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亲卫的话,马黑麻·速檀一把扯过突厥战盔扣在头上,猫眼石刀柄在掌心磨出热汗——这顶缀着雄鹰羽毛的头盔,是兄长阿不都哈林汗亲赐的,此刻羽毛却在火光中蜷曲焦黑。
“带五百亲卫往西!快!”他踹开挡路的波斯地毯,靴跟碾碎一盏鎏金烛台。
冲出主帐的刹那,马黑麻被热浪扑得眯起眼。
西营方向已是一片火海,火舌顺着风向东舔,将数百顶毡帐连成蜿蜒的火河。
他的亲卫们举着弯刀往西冲杀,却被败退的溃兵撞得七零八落——
一万多士兵,有六千都是各地突厥领主暴的兵,牧民出身的他们没穿铠甲,只裹着单衣在火中奔逃……
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中,马黑麻·速檀第一个敌人,就是已经成了溃兵的自己人。
“列阵!挡住溃兵!”马黑麻的弯刀劈飞一个撞来的伤兵,忽然听见东北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这边西面火烧起来,东面却迎来了明军的主攻……
风席卷着黄沙还在吹着,火却越烧越大……
西营的火借风势向东推进,将叶尔羌军队切成两段,东边的明军两千骑兵趁机冲杀,专门砍杀聚集的敌群……
“别恋战!直取中军!”亲自率军的麻贵大喊着劈死了一名突厥勇士,余光瞥见主帐方向有个戴雄鹰头盔的身影——正是马黑麻·速檀……
“保护速檀大人……”
最后的亲卫们用身体筑成肉墙,却被明军骑兵的马槊挑得东倒西歪。
马黑麻·速檀忽然看见西南角有片未燃的毡帐,那里拴着他的汗血宝马,立刻虚晃一刀,往反方向狂奔……
屠杀仍在进行。
而今夜正是汉人们的除夕夜……
黎明时分,火势渐弱……屠杀也近了尾声……
戈壁滩上横七竖八躺着焦黑的尸体,未燃尽的毡布在寒风中飘着火星。
麻贵看着士兵们清点战利品,忽然有人呈上一顶烧缺羽毛的雄鹰头盔——马黑麻跑了,但他留下的这些士兵尸体,以及被焚的千顶营帐,已让叶尔羌汗国想要将哈密城抢夺回去的野心折损大半……
远处,幸存的骆驼在啃食焦黑的旗帜,星月徽记上的血迹,混着沙地上未冻的血洼,在初升的阳光下,显得很是怪异。
而今天,正是年初一…………
………………
书友们,老李欠两张,明天发六章,头疼,睡了睡了……
第654章 大礼
麻贵的牛皮手套早已被火星燎出焦洞,此刻他摘下手套,掌心的冻疮在冷风中裂开细缝,渗着血珠——从昨夜突袭前的急行军开始,这双手便因攥紧缰绳太久而僵硬,又在戈壁的干冷里冻得麻木。
“把总,各营伤亡报来。”他的声音混着沙砾的粗粝,身后亲兵立刻展开染血的军报。
“回大人,前锋营五百人坠马殁于风沙者九十七……”报数的亲兵嘴唇冻得发紫,手指在羊皮纸上划出歪斜的印记。
“中军营战死三百一十二……”他忽然哽住,抬头看见麻贵盯着自己冻得发黑的耳尖,喉结滚动,“总共折了四百八十三人。”
麻贵听完他的话后,轻叹口气。
戈壁的风卷着细沙灌进军靴,麻贵站起身时,听见甲胄摩擦的轻响。
远处,被俘的突厥士兵正被麻绳捆成串,一千多个身影缩在尚未燃尽的毡帐阴影里,其中不少人只穿着单衣,脚底板被火灼伤,在结冰的沙地上拖出血痕。
这些牧民出身的征召兵昨夜还在火海中奔逃,此刻瑟缩成一团,唯有几个头戴铜盔的亲卫还在用突厥语咒骂……
一旁看守的明军士卒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这些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而后被明军士卒用刀柄砸得额角冒血,不敢在吭声了
“清点战马和粮草。”麻贵扯下披风扔给一个冻得打摆子的伤兵,目光扫过仍在冒烟的马厩。
“能带走的全装上,带不走的……”说话间,他瞥向那些被火熏得焦黑的粮车,“烧干净,别留给鞑子。”
“是,将军。”
正在此时候,一队明军骑兵从西北方向而来。
为首的千总马鞍上挂着三个突厥人头。
“将军,叶尔羌的溃兵往西跑了千余人,他们丢了盔甲,钻着戈壁的背风处逃的,咱们的骑兵追了十余里,实在熬不住这白毛风……”
麻贵抬手止住他的话。
戈壁的寒潮从来比刀刃更狠,昨夜急行军时,便有战马冻得前蹄打颤,骑手摔进沙沟就再没爬起来——那一百多个埋骨风沙的弟兄,连全尸都寻不着,只在军报上留个冰冷的数字。
他摩挲着战刀的刀柄,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骚动,几个明军士兵正从焦尸堆里拖出个波斯女子,她的纱丽被血渍浸透,发间还别着半枚烧黑的猫眼石簪子……
“别杀我……我会跳舞……”女子用生涩的汉语哀求……而明军士兵看着这女子的样子,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呆滞了。
晨光中,明军开始整队。
伤兵的呻吟混着骆驼的嘶鸣,被俘的突厥人被赶进临时拼凑的队伍,他们的毡靴早已烧毁,只能用破毡布裹脚,在结冰的沙地上留下串串血印。
