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农家子的权臣之路 第247章

作者:江河大爷

  盛嘉良忍不住回过头,仰视盘腿坐在高台之上的陈砚。

  寒风袭来,吹得陈砚帽子上的毛发飞舞,竟反衬得陈砚有种不动如山之感。

  收回视线,盛嘉良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今日难熬了。

  高台之上,陈砚瞥过庐阳书院闹事的士子们,将目光落在瘫坐在地的汪商端。

  一开场,汪商端就想置他于死地,若他不狠狠反击,今日便尽是扣帽子之人,他还如何真正辩论开海?

  至于庐阳书院那些士子,完全可以退学找别的书院,往后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陈砚朗声道:“请下一位上台。”

  他一开口,那些闹腾的庐阳书院士子们竟安静下来了,互相张望,自己却不肯冒头。

  一老者冷哼一声,道:“那就让老夫来与陈三元辩论一番。”

  众人一看到那须发皆白,着一身布衣的老者时,不少士子又是大喜。

  “是沈良墨沈老!”

  名字一传开,士子们又是一片哗然。

  这位沈老品行高洁,且在书画一道造诣极深,他的字画千金难求。

  且他的不少学生官居要职,可谓极精通朝堂之事。

  众士子自发往两边分开,沈老缓步向前,走到空地。

  士子中一人高呼:“沈老,这海开不得!”

  沈良墨转身,对声音传来的方向颔首,算是回应。

  士子们气势大盛,纷纷高呼以支援。

  沈良墨带着无数士子的期盼,撩起半旧的布袄子,一步步登上高台。

  待他彻底站上高台,底下的士子们便高声欢呼起来。

  陈砚见之,眼皮跳了跳。

  看来今日他便是那恶龙,这些上台的,都是屠龙老年。

  沈良墨走到陈砚对面,撩起衣摆与陈砚相对而坐。

  此人额头极宽,眉头有极深的川字纹,整张脸绷得极紧,一看便知为人极固执。

  陈砚对其拱手:“沈老请。”

  沈良墨双手交叠拢进袖子里,双眼紧紧盯着陈砚:“陈三元善诡辩,竟连祖制都可驳倒,实在厉害。你才思敏捷,乃是老夫平生所见第一人。”

  “沈老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沈良墨面露不喜:“老夫不过说实话,你如此自谦,便显得虚伪。何况老夫并非夸你。”

  陈砚依旧谦虚:“请沈老赐教。”

  “你身为我大梁头一位三元公,本该是天下士子的表率,当脚踏实地,可你所行之事,尽是讨巧小道。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汪老为公与你辩论,你竟步步紧逼,断他前程,以至庐阳士子前途尽毁,你之行径,与小人何异?”

  沈良墨摇摇头,眼中尽是对陈砚的厌恶:“如此不容人,你的敏思才学于国于民百害无一利。”

  此话一出,下方的庐阳士子便激动高呼:“沈老高义!”

  汪商端眼中浮现出一丝期盼。

  若沈老能让陈砚名声尽毁,陈砚指责他的种种,便会烟消云散,他依旧是当代大儒,他的庐阳书院依旧是众士子追捧之处。

  只要沈老能毁了陈砚……

  汪商端目光渐渐凝结,那期翼仿若要化为实质。

  陈砚摇摇头,低头含笑。

  见这位沈老穿着气度,他本以为其与汪商端不同,便多了几分敬重,如今看来,也无那般品行高洁。

  既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陈砚再抬头,正要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怒斥:“我的学生尚未入朝堂,就凭一己之力对抗盘踞于平兴县的庞然大物高家。苦读多年,连中三元入朝堂,却自毁前程也要死谏首辅徐鸿渐。待入松奉,平定宁王叛乱,助朝廷肃清宁淮官员,回京后再次直面奸臣徐鸿渐。老夫的学生,分明秉性刚直,不畏强权,一心为国为民,何时就成了你口中的小人?”

