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杨夫子在游学时遇上乡绅强占民田,愤而上告,帮那农户讨回良田,却也得罪了当地乡绅。
还未离开当地,他的右手五根手指尽数被砍。
大梁朝规定,残缺之人不可参加科举。
杨夫子的科考之路随着他的手指一同被砍断。
此后就去了大户家中当先生,如今年纪大了,回老家安享晚年。
周举人因此前受过杨夫子的指点,二人颇有渊源,亲自上门拜访后,方才有了今日将两个孩子送去与杨夫子相见的机会。
见周既白面上虽紧张,目光却噙着喜意,周举人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再将目光移到陈砚脸上,就见他神情如常,就问:“不愿拜师杨夫子?”
面对周举人,陈砚并不隐瞒:“拜师于我而言太早了。”
若要拜师也该在他有个秀才功名之后,如此方才有机会寻得名师。
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到时候他就算躺平也没人敢欺负。
周举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并不恼怒,而是缓缓道:“以你的才智,往后必能入官场,若你早早站队,将来依附之人一旦倒台,你必会受到牵连。我深受其苦,不能脱身,只能护着你们不要走我的老路。”
第24章 拜师
想到高侍郎与高氏一族,陈砚垂下眸子,低声道:“弟子明白了。”
周举人说得对,连朝局都不知道,就贸然站队,无异于找死。
杨夫子无法参加科考,只能一心教导学生,倒是比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先生更适合他。
再者,能让周举人如此推崇,杨夫子的才学肯定是很好的,能跟着这样的制艺先生,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马车到杨夫子院外,周荣就领着二人下了马车,步行到院子门口。
杨夫子的家与附近的村野民居没有什么不同,篱笆围了个不大的院子,养了三四只鸡,院子里三间年代久远的青砖大瓦房,墙壁堆放着满堆的柴火。
东南角是座低矮的土胚房,有残破了一角的烟囱,想来是厨房了。
周举人朗声道:“杨夫子在家吗?”
正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布衣,脚踩草鞋的男子走了出来。
男子面阔脸方,发须花白,身形瘦削,往院子里一站,就让陈砚想起陶渊明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杨夫子戴上草帽,道:“正值春耕,我实在忙碌,若他们二人愿意,就随我一同下地吧。”
陈砚和周继白就这般跟着杨夫子下了水田。
杨夫子的水田已经犁好,他下了水田就自顾自地插秧。
周举人边撸裤腿边对两人道:“插秧也该如写字般,每一株都要认真。”
陈砚和周既白应下,各自撸起裤腿和袖子下了水田。
脚踩在松软的泥地里,弯腰将秧苗插到泥里,后退,再插第二株,如此反复,将一列插完,再插第二列。
人要一直弯腰,腰酸疼得厉害,好在这一次没有蚂蟥咬人。
等一块水田忙完,已经到了傍晚。
陈砚只觉得腰酸疼得仿佛要断了,杨夫子请他们几人喝了水,并未提收徒之事就将他们打发了。
上了马车,周举人直接缩着脚躺在马车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陈砚和周既白也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回到陈家,柳氏拿了热水和布巾帮他敷胳膊腿,心疼道:“在家都没让你下地干活,去别家反而要干活。”
不是自己孩子就不心疼。
陈砚道:“这是杨夫子对我们的考验。”
“那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咱不跟他学了,找个书院,让正经先生教你。”
柳氏这话让陈砚心里热帖。
一旁同样在泡脚的陈得寿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是周举人举荐,肯定有大学问,书院比不了的。”
柳氏再心疼,也不能阻拦第二天陈砚再次去杨夫子家干活。
上了马车才发觉周举人不在,陈砚问周既白,周既白道:“在家躺着,下不了床了。”
陈砚:“……”
有了功名真好,不用受这些苦。
第二天换了块田插秧,中午只吃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饼子,到傍晚回家时,陈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再一看周既白,也是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两人对视,倒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天天去帮杨夫子干活,从插秧到种玉米,种大豆。
陈砚和周既白被晒得黝黑,身体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从累得说不出话,到如今在车上还能闲聊,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有多强。
一个月后,周举人终于再次来到杨夫子家:“那两孩子表现如何?”
杨夫子难得笑了笑:“两人吃得了苦,有恒心有毅力,且并不偷奸耍滑,很不错,这两弟子我收下了。”
每日送走陈砚两人后,杨夫子会将两人所干的活儿检查一遍。
譬如那水田插秧,一开始两人插秧歪歪扭扭,并不能成直线,且稀疏密实不均,显然是在家里没下地干过活。
后面两人插秧渐渐成了直线,秧苗也分布均匀,可见是在认真干活,没有丝毫敷衍。
再到种玉米,锄地、打陇等,都能看清到进步,可见是踏实能吃苦的。
读书一途,要有天资,更要勤奋有毅力。
周举人起身,无比郑重地朝着杨夫子拱手作揖:“我就将他们二人托付给杨夫子了!”
杨夫子叹息一声:“你不过高氏族学一位夫子,想退还来得及,又何必如此执着?”
“当年我爹娘去世,家中资产均被同族侵占,我交不起束脩,险些弃学,是高夫子怜惜,找高家免了我束脩,高夫子更是每月自掏腰包买笔墨纸张于我,供我吃食,才有了如今的我。我承恩高氏,又如何能退?”
