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永安帝看向陈砚,示意他继续。
陈砚继续道:“微臣以为,节流一途走不通,唯有开源可解决困境。只要国库每年进的银子多了,陛下如今的困境就可迎刃而解。”
永安帝竖起眉头,颇为不满训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非得学那七老八十的人吞吞吐吐,哪里还有少年的朝气。朕已恕你无罪,你尽管说便是,再像那些老滑头般说一半藏一半,朕就要罚你了。”
这可是天子让他陈砚说的。
陈砚心一横,当即道:“臣自去了松奉,才知这世间竟有大把银子往口袋里跑的生意。每逢十五,大大小小的货船就在海滩堆满了,货物一车车往船上搬。”
话既已出口,陈砚索性当了回心直口快的愣头青:“那狂风帮七千余人,每月十五去松奉海滩抢几车货物,就可在养活整个帮派民众之余,帮主还能攒下六十万两纹银,副帮主等人还未算。”
“这六十万两,对于那些走私货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若这些银子能入国库,君父便不必再为银钱为难,我大梁也能国富民强。”
一口气将话说完,陈砚立刻抿起嘴,等待着永安帝的回应。
想要开海,头一个要说服的就是永安帝。
唯有得到天子的首肯,陈砚才有资格去对抗其他阻力。
想要说服天子,自是要投其所好。
银子,就是困扰天子的一大难题,他便从此处入手。
陈砚一说完,眼角余光瞥向永安帝,见他神情内敛,辨不出喜怒。
陈砚想,这火烧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反倒会引起天子的不满。
没多久,就听到永安帝道:“你着实是胆大包天。”
陈砚便有些紧张地瞧一眼永安帝,又迅速低下头:“是陛下让微臣说的。”
永安帝冷哼一声:“若朕不让你将这些话说出口,你岂不是白回京了?”
陈砚讨好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什么都瞒不过您。松奉大乱方定,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特产,微臣只能寻来两斤白糖呈现陛下。”
说着,便从两个袖袋里拿出两个纸包,双手高捧过头顶。
永安帝看向陈砚双手捧着的两个简陋纸包,转头给侍候在一旁的谢昌使了个眼色,谢昌立刻小碎步上前,接过那两个纸包。
“松奉何时产白糖了?”
永安帝淡淡问道。
陈砚拱手弯腰行礼:“微臣正要禀告陛下,松奉百姓无田地,又禁海了,实在没生计,微臣恰好懂制糖之法,便想着让松奉做白糖卖,如此一来,松奉一些百姓就能多一份营生。”
说到此处,陈砚脸上的笑就多了几分谄媚:“松奉的商贾不是被抓,就是被卷入宁王造反案之中,下官斗胆,让族内一经商的长辈来松奉做糖生意。”
永安帝眸光微眯:“那四十万两让你族人拿走了?”
谢昌等人内侍齐齐看向陈砚,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这陈三元好大的胆子,贪墨了银子竟还敢到主子面前来显摆,他就不怕脑袋搬家吗?!
就连薛正的眼皮都跳个不停,不由暗暗给陈砚使了个眼色。
陈砚却视而不见,恭敬道:“臣不敢行如此贪墨之事,臣不通商贾之事,只得让族叔代管白糖生意。往后这白糖生意赚钱了,利润的三成用于改善民生,三成用于民兵军费,剩余四成,臣想用来求陛下一副字。”
谢昌等内侍惊得险些没忍住张大嘴巴。
他们听到了什么?
陈砚竟要向陛下行贿?!
一名臣子,向君父行贿?!
薛正的眼皮疯狂跳动着,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动手压眼皮。
陈砚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眼角余光瞥向天子,却见天子神色晦暗。
旋即,就听到永安帝淡淡问道:“松奉挣钱了不上交户部,竟要将钱入朕的私库?”
暖阁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只觉陈砚实在嚣张,竟贪到天子面前,岂不是找死?