麻贵策马走在队尾,望着渐渐被抛在身后的火场,未燃尽的旗帜在风中噼啪作响,星月徽记上的血迹已冻成暗紫……
这一夜的厮杀,让叶尔羌的万人大军折损七成……即便逃跑出去的现在的估摸着也是损失惨重。
当队伍行至哈密城近郊时,天边飘起细雪,落在麻贵手背上的冻疮上,疼得他皱眉。
此时的哈密城外马忠率领着一众将领,亲随正在等待。
“开春前,要让护城河深过丈二,”麻贵对迎上来的马忠低声道,“这些俘虏,别给他们歇息的空当……”
“是,将军……”马忠看着那一千多人的俘虏点头应是……
随后,大军开始入城。
麻贵一马当先,身后的俘虏队伍像条蠕动的灰黑色长蛇……
被俘虏的阿卜杜拉早已候在城门下,鹅黄色的缎面长袍罩着臃肿的棉服,见麻贵策马而来,忙不迭带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石砖上:“将军神武!天威所至,叶尔羌的狼崽子们无不望风而逃……”
他的汉语带着黏腻的卷舌音,尾音混着哈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麻贵眼皮都没抬,靴跟磕了磕马腹继续往前,直到马蹄即将踏入内城街巷,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破锣般的高喊:“哎!这不是马黑麻吗?你躲在羊群里装母羊也没用啊……”
麻贵闻言战马前蹄猛地顿住……
“将军,将军……”阿卜杜拉见麻贵回头,立刻谄媚地搓着手跑了上来:“没想到将军竟然俘获了叶尔羌汗的五弟……”
“他跑了呀。”
“他就在俘虏中间啊,将军随我来。”
听完阿卜杜拉的话后,麻贵翻身下马,带着一众亲兵到了俘虏队伍跟前。
阿卜杜拉指着队伍中的一人开口说道:“这个人前年在伊犁河边割了我八车羊毛税,您瞧他左眉尾那道疤,是六年前抢柯尔克孜商队时被弯刀划的!”
俘虏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惶低语,几个突厥青壮下意识往旁缩了缩,露出中间那人的侧脸。
麻贵眯起眼看向阿卜杜拉指着的人。
确实,左眉尾寸许长的疤痕像条僵死的蜈蚣,冻青的脸颊上还留着被马靴踢过的淤痕,只是这人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领口磨得发亮,乍看像个牧人,而后,麻贵注意到了他的手,虎口处的老茧却骗不了人,分明是常年握刀的痕迹。
“带过来。”麻贵的战刀在鞍侧轻磕,两名明军士卒立刻抽出腰刀,将那人从队伍里拖出。
毡布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中衣,左胸位置绣着半朵残败的金盏花——叶尔羌汗庭亲卫的徽记……
此人正是马黑麻·速檀。
他昨天确实骑上马跑了,可却被明军给堵了回来……
麻贵听着阿卜杜拉的话,又盯着低着头已经冻麻的马黑麻·速檀,冷笑一声:“年初一的大礼啊……”
“押去地牢,好生看着。”麻贵声音冰冷,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士卒们领命,拖着马黑麻·速檀便往地牢方向走去。
马黑麻·速檀在被拖行的途中,突然扭过头,冷冷地瞥了一眼阿卜杜拉。
那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阿卜杜拉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躲到麻贵身后,肥胖的身躯微微发抖……
………………
还是要循序渐进……这两天更新比上班干活都累,精神萎靡到了极点,老李啊,要收着点……不过,每周还是会爆更一次的
第655章 大明皇商张丁征
城中早就熬好了羊汤,饼子,归来的明军吃完之后,便回到了各自的住处休息。
而被俘虏的人们每个人只得到了一张草饼,随后,便被明军赶到了城中的骆驼棚中,这里受到了明军的严密把守……他们也只有一整日的休息时间了。
这个时期,可没有什么公约用于善待俘虏的。
迎接他们的只能是无休止的劳动……不过,这些人中除了那些幕笼罩了马黑麻·速檀的那些亲卫们是职业军人之外,其他的在一个月前还都是牧民,甚至是奴隶,他们本来就要面对无休止的劳动……只不过,这个时候换了地方。
到了晚上,休息好的麻贵,带着亲兵前往了地牢。
地牢里弥漫着潮湿腐臭的气息……
麻贵走进了关押马黑麻·速檀的牢房。
牢里阴暗潮湿,角落里铺着一层干草。
马黑麻·速檀的脖子被铁链拴着,那一边是在墙壁上,整个人缩在干草上,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中衣根本抵御不了这彻骨的寒意。
说来也是唏嘘,昨夜的这个时候,马黑麻·速檀还是美人在怀,躺在温暖的帐篷中,吃着烤羊肉……这短短一夜,美人不见了,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麻贵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马黑麻·速檀,你如今落在我手里,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只要你肯把知道的都交代出来,我保你能有个痛快。”
