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千悟,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587章

作者:歪歪小虫

  那人取下笠帽,露出一张瘦削的脸,灯光下,只见其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他看了一眼跪地的吴勉一眼,道:“吴大人,在这黄陂县,你乃是一县之尊,起来吧。”

  吴勉抱拳,起身道:“在巡使大人面前,属下不敢称尊。”

  那人笑道:“其实,我原就是这黄陂县人氏,算起来,你还是我的父母官呢。”

  吴勉道:“还有这层因缘呢。”

  “是啊。”那人道:“其实我是常来这黄陂县的,早已经远远见过大人几次,只是一直无事,就不曾相识。”

  吴勉道:“是我福薄,到今日才识得大人。”

  那人道:“吴大人不必过谦。我这一年多,常来这黄陂县,也是因为那座五通神庙的事。”

  听到五通神庙几个字,吴勉的心头咯噔一下,脸色微微有变。他很清楚,五通神庙虽然建起来了,香火一直很是零落。

  那人看出了吴勉的脸色,笑道:“吴大人不必紧张。这五通神庙的香火不好,与你无关。”

  吴勉听其如此说,终于暗松了一口气。

  那人继续说道:“这五通神庙的事,原本就是圣教的一次实验。毕竟这五通神在青州的民间,没什么信仰的根基,就算在坊间散布一些传说故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信徒。”

  吴勉道:“巡使大人明鉴,此法的确不易取得效果。”

  那人点了点头道:“吴大人,我此来,乃是为了血灵芝之事。总坛那边原本有专门负责采办珍稀药材的,只是前几日,忽然临时加了几味药,要的很急,而且还都是些颇为难寻之药。总坛那边无法,只得将此事下放各个堂口分舵,看谁能弄来,论功行赏。不想,这味血灵芝在这黄陂县内竟有。”

  吴勉一边将书案上的那木匣子捧来,一边说道:“这也是巧合,我妹夫祖上乃是做药材的生意的。这株血灵芝也是留了多年的镇店之宝。我也是听过家妹提过一嘴,前几日接到到了堂主的密信,便想了起来。”

  “那的确是机缘巧合。”那人一边笑说,一边拉开了木匣子,定睛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株血红的灵芝,虽然已经干了,但拉开木匣的瞬间,仍有淡淡的奇异药香散发出来。

  那人赞了一声,笑道:“吴大人,你这次立了大功。”

  吴勉抱拳道:“吴某不敢居功。只求巡使大人禀告总坛法使,让吴某和犬子一见。”

  那人闻言,却是忽然脸色一冷,道:“吴大人,令公子吴襄不是一年前,才和你在郊外的破庙见过一面吗?”

  吴勉此时忽然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哽咽道:“巡使大人,我吴家三代单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年才见一次,我如何能够放心啊?”

  那人道:“吴大人,你先起来。”

  吴勉兀自跪着不起。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吴襄他得了死症,只有秽血神功能够救他。他现在身上的死症并未全消,只有在总坛那边,奋力苦修,才能和身上的死症蔓延抗衡。你现在要见他,不是耽误他练功吗?”

  吴勉听如此说,终于脸色稍缓。

  那人这才上前几步,扶他起来,说道:“再过几年,等吴襄公子死症尽消,就会回来给你团聚的,到那时,你们父慈子孝,岂不甚好?”

  吴勉抹了抹脸上的泪,道:“请问巡使大人,我儿他身上的死症,何时能够全消?”

  那人道:“秽血神功修炼不易,就要过几年的。”

  “要过几年?!”吴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这样吧。”那人忽然道:“我回去让吴襄写一封家信回来,让你们堂主传给你。”

  吴勉抱拳道:“属下多谢巡使大人!”

  那人摆手道:“吴大人,时间紧迫,我就此离去。这血灵芝之事,总坛那边会给你记一动的。”

  “是,大人。”吴勉道:“属下恭送巡使大人。”

  那人轻嗯了一声,便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蹿了出去。

  他甫一跃出窗外,身形便隐没在漆黑的走廊里。

  吴勉走了过来,站在窗前,夜色吹过来,他的脸上的泪痕未干,被吹得一阵凉意,他原本是一个颇为正直的人,可是为了儿子,他竟然堕落到替秽血教办事,每每想到此处,他都心如刀绞……

  段融坐在黑暗的大槐树下,“看着”站在窗前的冷风中发怔的吴勉,吴勉的鬓发已经近乎全白,但段融知道,只要吴勉还有利用价值,秽血教那边就不会放了他的儿子回来,跟他团聚的。

  而且此人自己显然是不愿修炼秽血神功而为祸百姓的,但为了儿子的命,他一直在撕裂自己……

  段融不由叹了口气,将笼罩在吴勉身上的神识收了回来,这种悲剧他已经不愿再多看,而且现在的重点也已经不在吴勉。

  现在,他监察的重点是那位带着血灵芝在一片民居的巷道内蹿行的秽血教巡使。只要咬紧这位巡使,顺藤摸瓜,他就能再抓到一位总坛法使。

  若将一位总坛法使交出去,恐怕朱鹤能在长老院内,能直接搬倒杨思铉。

  二三十年过去了,连着两位总坛法使,都是段融抓出来的,杨思铉的这个裁决宗正司的司座还怎么当?