第347章 入股
却听陈砚义正言辞道:“陛下,此乃我陈族为松奉百姓找营生做的生意,与朝堂无关。自陛下登基以来,常以私库填补国库窟窿,以至君父所食不过四菜一汤,与那逆臣宁王相比,简直相差甚远。”
说到此处,陈砚愤愤不平起来:“那反贼宁王生活奢靡,一顿饭便要吃光我等官员一辈子的俸禄,我君父日理万机,日子却过得清苦,臣见之心痛难忍,唯愿能为君主尽一份心力。”
陈砚压抑了一番情绪,这才道:“此生意刚刚起步,这四成干股价值不高,也无法充盈陛下私库,只盼望逢年过节,臣虽远在松奉,无法侍奉君父,能为君父添一道菜,添置一身新衣,如此而已!”
话音落下,陈砚跪到地上,以额头贴地,便一动不动。
谢昌已是忍不住嘴巴微张,整个人都僵住。
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人贿赂天子,还能贿赂得如此情真意切。
旁人常说他们太监最会奉承巴结君主,今日他谢昌才知自己与陈三元比起来,实在是云泥之别啊!
此时此刻,谢昌对陈砚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若非阵营不对,他必要向陈三元好生讨教。
若能学到陈三元这等本事,掌印之位何须惧怕旁落?!
其他内侍也是双眼发直,明显被陈砚此番震惊得失了魂。
一旁的薛正更是瞳孔扩大,一贯冷峻的脸上被错愕覆盖。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文臣的可怕,也终于明白为何大梁朝的武将为何被文臣压制得翻不了身。
前朝严嵩于嘉靖帝之逢迎,怕也不过如此了。
永安帝看着陈砚那身洗得褪色的官袍,烛光下还能看到被勾破出来的线头,不由动容。
大梁朝的官服是由官员自掏腰包置办,官员们为了在外的脸面,纵使家中再如何贫困,也不会穿破旧官服。
陈砚自去松奉,屡次陷入险境,如今竟连自身官服都如此破旧,竟还能为他这个君父鸣不平……
永安帝那颗麻木的帝王心,在此刻竟泛起了丝丝酸气。
世人都希望他人能关心自己,天子也不例外。
往常那些臣子会揣摩圣意办事,会曲意逢迎,也会为了达到目的进献各种奇珍异宝,可无一人会为他鸣不平。
堂堂天子,坐拥天下,还能有什么不满?
一旦国库空虚,那些大臣就盯着他的私库,恨不能将他的私库搬空。
唯有陈三元一人,惦记着充盈他的私库。
即便这小小的白糖生意他并未放在眼里,也是一份真心。
唯有尚且年幼的陈砚,唯有未被这污浊的朝堂玷污的陈三元才有这等赤子之心。
纵使他陈砚私自拿了那四十万两,也是坦坦荡荡拿,是拿来给松奉百姓找营生,是为了赚民兵的军费,还是为了给他这个君父加菜添衣,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
若朝堂之上人人都能如陈砚这般一心为公,他又如何会这般艰难,大梁何愁不强盛?
永安帝缓缓蹲下身子,再次将陈砚扶起来,声音温和道:“你的一片心意朕知晓,莫要动不动就跪。”
陈砚感动得大声道:“谢陛下!”
再被永安帝扶起来,双眼已被泪水模糊。
永安帝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面庞,想到松奉的危机四伏,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
那等凶险竟叫陈砚一个少年去闯,实在难为他了。
再一想,满朝文武竟只有一少年臣子可堪大用,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你既有这份心,朕便遂了你的意。只是你那族叔忙前忙后,也不能让他白受累,朕作主,给他三成干股,三成给松奉改善民生,两成当军费,剩余两成入朕的私库。”
陈砚热泪盈眶,再次深深作揖:“臣拜谢君父!”
