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小册子是周既白让他娘缝制的,往常大家用的书册太大,不易随身携带。
竹筒里的墨也是提前磨好备着的,就是为了随时能拿出来写字。
今个儿光听陈砚在衙门口说的那番话,他就觉得受益匪浅,在府衙谈话,一口一个座师,就成了以学生的身份向座师出谋划策,而非秀才朝知府献计,这其中的区别就大了。
他正记得起劲,就听杨夫子问道:“你究竟是为府尊献计,还是为自己报仇?”
周既白愣愣看向陈砚。
陈砚道:“学生不想瞒夫子,两者皆有。”
王知府是好官,能升上去是百姓的福气。
自回了陈家,他看到的是陈得寿和柳氏的起早贪黑,看到的是村民肩膀上的锄头,脚底残破的草鞋。
村里一些孩子冬天竟穿着单衣,去年冬天,村里冻死了四位老人。
就这还是丰年,在清官的治理下,过的所谓好日子。
他实在想象不出史书上所写的灾年“易子而食”是何等惨状。
他实在弱小,能做的只有出主意,给王知府这等好官一个晋升的可能。
官场的事一向复杂,能不能成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决定。
当然,为自己报仇占比也极重。
今天他差点前途尽毁,只把那六个土匪送去大牢实在难以泄愤。
谁知道这些人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以他现在的能力,当然是无法调查的,那就把这些土匪一锅端。
哪怕王知府不愿意办这件事,等下一任知府前来,他还是会去献计。
不过想要让人听他的,必要自身有实力。
一个小小的秀才终究是不够的,至少要能考中举人才有资格让官员高看一眼。
三年后的乡试他必要中,否则又会让那些土匪多过几年潇洒日子。
一想到那些土匪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陈砚浑身难受。
杨夫子沉默片刻,终究悠悠抬起头,看向天边:“你可知养寇自重?东阳府匪患存在多年,盘根错节,怕不是王知府一人能撬动。”
东阳府的官员来来回回换了多少任,难不成就没有一任想解决匪患吗?
如此大的政绩定然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了。
一日日下来,匪患也不知牵扯了多少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不能动。
陈砚笑道:“夫子可知百姓乃是汪洋大海,扎根再深的树也能冲倒。”
杨夫子思忖片刻,便笑道:“倒是为师着相了。”
王知府在此地五年,将整个东阳府治理得极好,在百姓中极有清誉。
若他能站出来剿匪,应该能调动不少百姓,与那些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剿匪的官员定然是不同的。
再许以重利,定会让不少人心动。
陈砚道:“夫子思虑周全,学生不过是凭着一腔孤勇罢了。”
杨夫子道:“你不必自谦,论这等事为师不如你。不过今日实在凶险,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陈砚也是面容严肃:“学生受教了。”
今日的事确实冒险。
若那些劳力害怕不肯上前,他当时的举动必然惹恼匪徒,身上怕是要多几个血窟窿。
他当时也是在赌,赌他手里的钱足够让那些劳力动心。
反正那些匪患是冲着他来的,就算他求饶,那些匪徒照样会废了他,还要得意地看他笑话。
既如此,不如拼一把。
第70章 归乡
好在这次赌赢了。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醒,往后出门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三人到平兴县时天已经黑了,城门出不去,他们也就在县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等到翌日半上午时,三人坐上了一辆来回送客的牛车各自回家。
陈砚才到陈家湾村口,门口坐着的老人便是一声惊呼:“秀才公回来了!”
这一声传出去,村里不少人都跑出来瞧秀才公。
还有孩子满村跑着高呼:“秀才公回来喽,大家快来看呀!”
整个陈家湾沸腾起来,连族长都亲自到村口迎接,看着陈砚就喜笑颜开:“好,真好,咱们陈氏一族可算是出了位秀才公了。”
又是一扭头,对村里人吩咐道:“开祠堂!”
立刻有人敲响了祠堂门口的大鼓,鼓声传遍整个村子。
祠堂擂鼓,必有大事。
上次擂鼓还是因为天旱,为了抢水要跟其他村子拼命。
一旦听到祠堂鼓声,族里所有男丁必要放下手中的活冲向祠堂。
陈家湾的祠堂门口有一大块空地,农忙时此处就是晒谷场,此时被村里男丁占了。
陈族长站在祠堂门口的椅子上,低头看去,黑压压全是人头。
他轻咳一声,极力平缓语气:“昨天府城就有人去得寿家报喜,得寿的儿子砚哥儿中了院试案首,如今已是秀才公了!”
后面的声音陡然提高,已经是遏制不住的欣喜。
昨儿个放榜后,府城立刻有人敲锣打鼓来陈家湾报喜。
为了给案首造势,那锣鼓一路从村口敲打到陈得寿家,在院子里敲打了好一阵,整个陈家湾早就传遍了。
“昨儿个砚哥儿没回来,祠堂就没开,今儿个秀才公回来了,咱要开祠堂告慰祖先!”
族长话音落下,人群就响起一人的呼喊:“秀才公站出来让咱瞧瞧啊!”
“对,让咱看看有能耐的秀才公!”
四周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让陈族长笑得合不拢嘴,从椅子上下来,就对坐在一旁的陈砚道:“秀才公就上去让大家伙瞧瞧?”
