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农家子的权臣之路 第25章

作者:江河大爷

  陈砚往他身后的团案一指:“我就站在这儿看的。”

  刚刚大家都在看陈得福丢人时,他就看了榜。

  “我是盈字六号房。”

  号舍是按照《千字文》排的座号,而厕号正是盈字六号房,当初就是高修远打的招呼给陈砚安排的。

  高修远是内圈第一个座号,陈砚是外圈最后一个座号,两个座号可以说是紧紧挨在一块儿。

  光是看到就让高修远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连高二公子也维持不住一贯的淡然,显出错愕的神情来。

  他分明已经跟陶都打过招呼,为何陈砚依旧被取中?

  陶都竟不将高家放在眼里。

  高二公子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平兴县是高家的大本营,决不能允许有异心的县令存在。

  “不过是最后一名就洋洋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案首。”

  高修远语气更尖锐了几分。

  高家家丁哄然大笑,连挤到外面的一些人也跟着嘲笑。

  陈得寿焦急地想将陈砚拉走,陈砚却避开,直直站在原地,对上高修远的目光镇定,声音洪亮:“若我姓高,我也会是案首。我不姓高,所以我要拼尽全力,日夜苦读,谨遵圣人言,方才能中这县试第五十名,你若不姓高,又能不能中县试?”

第41章 士子拳击

  话音落下,笑容戛然而止。

  被挡在外面的人群中爆发一声高呼:“说得好!”

  来赶考的人中多数是农家子,毫无家世背景,苦读多年却始终不中,为何?不就是这等有权有势的子弟占了县试名额,能留给他们的又有多少?

  这高修远才十岁出头,却能得案首,还站在榜下嘲讽他们苦读却不中的人。

  县试本就是几百号人里只取五十人,多数还是落选的,刚刚高修远嘲讽陈青闱时,实际将落榜的人也一并给嘲讽了。

  文人本就有傲气,对高修远借高家的势来欺压他们很是不满,如今有人出头,他们的怒火也被挑起来。

  立刻又有人道:“这到底是朝廷的县试,还是你高家的县试?”

  这话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当即就有人朗声道:“高修远的案首究竟是如何得的?”

  “高修远是凭实力得的案首还是因姓高得的案首,一看文章就能知道。”

  “对,我们要看高修远的文章。”

  “我们要看高修远的文章!”

  “我们要看高修远的文章!”

  四周的议论逐渐统一起来,齐声高呼。

  未中的人不服,已经中的人也不服。

  县衙外的呼喊响彻天际,让得高二公子脸色倏然阴沉,看向陈砚的目光颇为不善。

  此子不过一句话竟就将高家置于如此境地,实在可恨!

  察觉到高二公子的视线,陈砚扭头对上他,缓缓一笑。

  高家再有权势,这个天下也不姓高,在皇权面前照样要缩着尾巴做人。

  士子是最难对付,又最好挑拨的一群人,他就不信高家能堵住悠悠众口。

  高二公子没料到他如此嚣张,当即一顿,双眼一冷,手往陈砚一指:“将他抓起来!”

  高家的家丁得了命令,各自拿着大木棍朝着陈砚围去。

  陈得寿大惊,赶忙将陈砚护在身后,周既白抱着笔墨纸张和周管家冲了过来,赶忙问陈砚:“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着又捧着他的小册子,笔已准备好,巴巴等着陈砚开口,随时要其言行记录下来。

  陈砚瞥了眼他的册子,上面记的全是他刚刚说的话。

  他道:“那你可要记快点。”

  丢下这句话,陈砚再次仰头朗声道:“高家能堵住我的口,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能堵得住这天理昭昭吗?我辈读书人,当恪守本心,不畏强权!纵使身死,亦要留清名在人间!”

  这话犹如冷水滴入满锅沸油中,噼里啪啦四处飞溅,引起士子们的疯狂。

  大梁的士子们从不缺意气,更想留清名。

  那些朝中大臣为了能在士林中留下好名声,不惜与天子作对,甚至大骂天子。

  若天子砍他们的头,那他们可就博得好名声了。

  平兴县的士子们虽不能见圣颜,然高家在平兴县就是权势滔天,他们对抗不照样也是不畏强权,替圣人言?

  如今已是群情激愤 ,高家竟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将说了真话的幼童抓起来,何其跋扈!

  更何况这幼童刚中的县试,是他们多年苦读的目标,要是让他被抓,他们多年的苦读又算得了什么?

  “不能无故抓人!”

  人群一声怒吼,那些士子们几乎是齐齐冲向高家家丁。

  在场的高家家丁不足二十人,士子有五六百人,双方一交手,高家家丁被一群士子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明朝有土木堡之变后,文官们在朝堂将马顺殴打致死,今有几百士子在县衙门口围殴高家家丁。

  高二公子大惊,拽着已经被吓傻了的高修远在剩余家丁的护卫下挤出人群,退入县衙,简直如丧家之犬。

  陶县令得知县衙外发生暴动时,腿都被吓软了,当即叫了衙役们急匆匆赶到门口,就瞧见一向风光霁月的高二公子衣服散乱,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而高修远更惨,头发都是杂乱的,外衣的左袖被撕掉。

  陶县令脚步一顿,在高二公子看过来时,他“哎呀”一声,急匆匆赶到高二公子面前:“到底是谁敢对两位公子下狠手?”

  高修远从没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就对陶县令道:“县尊大人,那些士子要反了,你赶紧派人去将他们全抓起来!”

  陶县令心里暗骂高修远不知所谓。

  为了出口气,高修远就给士子们扣个反了的帽子,他这个县令还当不当了?

