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李太后的小心思
兵部作为越发重要的职能部门，尚书的人选对于朝堂上存在的任何，隐形小团体都非常重要。
胡宗宪的丧事刚办完，便有官员上奏，请求陛下允许廷推……
这种级别的官员，廷推最为稳妥。
可大明朝是有着两种方式的，一种主流的是廷推，这符合大明朝一贯皇帝的作风，而另外一种方式，就是特简……
特殊，简单……
皇帝陛下开口说：朕今日自择谁谁，担任兵部尚书。
这种情况在以往出现的次数都极少。
在面对诸多臣子上奏请求廷推兵部尚书的奏疏时，朱翊钧却多次不允，只是明旨下达，兵部诸多事宜先有两个侍郎相机行事……
说白了，兵部的左右侍郎，也是在今日才得知皇帝陛下已有了人选。
朱翊钧听完这两个侍郎的话后，便让他们与方逢时一道离开。只留下了张居正一人。
而后，随着三人的离开，陈矩便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摊在了御案之上，随后，冯保端着皇帝的玉玺，到了御台前，当着朱翊钧的面，在这道册封方逢时为兵部尚书的圣旨上，用了印玺。
盖好之后，陈矩将旨意重新收起，明日早朝之后，宣读旨意。
而冯保也将玉玺收起……
两人也退出了乾清宫，只留朱翊钧，张居正两人在大殿之中。
等到两个人离开后，朱翊钧便看向张居正开口说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诗仙的行路难，好诗，用在治理天下上面也不违和……”
张居正微微欠身，目光诚挚而坚定：“陛下，治理天下本就是逆水行舟，艰难险阻在所难免。但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心怀仁德与壮志，这便是大明之幸……“
“陛下用李白的行路难来引治理天下的艰辛，但刘禹锡亦有诗云云‘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想要成事，多是艰辛，但只要方向正确，步步为营，诸多难题终会迎刃而解。如今咱们已迈出关键步伐，只要坚持下去，何愁天下不治……大明不兴……”
朱翊钧听到张居正的话后，笑了笑说道：“有张师傅在朕身边，朕便像是有了“主心骨”。这大明的江山，还得靠你我君臣携手啊。所以，张师傅，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若是有朝一日，您也与胡爱卿一样离朕而去，那这太行山的雪，可就更厚了……”
张居正闻言，赶忙说道：“陛下乃天下之主，身负天命，自小便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与决断力。陛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臣都看在眼里……”
“治国理政，固然需要群臣辅佐，但归根结底，是陛下引领着大明的方向。臣不过是有幸能在陛下身边，尽一份绵薄之力……”
“即便臣有一天不在了，陛下也定能带领大明继续前行，开创更为辉煌的盛世。正如荀子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陛下只要持之以恒，便能大治天下，即便少了我张居正，也无伤大雅……”
张居正说的是实话，他的言语中充满着轻松，洒脱……而朱翊钧的语气，便显得沉重了些……当然，之所以沉重，不是因为对未来渺茫，更多的还是在他的个人情感上。
朱翊钧跟张居正在乾清宫中，聊了许久，他们不仅仅聊国家大事，还讲了诸多各地的风土人情，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轻松愉快的氛围，慢慢的出现了，在朱翊钧登基之后，他们两人便没有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这是第一次……
一个时辰后，张居正才从乾清宫离开……
而到了第二日，在早朝之上，冯保宣读了天子任命方逢时为兵部尚书的圣旨，方逢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旨，自此，万历年间第二位兵部尚书出现了。
满朝文武，也才知晓，为何陛下一直拖着……
不过，这个时候的皇帝陛下已经”强大“到可以不听大臣们的建议了，而且，方逢时也确实合适……当下在方逢时接旨谢恩之后，众人也都是陛下英明的奉承一番。
下了早朝，朱翊钧便前去了坤宁宫，与皇后林素微一起去给两宫皇太后请安。
这个时候的林素微已经显怀了，稍显笨拙一些。
两人先到了陈太后的宫殿。
到了之后，才发现李太后也在此处。
朱翊钧明显感觉出来气氛有些不对，刚一坐下，陈太后就开口说话了。
“陛下，先帝是五月十二驾崩的，现在马上就要到五月了，自先帝灵柩移架陵寝之后，我与妹妹便从未曾前往先帝陵寝拜谒，心中实在挂念，你看，能否定个日期，安排我们前去呢……”
陈太后这话一说出口，朱翊钧心中一凛。
朱翊钧连想都不用想，便知这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主意，而陈太后只是被利用了。
这几年，两宫皇太后从未提出过要去先帝陵寝，而李文贵被杀，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风声也渐渐平息了些，李太后出宫前往陵寝，一来一往，小半个月，她也想着能让下面的人，将“李文贵”带回来。
看来，母后还是把自己的亲弟弟放在心上啊……
朱翊钧心中跟明镜一般，并未点破，只是看了一眼陈太后：“是孩儿的疏忽，孩儿国事繁忙，倒是忘了去父皇，皇爷爷那里看一看 ，即是父皇的冥辰，不如孩儿陪着两位母后，一同前去，也好尽孝……”
陈太后闻言，眼中一亮……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的李太后抢先：“陛下，国事为重，你跟着我们一同前去，必定耽误国事，还是，还是我跟姐姐一同前去即可……”
李太后拒绝的太果断了。
听着她的话，陈太后也只能将自己想说的话，放在了心底。
朱翊钧点了点头：“母后教训的是……”说着，他转头看向了冯保。
冯保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恭敬说道：“陛下，太后，依奴婢看，六日后乃是黄道吉日，适宜出行，不知可否……”
朱翊钧思索片刻，点头道：“那就六日后吧。此事便交由张国之和张四伟去安排，务必确保两位母后出行安全，一切事宜万无一失。”
“是，陛下……”冯保赶忙躬身应道。
看到皇帝放弃跟她们两人一起出去的想法后，李太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501章 玩砸了……