陈砚见村里人如此热情,也不扫了大家的兴,干脆站到了椅子上,对着底下的人拱手:“各位爷爷叔伯,小子侥幸为咱族里挣了个功名回来。”
在这大梁,宗族就是最原始的资源,一旦有人能冒头,族里的资源就要向此人倾斜。
陈砚已中了生员,往后陈族会举全族之力将他往上托举,待他出头,就可将陈族往上拽,整个宗族也能出头。
他中秀才,也就是为族争光。
晒谷场上众人“哈哈”大笑,有人朗声道:“砚哥儿你能挣到功名就是你有能耐,不是侥幸。”
陈砚打眼瞧去,那人叫陈得金,与他爹陈得寿是同一辈的族兄。之前陈砚被蚂蟥吸血,还是他帮忙给弄出来的。
“砚哥儿一回咱们村,我就知道他往后肯定有出息,你们瞧瞧,这才几年就成了秀才公。”
“我也瞧出来了,他白白净净,跟咱村里的皮猴子就是不一样。”
纵使陈砚脸皮够厚,站在这儿被全村的大老爷们儿夸,还是窘得红了脸。
心性还是修炼不到家,得再多练练。
陈砚这么一想,反而放松下来,对着众人行了晚辈礼,就从椅子上下来,退到族长身后。
一抬眼,就对上村子里无数双满含期待与热切的眼睛。
他不由心中澎湃。
得知自己是院试案首时,他除了高兴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到了此时,他竟多出一股豪情。
族长再次站上了椅子,双手在半空压了压,晒谷场瞬间安静。
族长这才道:“大家都知道读书费钱,赶考更费钱。得寿一家子能将砚哥儿供成秀才,家底子定是空了的,咱们族里终于出了个能人,不能被埋没了,往后砚哥儿的束脩、赶考的盘缠由族里出,大伙儿愿不愿意?”
“愿意,砸锅卖铁都愿意!”
“供!咱砚哥儿都是秀才了,不能被困在村里这一亩三分地上。”
“咱陈家湾这么多户,难不成还能供不起一个读书人?”
一声声满含期待和豪气的声音在晒谷场响起,仿佛整个家族都被注入了生机。
陈族长脸上尽是笑意,道:“好!既然大伙儿都愿意,这事……”
“我不愿意!”
一个突兀的女声突然响起,将昂扬的情绪打断。
众人齐齐回头,就见人群最后站着的邹氏一脸愤懑。
陈砚撩起长衫衣摆,悠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他出马,族长必会为他摆平,他只用安心等着就是。
陈族长脸色沉下来:“开宗祠,女子怎可前来,陈得福人呢?”
整个家族的男丁齐齐看过来,那压迫感将邹氏吓了一跳。
可一想到自家的家底子,她心一横,应道:“得福在县城上工回不来,我替他来看看族里有什么事要擂鼓。”
陈族长并不与她多话,只沉着脸道:“祠堂擂鼓,族里男丁尽数要到场,陈得福赶不回来可以,此地却不是你一妇人能来,也轮不到你说话!若再在这儿喧闹,我就替得福休了你!”
邹氏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族长却并未放过她,而是冷冷道:“还不走?”
邹氏张了张嘴,神情惊恐,却是再也不敢多话,手脚并用爬起来狼狈逃窜。
陈砚悠闲地拍拍衣摆上的灰,从容地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轻点着椅子扶手。
这邹氏到现如今还没搞清楚状况,他,陈砚,已经是秀才公了,是全族的希望了,她竟还想用妇人那套撒泼打滚来拉他下水?
以前族长只看到他的潜质就会偏帮他,如今他的潜质已经兑现,族长若不偏帮他,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今日莫说是邹氏,就算陈得福来了也挡不住全族成他的助力。
哦不对,就算他亲爹陈得寿也阻挡不了他的前程。
在大梁,皇权不下乡,如陈氏这种族人聚居的村子,族长就是全族的掌舵人,拥有绝对权威。别说是休一个妇人,就算是一条人命也能摆平。
只要族长能领着全族往上走,族长就拥有绝对的权威。
而他陈砚,将会让族长在全族的威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71章 流水席
开祠堂,陈砚上的是头香,旋即才轮到族长。
陈得寿沾了陈砚的光,跟族老们一同上香。
族人们按照辈分依次站在族老们身后,从祠堂一直排到晒谷场。
人数太多,不能上香,只能齐齐跟着族长跪下。
族长双手合十,朗声道:“后辈陈氏族长陈秉言敬告列祖列宗,我陈氏一族后生陈砚,高中院试案首,已是廪生,陈秉言领全族于此敬告列祖列宗,以慰在天之灵!”
话音落下,族长双手手心朝上,头重重磕在地上,已是五体投地。
陈砚跟随族长一同叩首。
旋即是族老们叩首,再往后依次按照辈分纷纷叩首,一直到晒谷场最后一人也叩首,再如风吹过后的麦子般纷纷抬头。
起身,下跪,叩首。
陈得寿早已热泪盈眶。
已告慰先祖,便该宣告十里八乡。
陈族长大手一挥:“摆三天流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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