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上何人?灵台方寸关门弟子 第87章

作者:小蟑螂七岁了

  只是他为僧多年,早已学会了克制与忍耐。

  有些事,心中明白,却不能宣之于口。

  悟空这猴头,却不管这些。

  他心里有什么,嘴上便说什么,从不晓得遮掩二字。

  方才那一席话,听得唐三藏心中,竟也生出几分说不清的痛快。

  只是,痛快归痛快,这规矩体面,终究是要的。

  他如今也是佛,是旃檀功德佛,不能由着这徒弟,将整个佛门的脸面都给掀了。

  因此,他这番训斥,看似严厉,实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要将这场风波给平下去罢了。

第124章 见好就收(第二更)

  唐三藏训完了孙悟空,便转向莲台之上的燃灯古佛,双手合十,深深一揖。

  “古佛恕罪。贫僧这劣徒,生性顽劣,野性难驯,纵然已证得佛果,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却还是改不掉。他方才言语冲撞,还望古佛海涵,莫要与他计较。”

  燃灯见台阶终于来了,松了口气。

  “到底是金蝉子,明事理,知进退。”

  然而,唐三藏并未接他这茬。

  他不疾不徐地又行了一礼,缓缓道:

  “古佛谬赞。金蝉子乃前世之因,贫僧今世之果。”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古佛是过去佛,当知过去之我,非今日之我。贫僧如今的法号,是旃檀功德佛。”

  一句话,跟燃灯划清了界限。

  咱俩没那么熟。

  更重要的是,这是燃灯之前用来撇清自己和阐教关系的话。

  这一下,等于回旋镖又在他脸上抽了几下。

  燃灯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决定不与他计较,转而再看向孙悟空。

  “斗战胜佛。”

  “西行取经,乃是你师徒的功果,亦是我佛门东传的大事。”

  “其中种种,早已尘埃落定,功过是非,自有世尊如来评说,自有三界众生论断。不劳你今日在此处,旧事重提。”

  他这话,便是不接孙悟空的茬,直接将此事轻轻地揭了过去。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仙。

  “今日,我等齐聚这斩仙台,是奉玉皇大天尊之圣旨,行三界之公议,为的,是审这陆凡触犯天条,滥杀我佛门僧众的前因后果!非是让尔等在此闲谈故旧,论我佛门的是非长短!”

  这一番话,说得是又重又硬,全无方才那般春风化雨的姿态,反倒透出几分阐教副教主当年的威势来。

  “三坛海会大神。”

  哪吒正看得出神,冷不防被点了名,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古佛有何吩咐?”

  燃灯古佛徐徐说道:“今日乃天庭公审,审的是陆凡触犯天条之罪,论的是他三世因果之源。此乃三界瞩目之大事,非是闲话家常之所。”

  “方才种种,皆是陈年旧事,与今日公案无涉。时辰不早,莫要再因这些闲言碎语,耽搁了正事。”

  说罢,他便重新合上了双眼,垂眸端坐,宝相庄严,再不言语。

  好一个强硬的转圜!

  众仙见状,心中皆是雪亮。

  这便是输了理,不输势。

  古佛这是辩不过那猴头,便干脆不辩了,直接用身份与这公审的规矩,将话题给压了下去。

  虽然失了些颜面,却也及时止住了这场风波,不至于让佛门的脸面,被那猴子剥得更难看。

  他们心里头虽觉得这燃灯古佛行事未免太过霸道,可他话也说得在理。

  今日毕竟是公审,总不能真个将这斩仙台,变成论那西天取经旧事的茶话会。

  于是,众仙纷纷收敛了神情,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交头接耳。

  孙悟空见他这般,撇了撇嘴,眼中闪过几分笑意。

  晓得这老和尚是急了眼,要耍赖了。

  他也并不追着不放。

  他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要与佛门撕破脸皮,只是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晓得,他孙悟空的师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如今,话已说到,理已辨明,燃灯吃了这个哑巴亏,他心里头已是痛快。

  目的已然达到,再纠缠下去,反倒落了下乘。

  他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言,只抱着胳膊,继续好整以暇地看着场中。

  哪吒得了燃灯的令,又见孙悟空不再纠缠,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愿夹在这两方之间。

  他朝着燃灯古佛与玉帝的方向各行了一礼,朗声道:“谨遵古佛法旨。”

  燃灯点点头,指尖灵光点向那三生宝镜。

  镜面之上,波光再起,方才那斩仙台上的种种风波,皆被这玄光荡涤一空。

  画面流转,又回到了那商末的朝歌城中。

  ......

  张主簿府内,一处极为考究的上房客舍之中,那两位自西域而来的法师,正相对而坐。

  门窗早已紧闭,下人们送来的茶点果品,纹丝未动地摆在桌上。

  这屋中陈设精美,便是那一张待客的椅子,也是上好的花梨木所制,雕工繁复。

  那年轻的法师,此刻再没了人前的沉稳,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焦急与不解,对着那老法师问道:“师父,弟子心中实有不明之处。”

  “方才那张主簿,已是答应了以千两黄金、一箱珠宝相酬,师父为何要拒之门外?我等自西土而来,一路之上盘缠早已用尽,如今正缺这黄白之物打点。有了这笔钱财,咱们建庙塑像,招揽工匠,岂不都便宜了许多?”

  “再者,那张主簿既是有求于我等,何不就势叫他出面,在朝歌城中为我教法扬名?”

  “他乃朝中官员,人脉广博,有他一句话,胜过我等百日奔走。如此一来,传法之事,便可事半功倍。师父今日这般处置,弟子......弟子实在是看不懂。”

  那老法师闻言,并未立时作答,反是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人前的慈悲,只剩下一种浸透了世情的精明。

  他将茶盏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痴儿,你还是看得太浅了。”

  “为师问你,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年轻法师一愣,答道:“自然是来东土传我教法,普度众生。”

  老法师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普度众生是果,不是因。你需记得,咱们此行,是要在这道门的眼皮子底下,扎下一根钉子,立住我西方教的跟脚!这才是根本!”

