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清亮而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在他前方响起:“哟,这不是我们铁面无私、身手了得的陆百户吗?”
陆绎猛地抬头,只见丹陛下方的金水桥畔,一个身着宫装华服,明艳不可方物的身影,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不是长公主朱云舒又是谁?
而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张国之正一脸堆笑的站在长公主身旁,想来,刚刚也是说过了话,请过了安。
朱云舒似乎特意等在这里,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混合着狡黠与好奇的笑容,正上下打量着他。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与那日男装时的清冷倔强判若两人,却同样带着光彩。
陆绎脚步一顿,连忙躬身行礼:“陆绎参见长公主殿下。”
朱云舒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小半圈,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怎么?见完我父皇了?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是被天恩浩荡给震住了,还是……被本公主这‘报复’的手段给吓着了?”
陆绎低着头,保持行礼的姿势,沉声道:“微臣不敢。陛下天恩,微臣感激涕零。”
“只是感激?陆百户,没有本公主殿下,你这一辈子,可能连踏入乾清宫正殿,面见我父皇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让他记住你的名字,亲口许诺你前程。”
陆绎听完朱云舒的话后,也不吭声。
陆绎不说话,一直在旁边的张国之却开了口:“殿下,衙门还有事情要微臣处理,微臣先告退了,你们聊……”
说着对陆绎使了一个眼色后,便赶忙离开。
“这马上就要成亲了,我的……未来驸马爷。你怎么见了本公主,还是这副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吗?嗯?”说着,朱云舒往前走了一步。
陆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公主靠得太近,身上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那声“未来驸马爷”和带着调侃的质问,让他耳根微微发热。
他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依旧垂着眼:“殿下言重了。陆绎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
“哈哈哈……你抓我时的果断劲儿哪儿去了?陆百户,你该不会是……怕了我吧,来,咱们在过过招,看看你还能挡住我的拳脚不……”
“不敢。”
朱云舒笑靥如花,明媚张扬,与这肃穆的乾清宫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绎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对上了长公主带着笑意的、亮晶晶的眸子。
那双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威胁,只剩下好奇、戏谑,以及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的光芒。
最终,陆绎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朱云舒,再次深深一揖,然后便绕过她,径直向着宫外走去。
脚步比来时,似乎多了几分匆忙和……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他近乎“仓皇”离去的背影,朱云舒没有再阻拦,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作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她轻轻“哼”了一声,低语道:“木头疙瘩……不过,倒是有趣……”
…………
第一章写完,有书友说有毒点, 因为他看清楚了老李接下来的安排,老李看到了书友的评论,认真的思考了很久,觉得……还是改回来吧,又有书友说不行,所以,老李还是折中一下,实际上,老李是想着把朱云舒塑造成秦良玉那一样的人物,现在正方,反方各退一步,喝喜酒……
第1198章 威风的“长姐”
长公主朱云舒的婚事,如同在平静的宫廷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荡漾开来。
最高兴的,除了终于解决了心头大事的皇后,恐怕就要数东宫的太子朱常澍了。
是夜,东宫暖阁内,烛火温馨。
太子朱常澍卸下一日的繁忙,与太子妃沈婉对坐闲聊。
提及大姐即将下嫁陆绎之事,朱常澍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甚至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婉婉,你是不知道,我这心里头,可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朱常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语气颇为感慨。
沈婉温婉一笑,她柔声道:“殿下为何如此说?长公主觅得佳婿,确实是喜事一桩,但殿下这‘落下大石’之说,倒让妾身有些不解了。”
朱常澍放下茶盏,凑近了些,脸上带着一种“你有所不知”的神秘表情,压低声音道:“你是没见过我大姐小时候……还有少年时,那叫一个‘威风’!我在她面前,可没少吃苦头。”
“哦?长公主殿下……很是严厉?”
“何止是严厉!”
“她也就比我大几岁,可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力气比我大。我小时候若是读书不用功,或者调皮捣蛋犯了错,被她撞见,那可了不得!”
“撸起袖子就敢揍我,有时候是弹脑瓜崩,弹得我龇牙咧嘴,有时候是拧耳朵,非要我认错不可,最狠的一次,我偷偷把她心爱的花给弄坏了,她追着我绕着御花园跑了三圈,最后愣是把我堵在假山后面,结结实实地在我屁股上踹了两脚!害得我第二天去见师傅的时候,坐都不敢坐实了!”