  陈砚回过头,就见本该坐在他身后的杨夫子,此时已站起身,往常佝偻的身子,此刻却站得笔直。

  他目光如电,往常锃光瓦亮的额头,此时更是亮如灯火。

  那张苍老的脸上,尽是怒气。

  陈砚心下感动,抿了唇,并未开口。

  底下士子纷纷将目光落在那一抹佝偻的身影上,便小声议论:“此人是谁?”

  一旁的士子鄙夷:“你竟连杨诏元都不知?”

  “这位可是陈三元的恩师!”

  不少士子连连惊叹,崇拜地盯着那位秃头老者。

  这是要为自己学生出头啊。

  如此良师,若能指点自己一二,自己何愁春闱不中?

第407章 辩开海4

  沈良墨沈老虽也有不少学生入朝为官,可与杨老这位三元公的恩师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沈良墨见杨夫子站起身,脸色微变。

  他本就是仗着年纪大,且有威望,点评一番小辈,无论陈砚如何反驳,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可这老的出来维护学生就不同了。

  沈良墨声音古板:“他既是你学生,他如此不容人,你为何不管?还是说,因他连中三元,就可轻易断他人前程?”

  听他不顾事实,还来污蔑陈砚,杨夫子大怒,当即怒喝:“今日乃是辩开海,你等不就此辩论,一个两个上来就骂我学生是奸臣没有容人之量,还想让他对你等感恩戴德不成?”

  陈砚听之,只觉浑身舒坦,不觉在心里为杨夫子叫好。

  夫子辩论起来,也是字字珠玑啊。

  沈良墨脸上多了几分怒气,道:“他品行不端,乃是你这师父之过,你不思悔改,竟还包庇纵容,依我看,有其师方有其徒!”

  一贯温和的杨夫子,此刻已然怒火中烧,也就毫不客气道:“论才学,你的学生无一人可与我的学生相提并论。论政绩,你的学生与我的学生比更是拍马不及。论品行,我的学生敢死谏权臣,你的学生只知自保,怕不是更对权臣阿谀奉承,你的学生都教不好,又有何脸面来指责我的学生?”

  杨夫子此次可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这沈良墨留了。

  待说完,发觉陈砚正满眼敬仰,他便指着那沈良墨对陈砚道:“为师尚存于世,你何须听此等只会欺负小辈之人胡乱攀扯?他若再如此骂你,便是在骂为师教导无方,你必要给为师出头!”

  论嘴皮子上的功夫,他与怀远相差甚远。

  如今他出头,也不过是要灭一灭这沈良墨的风头。

  莫要以为教出几个学生,就能在他学生面前耀武扬威。

  当然,更是给陈砚一个由头,一个不需被他人点评的由头。

  他这个夫子,在士林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陈砚站起来,转过身,对杨夫子深深拜一礼,恭敬道:“是。”

  杨夫子便对上沈良墨:“自己教不出三元公,便嫉妒老夫,想要毁掉老夫辛辛苦苦教出的三元公,你用心何其歹毒!老夫看你才是那心胸极小,毫无容人之量之人!”

  陈砚已然压不住笑意。

  他怎的忘了夫子可是天下士子竞相敬仰的杨诏元!

  台下有士子大呼:“三元公大义,实乃我平兴县众士子的表率!”

  人群中有分散的声音附和:“三元公乃我等表率!”

  汪商端再次惊慌。

  这沈良墨竟如此无用,轻易就被杨诏元挡了回来,还将陈砚那些事宣扬出来,为陈砚提高威望。

  既如此,不如尽快论开海,再将陈砚的气势压下去。

  沈良墨冷笑:“教导出三元公,就可不顾沿海百姓死活,强行开海?”

  终于提到开海一事,杨夫子毫不犹豫坐了下来,摸摸自己的光额头,目光便往陈砚身上瞥。

  既是辩开海,还得他的好徒儿亲自应对。

  陈砚缓缓坐下,正对沈良墨:“敢问在下如何不顾百姓死活?”

