一同去府城。”
陈砚端肃道。
杨夫子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想装死。
他仿佛看到一条条鱼长了翅膀,从他眼前飞过,冲进河里,摆动着大尾巴越游越远。
杨夫子扶着额头,沉声道:“你们在府学读书,为师去了有何用?”
“我二人入了府学才知,府学并非整日授课,多数时间都是生员们自学或做文章,只需隔些时日将文章呈上去给教谕看后指点。即便上课,教谕们也并不费心教导,只拿着书念罢了。”
陈砚已是生员,穿的是青色襕衫,也是俗称的青衿。
此时端坐在杨夫子面前,多了几分书生气,只是面容颇为严肃:“各生员都在府学之外有名师答疑,学生又岂能虚度光阴?”
杨夫子干笑两声:“若有不懂,也可问教谕。”
何必折磨他一个糟老头子。
陈砚更严肃了几分:“夫子该知,教谕们不过混日子养家糊口,并不真正在意我等学得如何。”
原本陈砚对府学充满期待,以为能遇见许多名家大儒,可多多请教。
去了才发觉整个府学的学生极散漫。
教谕们只讲四书五经,还是用的各种陈砚早看过的注释本照着念,到点后将书一收,转头就走。
连学生喊都不停。
他连着拦了教谕好几次,都被教谕不耐烦地打发了。
甚至连陈砚写的文章也不愿多看一眼。
“你不用费劲了,府学的教谕无法参加科考,待在府学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不会受累教导学生。”
说话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穿青衫,长得极为周正,只是脸有些黑,手上也有常年劳作的厚茧子。
一番交谈后,陈砚方知那人叫李景明,与他同一批参加院试。
“你可还记得我?”
李景明双眼满是斗志。
陈砚当然不知道,放榜时他根本没去看过,怎么可能知道第二名是谁。
他毫无负担地笑道:“当然记得。”
李景明盯着他的笑脸:“我是多少名?”
陈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不是明智之举。”
寒暄时的记得是给彼此留脸面,再细问就不礼貌了。
李景明:“我是第二名,输给了你。”
陈砚:“哦,我记得你就在我名字下边,你很厉害。”
李景明一向自傲。
哪怕以前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穿着露脚趾的破鞋子,他的头也是高高扬起。
而此刻,他不得不低下头看陈砚。
李景明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乡试时我必不输给你。”
陈砚:“那你要努力了,想要赢我的人挺多的。”
李景明:“……”
头一次见比他还狂的人。
不过他并不认为陈砚无礼。
有才学的人总是自视甚高,陈砚有傲的底气。
李景明并不想胜之不武,当即道:“我已拜了吴衍老先生为师,你若只靠府学的教谕,必会输给我。”
听到吴衍这个名字,就连陈砚也讶然了。
这位老先生可是当代有名的大儒,若单论才学,不在何若水之下。
不过老先生并未入仕,常年在各地讲学,受到无数士子的追捧。
凡是他讲学,必是座无虚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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