沈婉听着,忍不住以袖掩口,轻笑出声。
她想象着如今威严持重的太子殿下,幼时被姐姐追打得满宫跑的景象,觉得既有趣又温馨。
“殿下那时定然很怕大公主吧?”
“怕!怎么不怕?”朱常澍摇头苦笑:“她是长姐,父皇母后有时都管不住她那股劲儿。不过……”
“现在想想,也多亏了她。有些时候,我贪玩懈怠,师傅们碍于身份不好深管,父皇母后政务繁忙未必能时时察觉,反倒是大姐这几下‘拳脚’,让我清醒不少。她虽然方式粗暴了些,但心里是盼着我好的。只是这‘关爱’的方式,着实让人消受不起啊!”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她不再动手,但那股子威严还在。如今她终于要出嫁了,我这心里,一方面是为她高兴,找到了自己……呃,算是自己选的人吧。另一方面,也是真松了口气,感觉头顶上那座‘大山’终于要被移走了似的。”
沈婉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殿下与长公主姐弟情深,虽方式独特,却也是难得的缘分。如今大公主婚事已定,殿下也该安心了。只是不知,那位陆百户,将来可能‘消受’得起大公主的这份‘关爱’?”
朱常澍闻言,与沈婉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得会心一笑,空气中充满了对那位未来姐夫一丝丝的“同情”以及自家难关已过的庆幸……
几乎在同一片星空下,乾清宫内的气氛则要庄重肃穆得多。
齐王朱常?、越王朱常灏,两位即将离京就藩的年轻亲王,身着正式的亲王常服,恭敬地跪在御前,向他们的父皇辞行。
朱翊钧看着面前这两个即将远行的儿子,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的骨血,自幼在宫中长大,如今便要如同雏鹰离巢,去往那遥远的岛屿,镇守大明的海外领土了。
“都起来吧。”朱翊钧的声音比平日温和些许。
“谢父皇。”两位亲王起身,垂手侍立。
朱翊钧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尚且稚嫩却努力做出沉稳模样的脸庞,沉声开口:“此去倭国,山高水长。责任重大,非同儿戏,你们要用心啊。”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两人齐声应道。
“尔等虽为亲王,亦不可骄纵跋扈,需体察民情,爱惜民力。倭地初定,民心浮动,当以铁血为主,怀柔为辅……你二人封地隔海而忘,需同心同德,互为犄角,共保海疆安宁。遇事多商议,切不可因私废公,更不可手足相争,徒惹人笑!”说到此处,朱翊钧的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
两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儿臣绝不敢忘兄弟之情,定当相互扶持,共卫大明!”
“嗯。”朱翊钧微微颔首,继续道,“谨守本分!军政大事,自有宁国公及朝廷派遣的文武官员处置,尔等不得过多干涉,尤其不可擅自调动兵马,你们的职责,是镇守,是象征,是稳定人心。若有不明之处,多向宁国公及老成持重的官员请教,不可刚愎自用,乱了朝廷法度!”
这番训诫,可谓语重心长,当然,说句公道话,多少有些偏心。
老大的待遇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老三无所谓,老二不服但嘴上不敢说。
朱翊钧深知,放权容易收权难,尤其是在这远离中枢的海外之地,必须从一开始就划下清晰的红线,南洋那个地方离得太远,让老大手上有些权利,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倭地不同,这个是能操作的,他不能留下太多的历史遗留错误。
“父皇教诲,儿臣字字铭记于心!定当恪守藩王本分,绝不辜负父皇期望,定为大明守好东大门!”两位亲王再次跪地,声音坚定。
朱翊钧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起身,走到两个儿子面前,亲手将他们扶起,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了,该说的,朕都说了。路上小心,到了之后,记得常递书信回来,免得你们母妃挂念,也免得让朕挂念……”
这难得的温情举动,让两位年轻亲王眼眶微微发热,连忙低头掩饰:“是,父皇保重龙体!”