见周举人神色平和,杨夫子就知自己劝不动,只能深深叹息。
当年他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今又如何能劝得动周荣?
“他们二人我会好生教导。”
杨夫子这就是做了承诺。
周举人笑道:“那我就提前恭喜你收了两位好弟子,我那独子天资不输我,养子无论记性还是悟性都是我生平所见最高之人,要不是我无力护着他们,定是舍不得交给你的。”
杨夫子惊诧。
他是知道周荣的性子,面上虽平和,实际很清高,普通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这俩孩子竟然能被他如此推崇?
从这一天起,陈砚和周既白正式拜入杨夫子门下。
因着杨夫子家离两人的家颇远,为了避免每日来回太耽搁时间,两人住进了杨夫子家。
等真正跟杨夫子读书,陈砚才知道周荣为何一定要他们拜入杨夫子门下。
杨夫子满腹才学,上课时能旁征博引,加以各种典故穿插,课堂可谓妙趣横生,陈砚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枯燥。
杨夫子也是真正爱书之人,陈砚和周既白写过字的纸是不让丢的,要收拾规放到书架上。
用他的话说,写过字的纸就染上了文气,也是他们的努力,要堆起来,好时时提醒自己做了哪些努力。
上了几天课,杨夫子对两人有了大致了解。
陈砚悟性高,记性也好,已通读四书,但文章匠气极重。若不是杨夫子盯着他写出来的,怕是要以为他找人代写的。
不过能在如此幼龄就能将文章写得端正,已实属不易,杨夫子并不苛责,而是随意指出一字,让陈砚将相关的诗词尽数找出背下。
周既白只学了《论语》、《中庸》,杨夫子见他学得很扎实,已经开始教他《孟子》。
在杨夫子家中读书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极快,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周家的小厮冲进院子打破了平静。
周荣被下了大狱。
第25章 被抓
平兴县的县令连续两次将高氏族学的学生尽数落榜,高氏族学的学生拿着文章告上了东阳府。
平兴县本归东阳府管辖,东阳府知府将平兴县县令取中的文章和高氏族学落榜学生的文章进行了对比,县试所取文章比之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东阳知府当即将平兴县令召去问话,谁知平兴县令竟揭露高氏族学科举舞弊。
科举是国家选拔人才最重要的途径,官员一旦卷入科举舞弊案,轻则罢官,重则斩首抄家。
卷入其中的学生终生禁考,前途尽毁。
东阳知府一查,发现高氏族学的夫子学生尽数牵扯其中,当即就派人去抓了涉事学生来审问。
很快事情查清了,是族学里一名学生买通衙役偷看考题,再将考题告知夫子,夫子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解。
涉事夫子正是周荣周举人。
陈砚和周既白一同去的周家,周夫人双眼红肿,见两个孩子回来,一手搂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
泪水染湿了陈砚肩头的衣衫,烫得皮肤疼。
周既白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如此大的变故早把他吓得脸色惨白。
陈砚安慰周夫人道:“娘,我们去找高家,他们或许有办法。”
自从他回了陈家,一直称呼以前的爹娘为周老爷、周夫人。
可两人尽心尽力养了他六年,他能记得周夫人温声唱着童谣哄他睡觉,他能记得周夫人半夜给他盖被子,他也能记得周夫人笑着用帕子给他擦汗。
此刻,他再无法刻意喊她“周夫人”。
周夫人一顿,搂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哭着道:“你们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特意交代过你们不要参与进去。”
高家被打压,必会影响高氏族学,周荣作为族学里的夫子,当然有察觉。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的道理,周荣哪里能不懂,这身后事早就做好了安排。
家中田地,尽数留给周既白。
藏书、金银留给陈砚。
周夫人用帕子擦着泪解释道:“一旦老爷被定了罪,既白便是罪人之子,往后再不能科考,田地留给既白,这辈子也可衣食无忧,还能往下传,三代以后又能读书科考。”
又道:“好在老爷不会影响阿砚,书给阿砚更好。读书科考花销大,陈家务农想要供阿砚读书很难,家里的银子给阿砚,可供阿砚读书,往后就靠你自己去挣功名了。”
整整六大箱子书,加上一个小些的带了锁的装着银子的木箱子,就是周荣留给陈砚的所有东西。
那些下人还在忙进忙出,周既白早就被吓傻了。
陈砚双手紧握成拳,抬头看向周夫人:“我不要。”
周夫人急了:“这是你爹留给你的,为何不要?”
“爹只是下了大狱,还能回来,为何要提前分家产?”
陈砚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将众人的忙碌尽数压下。
众人皆是心头一颤,扭头看向陈砚。
周夫人呆愣片刻,用帕子捂着脸痛哭起来。
家里唯一有功名傍身的就是周荣,他被抓,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如何捞得出他?
“娘,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陈砚再次开口。
周既白迷茫的双眼渐渐有了光亮,满是希冀地看向陈砚:“要怎么试?”
“我要去一趟高家。”
陈砚背脊挺得笔直。
周既白立刻道:“我与你一同去!”
两人就要往外走,周夫人却让下人堵住了门,又将他们给带了回来。
此时,周夫人方才露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一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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