永安帝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从那些个民兵里挑三五千个好的留下,其余就让他们归家谋生吧。”
这便是只给陈砚三五千的民兵了。
守住松奉足够用了。
毕竟松奉的千户所也只有一千多将士。
永安帝又命人拿来文房四宝,挥墨,落笔,写下“天下第一糖”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细细看了片刻,觉得满意了才交给陈砚。
陈砚小心翼翼地捧着永安帝的墨宝,跪下谢恩。
永安帝让其起身后,便叮嘱他: “趁着天黑前赶紧回家去歇着吧,那诏狱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往里面钻。”
说罢摆摆手,便要将陈砚打发走。
陈砚就知自己非走不可了,给永安帝行了礼,缓步退出去。
永安帝才扫向谢昌手里的两个纸包,不辨喜怒道:“他这一出去,就该打着朕的旗号卖糖了。”
谢昌笑得小心翼翼:“主子若不喜,将糖赏赐给奴婢吧?”
永安帝眸光一冷,谢昌吓得一个哆嗦,赶忙跪下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跟着朕多久了?”
谢昌嘴唇颤抖,小心翼翼道:“回禀主子,奴婢已在主子身边伺候二十年有余。”
“都二十多年了,还是比不得汪如海懂事。”
永安帝双手负在身后,悠然道:“从今日起,你好好反省半个月,那些个干儿子干孙子的,也别见了。”
谢昌脸色在一瞬变得惨白,脑子里全是刚刚自己让人传消息的事。
刚刚陈砚提出开海,他的一颗心就疯狂跳动着。
这陈砚胆大包天,竟敢违背祖制提开海,必要杀一杀他的锐气。
可他这消息还未传出去,陛下就将他禁足了。
难道陛下是为了防着他往外传消息?
再想到上回永安帝为了叛乱,将朝臣关在宫中一个月的事,谢昌只觉浑身无力。
谢昌双眼含泪,抬头看向永安帝:“奴婢不在这些日子,主子千万要保重身子。”
他期待永安帝能心软,将此事揭过,可永安帝只道:“回去歇着吧,将伺候的人都带走,喊汪如海来伺候。”
谢昌心头那丝幻想破灭了,只能讷讷站起身,垂手将暖阁内伺候的宫人们都带出去,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刚出去,立刻有一内侍凑过来,小心讨好地喊了声:“干爹……”
谢昌叹息一声,道:“陛下让咱家思过,这半个月便不见人了,你们莫要往咱家跟前凑。”
旋即不再理会那些内侍,跨步往前。
他实在小瞧了那陈砚在主子心里的份量。
陈砚胆敢提出开海,陛下却不严惩,反倒还跟陈砚做什么白糖生意,又将他给禁足,怕是为了防着今日之事传出去。
陈砚既亲自回了京,必不会就此放弃,需得早早阻止这陈砚才行。
这半个月他身边必会有人盯着,万万不可再犯忌讳。
谢昌心念几转,终究还是决定先保全己身。
只半个月的时间,他就不信陈砚能劝服主子。
第348章 再见面
暖阁内只余永安帝和薛正二人。
永安帝转过身对上薛正:“松奉走私究竟有多少人参与?”
薛正垂下头,拱手道:“回禀陛下,徐首辅家族、刘阁老家族,还有王家等都有族人参与。松奉本地不少乡绅也参与其中,他们背后是否有人,还需再查。”
永安帝冷笑:“若果真没人,那么些乡绅又如何能染指这等巨大利益。”
他早就知宁淮走私猖獗,却不知他们这走私的数额如此庞大。
一个小小的海寇帮派,光靠每个月抢夺一些走私货物,就能留下六十万两的巨资,幕后那些走私的人又能赚多少?
大梁国力强盛,国库却始终空虚,皆因银子都被装入了他人的口袋里。
若非陈砚禀告,他这个天子还不知那些蛀虫过着多么骄奢淫逸的生活。
宁王不过一个藩王,一顿饭竟要吃掉一个臣子一辈子的俸禄,日子该是如何骄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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