  他并不接高修远的话,转而问高二公子:“您看这?”

  高二公子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话时虽还在大喘气,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从容语气:“不过是县试放榜后,落榜士子受不住打击闹点事,规劝一番也就好了。”

  “二哥!他们分明打了咱们的家丁,还……”

  高二公子的怒斥打断了高修远的话,转而对陶县令一拱手,道:“科考后落榜士子情绪激动是人之常情,此事还要劳烦县尊大人处置。”

  陶县令客气道:“分内之事,应当的。二公子今日受了惊,不如先在衙门歇歇,待本官处理好此事后再来招待。”

  高二公子并不推辞,领着高修远去了县衙后院。

  陶县令整理了官服,神情正肃,对着衙役大喝:“开门!”

  高大的县衙大门被缓缓打开,沉闷的声音将场中混乱的声响压下去,伴随着陶县令一声“住手”,衙役们冲进人群将高家家丁尽数救出。

  那些高家家丁各个脸上是血,浑身发软,哪里还有一点刚来时的嚣张。

  陶县令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

  这些个士子平时倒是文弱,到吵架打架时,那是个顶个的厉害。

  瞧瞧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高家两位公子跑得快,怕也是跟这些家丁一个下场。

  陶县令怒目扫向下方乌泱泱的人群,面色威严:“此处乃是我平兴县县衙,你们怎敢在此闹事?”

  陶县令毫不收敛身上的官威,此时站在县衙门口,代表的就是朝廷,谁敢在此时直接对上,那就是与朝廷对上。

  士子们本就因着落榜悲愤,再被高家一番羞辱,一时情绪上头才对高家家丁动手,如今见陶县令明显偏帮高家人,他们余怒未消,当即有人高呼:“高家嚣张跋扈,纵奴行凶,我等如何能忍?”

  “县尊大人乃是我平兴县父母官,难道要惧高家权势不成?”

  这下陶县令眼皮都跟着跳了起来。

  他要是承认了,他在士林里的名声就彻底烂了。

第42章 投鼠忌器

  陶县令心里暗骂高家多事。

  高修远那案首怎么来的,高家人难道不知吗,竟还在榜下得意,等着被人抓错处呐?

  刚刚衙役已经冲进去给套县令禀告了原委,自是知道此事的起因,当即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朗声道:“本官一向公正廉明,你们的答卷本官一一看过,确有些好的被落了卷。然平兴县县试可中者只能有五十人,榜上之人文章写得比你们更好,若是不服,本官就将他们的答卷尽数贴出来,你们自行比对!”

  这些士子无非就是怀疑高修远,那就将考卷贴出来。

  怕只贴高修远的文章而得罪高家?

  那就全贴出来,这样高家就没话说,士子们也闹不起来。

  士子们怒气消了大半,等陶县令将文章都贴出来,众人便围着去看那五十篇文章,团案反倒没人看。

  周既白轻易就看到自己在团案上,排名32,比陈砚还高。

  周既白高兴之余又耿耿于怀。

  陈砚的才学分明在他之上,文章也比他写得更好,为何排名反倒在他之后?

  陈砚道:“能中就不错了,何必还管排名。”

  怕不是陶县令玩平衡术才让他榜上有名。

  高修远嘲讽他时,那位高二公子仿佛笃定了他不会中,怕不是这位高二公子在背后做了点什么。

  看来他那个恶臭的厕号跟高家脱不了关系。

  正因为猜到这一层,他才选择当众跟高家撕破脸,让高家投鼠忌器,往后不仅不能明面上对他动手,还要祈祷他平平安安,千万别出事,否则就是他们高家干的。

  对高家来说,弄死他跟碾死一只蚂蚁没区别。

  可弄死了他,高家就相当于送给政敌一个扳倒自己的把柄。

  高家哪里会愿意做这么赔本的买卖。

  所以今天吃的亏,高家只能咽下去。

  至于以后如何,那就不是现在的他能预料到的。

  他要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往上爬,爬得越高,高家越不容易对他动手。

  陈砚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急迫感,恨不能立刻回家读几本书。

  牛车离开县城,跑在乡野间,春风袭来,因高家而产生的那点不快尽数消散,留下的就只有中了县试的喜悦。

  陈得寿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才不让自己笑出声。

  他们老陈家三代努力读书,在科举一途始终颗粒无收。

  可是今天,他的儿子中了县试!

  九岁就中了县试!

  祖坟终于又冒青烟了。

  这么高兴的事,他该大笑三声,可陈青闱没中,陈得福的脸都绿了,陈得寿只能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努力回想从小到大各种伤心事,想到得知既白不是他儿子时的无措不舍,然后又想到亲儿子和养了六年的儿子都中了县试,嘴角就再也压不住往上翘。

  将周既白送回周家后,他们牛车径直回了陈家湾。

  一进村里,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陈得寿:“中了。”

  村里人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真的中了,一时大家都呼唤起来:“中了!老陈家的孙子中了!”

  恰好六叔公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听到呼喊声,急忙挤进人群,欣喜地拍着陈青闱的肩膀:“我早就知道青闱你是个聪明的,真就中了县试了?你爷爷在底下可算能安心了!好,好啊!”

  陈青闱羞愧地扭头去看陈得福,就见陈得福的脸色已经由绿转黑,一口牙咬得“咯咯”响。

  六叔公兴奋之余,没留意到陈得福等人脸色不对,又见陈青闱脸上毫无得意之色,当即更高兴了些:“都中了县试,还这么镇定,不愧是读书人,肯定能再中府试,成咱们村第二位童生!”

  陈得福的脸更黑了,只觉得六叔公是故意来恶心人的,连带着对六叔公生出满腔的怨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