  几千士子聚集之处,竟无一丝声响,所有人都知二人的辩论此时才正式开始。

  开海最难以逾越的,就是“祖制”这座大山,陈砚轻易就越了过去,沈老又该如何阻拦陈砚?

  “倭寇可除尽了?”

  沈良墨愤而发问。

  陈砚直直应道:“不曾。”

  “太祖就是为了防倭寇海禁,如今倭寇未除,你若开海,与将倭寇引入我大梁何异?你可知沿海会有多少百姓被倭寇屠杀?”

  沈良墨连声发问,声音越发高昂。

  士子们被其情绪感染,纷纷紧握成拳。

  沈老所言极是,陈砚要开海,简直就是为倭寇大开方便之门,不顾沿海百姓死活。

  许多士子正是因此,极力反对开海,更是对陈三元因敬转怒。

  陈砚反问:“沈老可曾去过沿海?”

  沈良墨冷然道:“老夫虽未曾去过沿海,却知一个道理,百姓的性命最为要紧。”

  陈砚深吸口气,提高音量,尽可能让更多人听到:“你未去沿海,也该听说海寇犯境之事,前年,倭寇犯境,在宁淮屠村,杀数百人。建得三十七年,倭寇犯境,杀死我大梁百姓四十九人;再往前,建得三十四年冬,倭寇杀我大梁百姓一百六十三人,建得三十二年……”

  随着一个个年份出现的,是一组组触目惊心的数字。

  每个数字,代表的是一条人命。

  随着陈砚的声音越传越远,士子们悄然无声。

  有些不以为然,有些悲愤交加。

  陈砚历数倭寇恶行,声音多了份悲悯:“禁海并未阻挡海寇烧杀抢掠,一个个在禁海期间被杀的百姓的命,就是对海禁无用的最有利的证据!”

  “若无海禁,死的人只会更多。你既对百姓有怜悯,就更该严禁开海。”

  沈良墨板着脸,并未因这些数字而扰乱心绪。

  陈砚朗声道:“我大梁于那些倭寇,乃至海寇而言,是一块富得流油的肥肉,他们只想撕咬抢夺,如何会放过?贼人若惦记上沈老家中的金银,难不成你关上大门,贼人就不会来偷盗了?”

  沈良墨还欲再说,却被陈砚猛然拔高的音量打断:“想要抵御倭寇,护住沿海百姓,所能依靠的,只有船舰利炮,只有威武水师。唯有将倭寇打残打怕,打得他们不敢出国门,才能真正保护我大梁沿海百姓的安危。须知,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洪亮的声音,从高台向四周辐射,让得靠近平台的士子听得心头发颤。

  后面的士子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便赶忙往前问,得知此话后,便往后传,以至于越传越远。

  沈良墨并不就此罢休:“我大梁的将士根本无力抵挡倭寇,你所言不过空想。”

  “将士战力不够,就挑选猛将强兵训练,炮威力不够,就研发改进,船不够大,就再造大船。我泱泱华夏,岂可畏惧一小小岛国,被其逼得龟缩不敢出国门?”

第408章 辩开海5

  陈砚脖颈的青筋凸起,声音响亮,覆盖整个高台,再如水波一般朝着四周荡漾开来。

  这些话仿若带着某种力量,将感染着离得近的士子,让他们情绪激昂。

  台下数名士子激动呼喊。

  华夏的数千年的脊梁,怎可在他们这一代折弯?!

  许多原本反对开海的士子,此刻却是满脸狂热。

  高台上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沉重的压舱石,只要有他在,无论多大的风浪都无需惧怕。

  如此狂热情形,自是让得一些别有心机的士子脸色大变。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当即就有一长脸士子双眼一眯,对同伙一点头,众人挤开人群,朝着空台方向而去。

  高台上,陈砚语毕,沈良墨神情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