这两个亲王都在去年已经婚配,不过,有老大的前车之鉴在,两个人都没有子嗣,生怕跟朱由校,他们这个大侄子一般,被留在了京师……
第1199章 “生死斗”
万历二十六年,七月。
长公主朱云舒下嫁锦衣卫百户陆绎。
典礼之上,朱云舒身着繁复华美的凤冠霞帔,容颜在珠翠掩映下更显明媚,只是那眉眼间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与对未来的审视。
陆绎则身着御赐的驸马都尉冠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依旧,但在应对繁琐礼仪时,那份沉稳与恭谨倒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唯有在夫妻对拜时,他抬眼快速掠过朱云舒的面庞,眼神复杂难明,而朱云舒则微微扬起下巴,回以一个带着些许挑衅又隐含笑意的眼神。
这场婚礼,是一场充满博弈意味的联盟开端。
太子朱常澍在观礼时,脸上始终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礼成,陆绎正式成为大明驸马都尉,依旧在锦衣卫任职,但职权与地位已悄然发生变化。
而朱云舒,也搬入了京城划分的公主府,开始了她作为人妇的日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两位亲王前往倭地就藩,朝廷又是一番忙碌。
实际上,康王殿下去南洋的时候,算是在朝堂上引起了些许波动,因为那是开创先河的事情,而老二,老三去倭地就藩,就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了。
万历二十六年十月,倭国,九州岛博多港……
经过两个多月的海上颠簸,齐王朱常?与越王朱常灏的船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庞大的舰队驶入经过修缮、已显规模的博多港时,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九州岛作为大明控制倭国的核心区域之一,早已由宁国公李成梁经营多年。
两位亲王抵达,李成梁亲自率领麾下主要将领及倭国归附的大名,在港口列队迎接。
“臣,李成梁,率麾下将士,恭迎齐王殿下、越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李成梁,声若洪钟,带头躬身行礼。
身后众将齐声附和,声震港口。
齐王朱常?率先上前,虚扶一下:“宁国公快快请起,诸位将军免礼。日后本王与王弟在倭地,还需多多仰仗宁国公与诸位将军。”
越王朱常灏跟在兄长身后,目光却早已被港口林立的战船、盔明甲亮的军士所吸引,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生性好动,勇武有力,在京师时碍于规矩不得尽情施展,如今到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封地,只觉得浑身枷锁尽去,一股豪情壮志涌上心头。
按照既定安排,齐王朱常?的封地在本州岛西部,需在九州休整数日后,再继续乘船北上。
而越王朱常灏的封地便在九州岛。
齐王的船队在港口停留数日, 五日后,朱常灏前往港口,送别二哥。
“三弟,保重。”
朱常?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带关切:“谨记父皇教诲,凡事多与宁国公商议。”
虽然老二做人方面比较阴,但……到了这块土地上,也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弟弟玩不转。
“二哥放心,我省得!”
朱常灏满口答应,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他的王府和校场之上。
朱常?察觉到老三的着急,只是叹了口气:“没事的话,可以去二哥那里转转,宗藩条例可没有规定,在海外就藩的君亲王不能互相探视。”
“是,兄长,明年吧,咱们安顿下来之后再说。”
朱常?点了点头,而后在随从的簇拥下,重新上船。
送别兄长后,朱常灏在李成梁的陪同下,回到了越王府。
王府规制宏大,尽显天家气派,但朱常灏对此兴趣寥寥。
二哥离开九州岛的第二日,他便迫不及待地召见了封地内的一部分卫所军官,一直在越王府的李成梁也陪同。
九州岛的原野上,秋风猎猎。
越王府旁的校场内,旌旗招展。
朱常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亲自下场与挑选出来的军中好手较量拳脚弓马。
他年纪虽轻,但身手确实不凡,力量充沛,动作迅猛,连续放倒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军汉,引得围观军士阵阵喝彩。
宁国公李成梁陪在一旁,抚须观看,心中暗自点头。
这位越王殿下,虽略显莽撞,但这份勇武之气,在宗室子弟中实属罕见,若能引导得当,倒是有着成为凶猛将领的潜质,不过,他出身太过高贵,冲锋陷阵的将军是跟他无缘了。
一番较量下来,朱常灏虽大汗淋漓,却意气风发。
他接过侍从递上的汗巾,一边擦拭,一边走到李成梁身边,兴致勃勃地问道:“宁国公,你麾下儿郎果然精锐!不过,这些都是点到即止的切磋,未免不够痛快!”
李成梁笑道:“殿下勇武,老夫佩服。军中较技,自是以不伤和气为上。”
朱常灏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压低了声音道:“国公,光打木头桩子和自己人有什么意思?本王听说……城中有不少死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