  “你只看到了眼前的千两黄金,却没看到这背后的勾当。我再问你,那张主簿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轻法师想了想,答道:“观其言行,听那街坊所言,此人贪婪狠毒,为谋财不惜害人性命,是个十足的恶人。”

  “说得好。”老法师点了点头,“他既是恶人,那他拿出来的钱,便是沾了血的脏钱。咱们若是收了,成什么了?成了他这恶人府上的清客,是他花钱请来的帮闲。日后旁人提起,我教的清名,岂不就此被他一人给玷污了?”

  “钱财是小,名声是大。今日拒了他的金银,咱们便不是他的帮闲,而是他的恩人,是解他父子身家性命之忧的大德高僧。他心中便永远对咱们存着一份敬畏。这敬畏二字,可比那千两黄金值钱多了。”

  年轻法师听得瞠目结舌,嘴巴微张,半晌才道:“那......那传法之事呢?有他相助,总是方便些。”

  “糊涂!”老法师的声调重了几分,“方便?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这等小人的方便!你想想,由一个谋财害命的贪官污吏,去替我佛门宣扬教法,这朝歌城的百姓听了,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觉得,我这西方教,与这张主簿是一丘之貉,都是些糊弄人、图谋不轨的家伙罢了。”

  “我教之法,讲的是慈悲,是解脱。这张主簿是什么?他是这城中百姓的苦难根源之一!咱们若是与他搅合在一处,那些真正需要我佛法度化的善男信女,谁还敢信咱们?谁还愿近咱们?”

  “我教之法,要立的是万世之基业,传的是救苦的法门。”

  “这第一步的根基,断断不能歪了。”

  “若是叫人以为,我教是与这等腌臜之辈沆瀣一气,那往后还如何取信于人?”

  “名声一坏,便是万劫不复!”

  老法师说到此处,站起身来,在屋中踱了两步,眼中精光毕现。

  “再说,为师何时说过,拒了他的金银,便不用他的钱财了?”

第125章 心里全是生意(第三更)

  这话一出,那年轻法师更是呆住了,只觉得师父今日所言,处处都是机锋,句句都藏着玄妙,叫他全然摸不着头脑。

  “师父这话,弟子愈发听不明白了。”他起身打了个稽首,脸上满是求教的恳切,“方才在大堂之上,您不是已将他那黄金珠宝之议,干干脆脆地回绝了么?既是回绝了,又何来用他钱财一说?”

  老法师看着徒弟那副呆愣的模样,也不动怒,反倒笑了,伸手虚扶了一下。

  “你这孩子,心思还是太直了些,只看到其一,未看到其二。你且再仔细想想,那张主簿除了金银之外,还许了咱们什么?”

  年轻法师闻言,凝神回想,将方才花厅中的对话又在心中过了一遍,片刻后,眼中一亮。

  “弟子想起来了!他说......他说要将城南一处闲置园林划出来,供我等建庙立像,还说工匠人力,一应开销,都包在他身上!”

  “这便是了。”

  老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踱步到窗前,伸手推开一条缝,看着外头那院中的假山流水。

  “我佛法相,要渡化此地顽民,岂能塑得小家子气?”

  “自然是要宝相庄严,金身丈六,叫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这塑金身的赤金,从何而来?”

  “那供奉我佛的大殿,难道用几根茅草,几块烂泥便能搭起来?”

  “非得是雕梁画栋,碧瓦飞甍,方能显出我教法的尊贵。这上好的木料石材,又从何而来?”

  “还有那招揽来的能工巧匠,哪一个不是要吃饭穿衣,养家糊口?这工钱饭食,又从何而来?”

  老法师回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这里头哪一桩,哪一件,不要拿白花花的银子去填?”

  “算下来,怕是比他那一箱珠宝、千两黄金,还要多出数倍不止。他既已许诺一应开销全包,这钱,不就来了么?”

  年轻法师听得是茅塞顿开,随即却又被更大的困惑所笼罩。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作了深深的不解。

  “师父!弟子更糊涂了!”

  他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您方才还教诲弟子,说钱财是脏的,名声是大的,要与那恶人划清界限,不受他的恩惠,方能立住我教清名。”

  “可如今,咱们既不受他明面上的金银,却又要耗费他数倍的钱财,去建这富丽堂皇的庙宇......这......这与直接收了他的钱,又有什么分别?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外人看了,不会说我等贪图享乐,口是心非么?如此一来,咱们先前苦心营造的清高名声,岂不全都付诸东流了?”

  老法师听完徒弟这一番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神情,既有欣慰,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啊你,真是经书读得多了,把这世道人心都读忘了。”

  “这般心性,日后如何能独当一面,将我教大法传扬光大?”

  他重新坐下,示意徒弟也坐,这才不紧不慢地分说起来。

  “为师问你,咱们建这寺庙,是为了什么?”

  “为了弘法。”年轻法师答得毫不犹豫。

  “弘法给谁看?”

  “自然是给这朝歌城的芸芸众生看。”

  “说得对。”老法师颔首道,“那你且设想一番,若咱们当真寻个破庙,塑个泥胎,师徒二人衣衫褴褛地坐在里头念经。你道这朝歌城的百姓见了,会作何感想?”

  不等徒弟回答,老法师便自问自答起来。

  “他们不会觉得咱们清高,只会觉得咱们无能!一个连自己庙宇都修不好的教派,连自己门人都养不活的神佛,又拿什么去保佑他们,度化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