马黑麻·速檀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倔强与不甘,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西域口音……
贵族们都是会一些汉语的,今天白天的时候,马黑麻·速檀的嘴巴都冻僵硬了,想要开口骂阿卜杜拉都做不到。
麻贵也不生气,他挥了挥手,一名亲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走了过来。
麻贵接过汤碗,放在马黑麻·速檀面前,汤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牢房里。“喝了它,暖暖身子,咱们再好好聊聊。”
马黑麻·速檀盯着那碗汤,喉结动了动,但很快又别过头去,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麻贵见状,也不强迫,只是将汤碗放在一旁,在牢里的石凳上坐下。“你知道吗,阿卜杜拉对大明已经献出了他的忠诚,你们叶儿羌汗国的底细全抖落出来了。”
听到阿卜杜拉的名字,马黑麻·速檀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那个叛徒!”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麻贵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继续道:“他现在可在我这儿吃香喝辣,依然过着以前荣华富贵日子,你呢,落得这般下场,要是你也能像他一样识时务……”
“我与他不同!”马黑麻·速檀打断麻贵的话,“我是叶尔羌的勇士,绝不会向你们这些侵略者低头!”
麻贵冷笑一声:“侵略者?这西北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我大明疆土,你们叶尔羌屡屡进犯,夺了哈密卫,到底谁才是侵略者?”
马黑麻·速檀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麻贵,大声吼道:“你们别得意!叶尔羌的勇士们如同沙漠中的沙砾,无穷无尽,迟早会再次集结,把这哈密城从你们手中夺回……到时候,你们这些明朝人,都将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哗声响……
麻贵神色平静,眼中却带着一丝嘲讽,不紧不慢地回应:“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说完,麻贵带着亲兵转身离开了牢房,脚步声渐渐远去,地牢里再度陷入死寂。
马黑麻·速檀听着那脚步声消失,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
这时,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碗羊肉汤上。
他挣扎着起身,伸长手臂去够那碗汤,可麻贵放置时有意留了距离,他的指尖总是差那么一点。
他不甘心,一次次努力,铁链磨得他手腕生疼。
终于,在又一次奋力扑过去时,他不仅没够到汤碗,反而将其碰倒在地。“哐当”一声,汤碗摔碎,羊肉汤洒了一地……
……………………
大明万历九年,正月初一。
杭州城在晨曦中醒来,一片热闹繁华之景。
昨夜的爆竹碎屑如红绸般铺满街巷,微风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硝烟味,与空气中弥漫的美食香气交织在一起……
街头巷尾,商号店铺纷纷挂起了崭新的招牌与鲜艳的灯笼,朱红的穗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绸缎庄里,五彩的绫罗绸缎在日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伙计们满脸笑容,招呼着往来的顾客……
茶馆中,茶香四溢,老人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谈论着过去一年的收成与新年的祈愿……
孩子们穿着新衣,手持糖人儿,嬉笑奔跑,清脆的笑声为这喜庆的节日增添了几分活力……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西洋人。他们身着奇装异服,或蓝或黑的长袍,头戴宽边礼帽,这些西洋人操着生硬的汉语,与摊主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