  这不正说明,他能力有限,德不配位,正是该让贤的时候了。

  段融自己对于裁决宗正司司座的位置,毫无兴趣,但是朱鹤既然想拿下,他也不介意帮帮自己的这位师尊。

  而且,眼前的这条大鱼,似乎已经进网了。

  那人在民居的巷道内穿梭,眼见距离东南的城墙处,越来越近了,但段融还是坐在黑暗的大槐树下,一动不动,只是以神识锁定那人。

  那位巡使很快便来到了城墙根,他躲在阴影里,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施展轻功,跃过了城墙。

  他轻盈地落在城外,随即施展身形往不远处的官道路边的野地里奔去。

  在野地里的一棵树旁,他解开了一匹栓在那里的枣红马。

  他用包袱过了那装着血灵芝的木匣子,背在身后,然后跨上骏马,上了官道,扬尘而去,踢踏的马蹄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

  也就在此人在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时,一道黑影忽然从黄陂县的夜空上划过,向着夜色那中马蹄声响起的官道而去……

不好意思,鸽一天

  如题。

第691章 再生异变

  隆昌镖局乃是临漳府西南这片颇为显赫的一家镖局,多年经营,走通了许多镖路,辐射三府十八县的地界。

  镖局的东家名曰夏尹恭,今年已经四十岁出头,他自小就在镖局这行摸爬滚打,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靠着天赋和那股子机伶劲,慢慢在这行吃得开了,后来娶了这隆昌镖局原东家的闺女,老东家死后就将镖局传到了他的手里。

  这算起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日,夏尹恭吃过晚饭后,照例要往书房里喝茶看账去,刚走到走廊里,他忽然目色一凝,看向走廊深处的黑影里,轻喝道:“谁!?”

  随即他的身体一绷,一记梭子镖便甩手而出,寒光一闪,射入了那走廊阴影的某处。

  “是我。”

  随着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一个带着笠帽的身影,站到了那阴影的明暗交接处,而他的手里正捏着夏尹恭方才射出去的那枚梭子镖。

  夏尹恭看着那幽暗灯光映照下的身影,眼眸一动,他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走廊中间的挂着灯笼处,兀自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夏尹恭吹燃了火折子,点亮书房的灯盏,转过身去,书房的房门已经关了,一个带着笠帽的瘦削身影正站在那里。

  那人取下笠帽,看着夏尹恭,说道:“尹恭啊,事情仓促,来得有些突然。”

  隆昌镖局的夏尹恭,乃是此地分舵的舵主,而来人作为临漳府的巡使,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夏尹恭抱拳道:“巡使大人海涵,尹恭方才有些冒犯了。”夏尹恭说得自然是他向躲在阴影里的巡使大人射梭子镖之事。

  那人道:“不知者无罪嘛。我躲在暗处,原本是想等你走到书房门口,再跟你打招呼的,没想到你如此机敏,一走入走廊,就注意到我了。”

  夏尹恭道:“小人是走镖出身,对于阴影的细腻变化是有洞察的。”

  夏尹恭说着,目光不由看向巡使的背后背着的那个包袱。

  那人的目色扫过了夏尹恭的脸,道:“商药师在赶一批药,有几味药要得甚为紧急。这株血灵芝是从黄陂县弄来的,你尽快送到曲阳县的仁乐药铺去,亲手交给周掌柜。记得,你要亲自送去。”

  那人说着,已经将背后的包袱取下,递向夏尹恭。

  “是,巡使大人。”夏尹恭颇为恭敬地接了。

  那人又道:“何时能启程?”

  夏尹恭道:“明日就有一趟镖是去容城县的,属下会亲自带镖队,绕一下路,途径曲阳县,将此物交给周掌柜的。”

  “如此甚好。”那人点了点头,便戴好了笠帽,转身打开了房门,蹿入了黑夜里。

  夏尹恭脸色一沉,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了几案上,然后去关了房门,才又走回几案前,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方紫檀的木匣子,他抽开木匣子,一株赤红色的血灵芝赫然就在其中。

  隆昌镖局的镖路,四通八达,自从他加入秽血教后,教内常会有东西,委托他走镖时带过去,但是带药材还是头一遭呢。

  夏尹恭将那包袱重新包好,便走出了书房。

  去往容城县的那趟镖,原本是计划明日出镖的,但现在要绕到曲阳县去,就必须提前出镖了,而且他要亲自带队,得去吩咐一下,让第二镖队的兄弟们现在就到前院集合。

  段融站在镖局后院街对面的民居的阴影里,神识一直锁定着那位秽血教的巡使,他与隆昌镖局东家夏尹恭的谈话,自然也尽数被段融听去。

  就在他们谈话的那档儿,段融的神识已经将整个隆昌镖局探查了一番,他在隆昌镖局后院的地底下,探查到一处面积不小的颇为隐秘的密室。

  那密室乃是修炼秽血神功的地方,一人多高的五通神像雕刻的颇为狰狞精美,远远好过黄陂县五通神庙里的那尊神像。

  段融的心头微微一动。有此修炼秽血神功的密室,足以说明,这隆昌镖局乃是秽血教的一个据点。起码是一个分舵。

  还未见到总坛法使,就先探查到了一个分舵,段融料着这一路跟下去,说不定收获不小,就如同一条绳上,栓着好几只蚂蚱一般。

  “真是一提溜,就是一串啊。”

  就在段融如此想着,那巡使的身影已经跃出后院,便蹿入了临街的阴影里。

  段融目色一动,就欲跟过去,但他却忽然一滞,停在那里,黑暗中,方才探查的一个声音陡然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商药师!?”