正如，朱翊钧所想，李太后离开皇宫，离开北京城，便是想着派人去寻回李文贵……
实际这个时候，李太后想要去先帝陵寝的事情，她还未对周福讲，不然，在宫殿外候着的周福，绝对不会这么气定神闲。
这是临时起意，昨夜李太后做梦，梦到了李文贵，在边关塞外受苦，心中挂念的紧，这才一大早的来寻陈太后……
当然，如此快的下决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身边的周福，这段时日经常告病假，她明显能察觉出来周福的身体状况是出现了问题……这才想着赶紧找回李文贵。
若是周福在这一年半载的死了，那李文贵可就真的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然，李太后也询问了周福，李文贵身在何处，可周福一听就紧张，只说时机未到，风头未过，娘娘不要着急。
而一向聪明的李太后，即便看到慌张的周福，也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只当，兹事体大，牵扯着周福的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谨慎行事罢了……
当皇帝刚刚说也想着去先帝陵寝，她心头猛地一紧，赶忙劝说，此时听着皇帝松口，原本微微紧绷的双肩瞬间松弛下来，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几分愉悦……
她侧过头，亲昵地拉住陈太后的手，声音轻柔又热络：“姐姐，您瞧，咱们许久都没一起出趟远门了……这次去先帝陵寝，一路上可得好好说些知心话……”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洒下一片片金黄的光斑，映照着李太后轻松的面容，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满是对此次出行的期待……
陈太后点头答应，她同样也充满期待，不过陈太后的期待就比较单纯了，可以去看看自己埋葬在陵寝中的亡夫了。
随后，李太后看向了皇后林素微，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皇后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愈发柔和，满是关切地叮嘱：“皇后啊，你如今怀着龙嗣，身子金贵，我和太后这一走，你在宫中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切莫劳累了自己。平日里多让太医瞧瞧……。”
林素微听完李太后的话后，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轻声细语地回应：“母后放心，臣妾定当悉心腹中龙子……”
众人又说了一些话后，朱翊钧便带着林素微离开了陈太后的宫殿，出了殿门，在外面候着的一众太监宫女赶忙行礼。
而这些太监为首的便是周福……
朱翊钧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周福，又转过头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冯保，随后，便朝前走去……
朱翊钧先是将林素微送回了坤宁宫，而后才返回乾清宫。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鞋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此时，日头高悬，微风拂过，吹起了他的衣摆……
走着走着，朱翊钧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冯保也迅速止步。
他没有回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远方的宫墙，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伴啊，周福这边，你打算如何处理……”
冯保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陛下，周福绝对活不过这六日。奴婢已经安排妥当……”
冯保说这话时，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旋即又恢复成那副恭顺的模样。
朱翊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他这台戏搭起来唱了，不让人家唱完，是不是不合适。”
朱翊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在调侃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冯保神色一凛，急切地说道：“陛下，这台戏可不能让他一直唱下去呀……”
说着冯保微微抬头，偷偷观察着朱翊钧的神色……
朱翊钧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倦怠，摆了摆手道：“罢了，对待这种小事，朕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就任凭你去办吧……”
说完之后，朱翊钧便继续朝前走去，而冯保也赶忙跟上……
而另一边，李太后回到自己寝宫，屏退众人，独独留下了周福……
李太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身姿笔挺，神色平静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急切。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微仰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周福身上。
“刚刚我将你留在宫外候着，你可知在宫内的时候，我与陛下、陈太后都说了些什么吗？”李太后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的寝宫内格外清晰。
周福闻言，赶忙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说道：“奴婢不知。”
此刻的他，身形虽还能直挺挺地站着，可脸色却异常苍白，毫无血色，眼眶深陷，眼神中透着病态的虚弱。
