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殿上只坐两人,却是一人从容,一人如烈火烹油。
今日若输了,往后再难将徐鸿渐打压下来。
永安帝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开口道:“盐税乃是我大梁一大税收,九卿衙门均要赖此为国办事,谁敢将手伸进来,朕必不轻饶!”
徐鸿渐眼皮终于往上抬了些,却依旧未完全睁开。
君父开口,满朝皆静。
永安帝扫视众人,继续道:“一个个朝中重臣,嘴里都是忠君爱国,干的却都是卖国之事,位高如次辅焦志行,位卑如从六品编撰,都盯着盐税那点银子。我大梁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竟也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朕今日倒要当面问问,他的圣贤书都读到何处去了!”
汪如海见形势后,仰头高喝:“宣翰林院修撰陈砚觐见!”
殿外的陈砚整理了衣冠,迎着召见声缓缓入殿。
从殿外,青色官服一路向前,越过两边朱紫来到殿中。
下跪,行礼:“臣翰林院修撰陈砚,叩见吾皇!”
永安帝却是一声冷笑:“陈修撰可知宣你前来所为何事?”
陈砚额头贴于青石板上,朗声答道:“臣不知!”
“三元公不仅文采好,还生财有道,举族打着你三元公的名号贩卖私盐,不知赚了多少?能否填补这国库的亏空?”
天子此言一出,朝臣们神情各异。
陛下这是要拿陈三元开刀,以保焦志行等人?
想要保住清流十数人,一个从六品修撰怕是不够。
也有些与高坚交好之人心中颇为愉悦。
一个农家子能走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值得赞扬。
徐鸿渐却是侧头看向跪在大殿中的陈砚,天子这是何意?
以他对永安帝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无用之事。
因陈砚额头始终贴地,叫人看不清神情。
徐鸿渐收回视线,依旧靠坐于椅子上假寐。
耳边传来陈砚的声音:“陛下,臣冤枉!”
御史田方立刻站出来,怒斥:“东阳府已将案子卷宗尽数上交刑部,证据确凿,岂是你能喊冤推脱的?”
田方死谏之后,于士林中名声大振,近些日子很是意气风发。
只是那日被御医灌药扎针的失态叫陈砚瞧见,他便对陈砚有了怨气,此时听陈砚所言,必要出来“直言”一番,揭穿三元公的真实面目!
陈砚头微微抬起,双手撑在地面:“田御史既敢弹劾下官,怎么不敢弹劾当朝首辅徐鸿渐?”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几乎是同一瞬齐齐看向陈砚,就连徐鸿渐也睁开双眼,目光落在陈砚身上。
田方一惊,下意识看向徐鸿渐,心底生出一股寒气。再对上陈砚,已经有些慌了:“分明是你族人贩卖私盐,与徐首辅有何干系?”
他身为御史,即便死在永安帝面前也是敢于谏言,必会在史书上留下青名。
可若得罪了首辅,莫说他这条命,他的家眷都不能幸免。
与永安帝比起来,自是首辅更不可得罪。
陈砚侧头看向田方,却是不卑不亢:“徐首辅族人也贩卖私盐,你田方却不弹劾,分明是怕得罪首辅,只敢欺压我这等小官吏。你田方就是那沽名钓誉、欺软怕硬之辈!”
田方被他一番话气得整张脸都通红,指着陈砚怒喝:“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言官最要紧的就是名声,若是让陈砚败了他的名声,往后这言官便没了他的立足之地,更会被士林嗤笑。
他为了博得此等名声不惜大殿撞柱,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陈砚却不再理会他,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朗声道:“陛下,臣从一名壮士手中得此证据,里面有首辅徐鸿渐族人贩卖私盐,并要求各地官府行方便之证据!臣便是为此丧命,臣全族为此丧命,臣也必要将个中证据呈给陛下,为我大梁,君父尽绵薄之力!”
朝臣们再不复以往的喜怒不形于色,一个个尽是震骇。
首辅徐鸿渐竟被翰林院修撰弹劾?!
陈砚怎么敢?!
董烨几乎是立刻对上陈砚:“陈砚你莫要为了脱罪随意攀扯他人!”
陈砚转头对上董烨,直接道:“你未看过证据,如何敢断定我是随意攀咬,又是如何断定首辅并未参与私盐一案?”
“本官乃是首辅的门生,自是了解首辅为官清廉。”
董烨眼中几乎要喷火。
那日在宫中相遇,两人只对上一个回合,他就知陈砚绝不是个好惹的,今日正式交锋方才知晓此人是如何难缠。
难怪高坚一次次败于此人之手!
陈砚声音更提高几分,严厉逼问:“你究竟是君父的臣子,还是首辅徐鸿渐的臣子?”
腊月的天里,董烨浑身的汗喷薄而出,仿佛要染透层层官服,朝着陈砚露怯。
此话不仅逼退了董烨,更将一众想要在首辅面前表现的一众官员也给逼退。
就连徐鸿渐也不敢再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着永安帝道:“陛下,老臣伺候三代君主,均是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不轨之心!”
见徐鸿渐被逼着站起身,永安帝心中大快。
他道:“朕自是信任徐爱卿。”
话说到此处便是一顿,并未再说下去。
陈砚会意,当即高呼:“陛下,徐鸿渐仰仗权势,纵容族人大肆走私粗盐,为吞并田地陷害无辜百姓。得知臣手中握有此中证据,就指使东阳府知府赵文楷抓获我陈氏族人,更是让其弟子高坚阻碍臣科举入仕,并一次次派人暗杀臣,臣九死一生方才将此物证呈现于大殿,恳请陛下阅览!”