  那位秽血教的巡使和夏尹恭谈话时,段融一边探查着两人的谈话,一边将神识笼罩整个隆昌镖局,随即发现了地底下的修炼密室。

  彼时,他被地底下的修炼密室吸引,对两人的谈话,只是听一耳朵,并不是很在意。

  但此刻,他却忽然捕捉到了“商药师”这个字眼,因为这个字眼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来。

  宗门里的一个故人。

  他在太一门做记名弟子时,跟过商象语,而且差点死在此人的手里。商象语后来失踪,那时,段融就推测,他是加入秽血教了。

  但就算他加入秽血教,青州何其之大,段融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再和商象语有某种交集。但事情偏有巧合。

  “商象语,真的是你吗?”黑暗中段融的目色如星辰般闪烁。

  这一瞬间,他几乎就确定,那位秽血教巡使所说的商药师,大概率就是商象语。

  因为即便是宗门要培养一位药师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秽血教呢,而这位药师还偏偏姓商。

  那假如是商象语这样的,在宗门内常年炼药的药师,他加入秽血教,会是什么位置呢?

  段融站在那幽暗的小巷子里,神识笼罩着整个城区,一边是那位秽血教的巡使,他的身影已经蹿上了城头,另一边是隆昌镖局的前院,镖师、趟子手们正在聚拢,箱笼正在抬上马车,显然马上就要出镖里。

  段融的目中冷芒闪烁不止。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追踪那位秽血教的巡使,也许还能再发现几个窝点,最后也一定能找到一位总坛法使。

  这一圈下来,起码能打开秽血教的不小一片。在宗门长老院内,绝对是大功一件。

  当然,他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放弃追踪那位巡使,而改变路线,跟着隆昌镖师的东家夏尹恭,更准确的说法,是跟着夏尹恭手中的那株血灵芝。因为那株血灵芝一定会被送到那个商药师手中的。

  段融只迟疑了片刻,就收回了锁定在那位巡使身上的神识,将神识集中在了隆昌镖局前院的熙攘杂乱的镖队里。

  就算跟踪那株血灵芝毫无所获,起码也已经洞悉了隆昌镖局这个秽血教的据点,只端了这一个据点,也已经可以在宗门那里交差了。

  更何况,段融觉得,那个所谓的商药师,若真是商象语的话,其价值恐怕还在总坛法使之上呢。

  第一,他是宗门的叛徒。第二,药师实在是太稀少了,就算宗门都培养不易。以杨思铉所说的秽血教的三个层次的系统来看,商象语作为药师进入秽血教,会在哪个层次的系统里呢?

  段融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也许会在最高的那个层次里。

  因为药师太少了,更何况是商象语这样在宗门内炼药多年的药师呢。他有没有可能,是在为教主傅易效力呢。

  太一门这些年,从未触及过秽血教的第三层次的系统,也就是杨思铉所说的以教主傅易为核心的最高层次系统。宗门所触及的最多也就是到总坛法使和巡使这个层次的系统。

  从这个角度来说,商象语的价值显然要超远过一个总坛法使,而且段融也很想再会会这个他昔日的恩师,这也是他在那个幽暗的小巷子里,忽然决定改变追踪路线的原因。

  那位跃下墙头的秽血教的巡使,并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莫名其妙地捡回了一条命来,只因为他见夏尹恭时提到了商药师三个字,其实,他提与不提,对夏尹恭而言,本无差别。

  有时候,命运就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就发生了转变,而人类对于那弘大的命运的轰响,却全然无闻。

  镖队已经集合完毕,货物也已经清点过了,第二镖队的镖头吴量瞄了一眼背着包袱打马而来的东家,心头颇为奇怪。

  这趟货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稀罕的物什,而且路途也不远,镖路又都是打点通畅的老镖路了,东家何以突然要自己带队呢?

  吴量向夏尹恭点头哈腰,笑道:“东家,都点齐整了。可以出发了。”

  夏尹恭坐在马上,半眯着眼道:“那走吧。沿途绕到曲阳县一趟,我去那有点事。”

  吴量目色一动,道:“是,东家。”

  接着,镖车上插着火把的镖队便出了前院,沿着大街往东城门而去。

  段融躲在镖局不远处的那小巷子里,神识锁定了在马匹上假寐的夏尹恭还有他背在背后的那株血灵芝。

  这次走镖的路途本就不远,中间绕道去了曲阳县。镖队到曲阳县时,已经是黄昏,人马劳顿,便在找了处客栈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