他强撑着精神，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和时不时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身体的不适。
李太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周福，缓缓说道：“六日以后，两宫皇太后出宫前往先帝陵寝，祭奠先帝,你呢，与我一同离开。这是个大好机会，出了北京城，身旁的耳目眼线都会减少。你悄悄从仪仗队中离去，将李文贵接到北京城周边来，比如通州，或者大兴县都行，离北京城近一点，父亲想去看望的话，也方便些……”
周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结结巴巴地说：“太后，这……这可不妥吧。当初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奴婢都已经对太后娘娘跟侯爷都说清楚了，这个事情一定要隐蔽，一旦暴露，奴婢把自己的性命丢进去倒无所谓，只怕连累到太后，连累到侯爷，弄不好还要连累刑部李尚书啊……”
李太后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言语失态的周福，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们不怕连累，这次出去一定要把李文贵给接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她的眼神中透着决绝，丝毫不给周福再次反驳的机会。
按照道理来说，主子们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周福就应该照办，可李文贵已经死了，他从哪里接回来啊，难不成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他也没有孙猴子的门路啊。
当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兹事体大啊，这个事情已经不是太后的家事了，小侯爷被海瑞处斩，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才过了两个月啊，若是，有人在京师周围发现了小侯爷的身影，那朝廷可就失信于民，奴婢，奴婢定会被凌迟的……”
李太后听着周福的话后，怒火立马就起来了。
这是在教自己做事吗？
“朝廷失信于民这种话，是你一个奴婢能说的吗，你照办即可，休要在胡言乱语了……”
听着李太后怒气冲冲的话，周福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玩砸了……
第502章 无头账，接着演
面对已经怒火冲天的李太后，周福不敢在坚持下去了。
“是，太后娘娘，奴婢一定办好差事。”
李太后听着周福的话后，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起来吧，周福。”李太后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温和，“我方才语气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太想把文贵接回来了，这些日子，我这心里头就没安稳过……父亲年龄大了，儿子不在身边本就可怜，若是一年半载见不到，我的心里不好受啊……”
周福缓缓起身，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事，若能圆满，你可是立了大功……”李太后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期许。
“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日后我定会在皇帝面前进言，让你也去司礼监走一遭。凭你的本事，到了那儿，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周福心里明白，去司礼监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奢望，能去尚衣局谋个肥差都难得了。
可周福面上还是赶忙谢恩：“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李太后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你出了京师，也不用束手束脚的，这满朝文武各有各的事情要做，没有人会将眼睛一直盯着文贵的事情上……就安排到通州吧……”
“太后如此信任奴婢，奴婢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周福硬着头皮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可又不得不强装出一副坚定的模样。
“周福啊，富贵险中求……你的名字都带着福气，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太后教诲的是，奴婢一定不负所望。”周福赶忙应道。
周福从李太后寝宫退出来时，脚步虚浮，神色恍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像个没头苍蝇般在宫道上急得团团转，周围路过的小太监们见他这副模样，都吓得远远避开，生怕触了霉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周福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内昏暗寂静，他也没心思掌灯，一头栽倒在榻上。
桌上早已备好的饭菜，此刻散发着冷腻的气息，他看都不看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应对李太后交代的棘手难题。
他抬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海中混乱不堪。“这可如何是好，李文贵早就死了，我拿什么去交差？”
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
周福病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