他再抬头,眼中以满含热泪,却带了决绝之意:“臣今日便以一死撕开徐鸿渐的权势封锁,成君父之眼,看尽这朝堂之污秽!”
言罢,起身朝着大殿柱子猛冲而去。
第168章 撞柱
“快将他拦下!”
董烨几乎是在陈砚冲向柱子的瞬间撕心裂肺呼喊,徐门众官员几乎在一瞬齐齐变了脸色。
有离陈砚近的大臣赶忙去拦陈砚,可他们到底年纪大了,反应也慢,哪里能拦得住少年的步伐。
陈砚此速度比此前的田方大许多,这一撞必定血溅大殿。
与田方不同,陈砚乃是今科状元,是三元及第,是本朝的祥瑞,在士林中的威望极高,若果真撞死在当场,必定引发轩然大波。
一想到此后果,就连徐鸿渐苍老的双眼里也掩不住骇然。
他死死抓着拐杖,因苍老而松弛的眼皮在此刻彻底翻上去。
此子竟真就不怕死至此?!
大殿瞬间寂静,所有人已是浑身僵硬。
陈砚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他干脆双眼一闭,身体一滑就躺在地上了。
临晕前,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搞死徐鸿渐这老登!
刀鞘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才让众大臣回过神。
不知谁先倒抽口凉气,众位大臣方才反应过来可以呼吸,便大口喘气,目光齐齐落在地上的陈砚身上。
此时的陈砚在地上躺成一个“太”字,人已经昏迷。
而在他所撞的柱子面前,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一条腿蜷曲着顶住腹部,一条腿则是无力地伸直,满脸痛苦。
就在陈砚全力冲向柱子那一刻,站得离此柱子最近的锦衣卫冲到柱子前,用自己的肚子给陈砚做了肉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以至于大殿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汪如海尖锐的声音再次在殿中响起:“快传御医!”
大殿众人仿佛瞬间活了,纷纷围到陈砚面前,还有人干脆伸手去探陈砚鼻息。
“还有气,还活着!”
董烨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脸上尽是如释重负。
否则此次首辅极难脱清干系,徐门一派也会遭受重创。
一旦徐门势弱,清流必定会对他这个徐门中人穷追猛打,到时他的政治生涯就要完了。
想到那个场景,董烨便一阵阵后怕。
徐门其他官员都如释重负,唯有徐鸿渐眼底闪过怒意。
作为首辅,言官就是他手里的剑,指哪儿打哪儿,撞柱死谏更是言官的拿手绝活,今日竟反倒被他人给用到他身上了。
真是小看了这位三元公。
徐鸿渐湿滑的手往拐杖后移了些,用宽大的官袍掩盖住拐杖上的湿痕。
与徐门相比,清流一派不少人难掩失望。
若没锦衣卫阻拦,三元公一死,今日他们就可借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必要倒了徐鸿。
殿中众人虽为了各自的利益有各自的心思,倒也有人是真正担忧陈砚,此人就是王申。
事情发生太快,王申眼睁睁看着陈砚冲向柱子时浑身都沉重地动不了,待缓过神,他就赶忙冲到陈砚身旁,前前后后地围着陈砚的头转。
还好还好,面上没出血。
还好还好,还有救。
王申正暗暗庆幸,见到有人要挪动陈砚,他便怒喝:“不许动!”
那人面色讪讪:“本官不过想看看陈修撰的伤势。”
王申并不开口,只是死死盯着那人。
撞柱子必定伤到头和脖子,此时若不懂的人动了,也许伤势加重就真死了。
“当着圣上的面,谁敢动陈修撰!”
王申挡在陈砚面前,对众人目露愠色。
原本离得近的众大臣见此,便纷纷后退,谁也不想在此时惹一身腥。
端坐上首的永安帝目光落在王申的背影上,良久方才落回地上那躺着的陈砚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匆匆赶来,就要行礼,永安帝怒斥:“救人!”
两位御医早已习惯,不敢再耽搁,分开给陈砚和那名锦衣卫检查。
那检查完锦衣卫的御医越检查脸色越凝重,拿出银针扎了几处穴位后,方才对永安帝行礼禀告:“启禀陛下,此人腹部收到重创,内脏恐有破裂出血,需立刻救治,不可再耽搁。”
永安帝声音平缓:“尽全力救治。”
御医应下,内侍官帮着将人抬走。
永安帝的目光又落到陈砚身上,那名御医各处检查都确认无误后,方才回禀道:“陈修撰脖子有扭伤,脑子恐有损伤,需再细细诊治。”
脑子的毛病很难查,要是真查出什么,人也就废了。
永安帝脸色有些难看,徐首辅脸色更难看。
王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让御医立刻治好陈砚的脑子。
这么个聪明的脑袋,万万不可就这般撞坏了。
陈砚可谓王申一手提拔起来,有一层师生情分在,再加之教导过陈砚一些时日,对他是极看重的。
又在来京的船上亲自教导过陈砚一些时日,对陈砚的聪慧是深有体会,更是不舍神童落得痴傻的下场。
跪下,对永安帝道:“陈修撰以死明志,还望陛下明察!”
刘守仁给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清流们纷纷跪下,朗声道:“请陛下明察!”
自是查查当朝宰辅徐鸿渐。
终于抓住一个倒徐的机会,必不能放过。
三元公虽没当场撞死,可若痴傻了,照样会引得士林震怒。
此番就算无法倒徐,也要刮下徐鸿渐一层皮!
永安帝脸色阴沉,怒斥众人:“徐首辅侍奉三代君主,为我大梁竭尽心力,朕必不会让他受屈辱,此事不必再说!”
徐门众人深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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