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财政比较健康,吏治较为清明,君主比较英明的大明朝,在少了胡宗宪这个兵部尚书后,实际上给朝政带来的影响并不大……
影响大的一方面,还是在皇帝的心中……朱翊钧自认为少了胡宗宪,肯定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严重。
说白了,胡宗宪确实是累死的,而朱翊钧就是这样一个无情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此时朱翊钧对其有些忧虑,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内心的愧疚罢了。
暖黄的烛火在精致的烛台上轻轻摇曳,将乾清宫内映照得一片暖融。
朱翊钧身着常服,正坐在御案前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他眉头微蹙,时而轻轻点头,时而陷入沉思……朱翊钧看的可不是经典论意,还是小说话本。
正当朱翊钧认真看书的时候,这时,一阵轻柔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冯保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脚步虽缓却透着几分急切。
走到御案前面,冯保微微弯腰,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陛下,奴婢给陛下报喜来了……”
朱翊钧从书卷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放下手中的书,略带诧异地问道:“大伴,何喜……”
冯保脸上笑意更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兴奋地说:“陛下,王淑妃有喜了……”
朱翊钧听闻,先是一愣,而后,脸上阴霾瞬间消散了许多:“有喜了?”
王淑妃便是王喜姐,历史上朱翊钧的正牌皇后。
“千真万确,陛下!太医院的太医们刚刚确诊,淑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冯保忙不迭地回应。
听完冯保的话后,朱翊钧当下便从龙椅上起身,而后,带着一众随从前往王淑妃的宫殿。
大明后宫以皇后为尊,其次便是皇贵妃,贵妃……
而妃嫔也有位分、 淑妃 ,贤妃,排在首位。
其次便是庄妃 、 敬妃 、惠妃、 顺妃 、康妃、 宁妃……而后德嫔 、 贤嫔 、 庄嫔 、 丽嫔 惠嫔 、 安嫔 、 和嫔 、 僖嫔 、康嫔……
最下面的便是昭仪 、 婕妤 、美人、才人、 选侍 、淑女……
朱翊钧在第一次选秀的时候,一后二妃,分别是王淑妃,李贤妃,十二个选侍……跟他的父亲相比,他多少有些寒酸。
不过,就这些人,还有七八个选侍自从入宫以来,还未得到皇帝陛下宠幸,仍然是完璧之身……
为此,两宫皇太后也经常催促朱翊钧,莫要将人招进宫来,还冷落了别人,耽误了人家的大好年华……不过,每次朱翊钧都是用国事繁忙给搪塞过去……
酒乃穿肠毒药,色乃刮骨钢刀……这在朱翊钧心中可是至理名言,需要一辈子遵守践行的至理名言……
王淑妃是除了皇后之外,受到皇帝陛下宠爱最多的后宫嫔妃。
人家王喜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国母命,还是当皇后时间最长的……
因为自己的到来,加上自己的一些小心思,成了嫔妃,改了人家的运势……
这一开始,就让朱翊钧觉得自己亏欠了人家……
王喜姐家里并不算富裕,她父亲王伟不过是个正九品的文思院副使……家中雇不起长工,王喜姐早早的练就了一身本事。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又是心灵手巧,有一手好厨艺,朱翊钧也曾品尝过她做的菜,比御厨做的都要好吃……
并且女工刺绣的手艺更是难得……万历六年年尾的时候,她用金丝线绣了一对鸳鸯与枕头上,送给了皇帝与皇后,绣了仙鹤,如意云纹的屏风送给了两宫皇太后……
所以说,不仅朱翊钧对她上心,李太后,陈太后对她也是喜爱,而王喜姐也孝顺两个婆婆,经常在陈太后的宫殿中,陪伴着她……
在后世大名鼎鼎的九龙九凤冠,就是王喜姐的……
朱翊钧到了王喜姐的宫殿,此时的王喜姐正半靠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却难掩眼中的幸福与羞涩……
见朱翊钧进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朱翊钧赶忙快步上前,轻轻按住她:“爱妃,快别动,仔细身子。”
王喜姐微微颔首,轻声说道:“陛下,让您牵挂了。”
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娇弱。
朱翊钧在榻边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王喜姐,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眼中满是慈爱:“爱妃,从今日起,你可得好好养着,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朕都给你安排,可不敢在去下厨,刺绣了,免得累着自己。”
王喜姐脸颊微红,眼中波光流转:“能为陛下孕育子嗣,是臣妾的福分,臣妾没有那么娇生惯养,陛下放心。”
朱翊钧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而后两人又轻声交谈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朱翊钧才从王喜姐的宫殿离开。
临走前,又再三嘱咐宫女太监们务必小心伺候,等到朱翊钧离开宫殿后,迎面撞上了周福……
朱翊钧刚踏出王喜姐的宫殿,便看到了周福,周福看到皇帝陛下之后,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忙不迭地跪地行礼:“陛下万安!
这个周福就是李文贵事件,为太后立下大功,此时正是风光无量的的周公公……
朱翊钧抬眸,瞧见周福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如纸,毫无往日的精气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不禁微微皱眉……
“你怎么来了?”
周福身子微微颤抖,恭敬回道:“陛下,听闻淑妃娘娘有喜,太后放心不下,特命奴婢前来探查一二,问候娘娘。”
李太后对皇帝子嗣的事情,还是非常看重的,一听到风声,立马便让周福亲自前来,确认。
这时,冯保尖着嗓子,抢话道:“事实确实如此,你回去如实禀告太后娘便是,就不用进去打扰淑妃娘娘了。”
周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可哪敢有半点反抗,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拱手道:“是,奴婢遵命。”
说罢,便起身缓缓退下。
朱翊钧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周福离去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冯保才凑到朱翊钧身旁,轻声低语:“陛下呀,依奴婢看啊,他活不了多久了。”
朱翊钧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大伴,何出此言?”
冯保眼珠子滴溜一转,压低声音道:“陛下有所不知,奴婢近日听闻周福的住处怪事连连,这些时日,他整宿整宿难以入眠,一咳嗽便是一夜,再瞧他如今这副模样,印堂发黑,气息微弱,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依着奴婢看来,大限将至啊……”
朱翊钧听完冯保的话后,猛地一惊。
这大晚上的,冯保竟然在这里说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说的怪吓人的,皇宫哪来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哼,这个“不干净的东西”,想必是你找来的。”
“陛下英明。”冯保赶忙应道。
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冯保,而后开口询问道:“他侍奉着母后,不会对母后有什么影响吧。”
冯保看到陛下的目光,赶忙说道:“陛下放心,太后娘娘有神灵庇佑,又精道家诸多法咒,不干净的东西进不了太后娘娘的宫殿。”
这句话就很明显了,冯保是在周福的住处安排了一些东西,就是让他慢慢死去……
第499章 不避亲疏
夜,一辆悬挂着两广总督府灯笼的马车,出现在了张居正的府邸之外。
马车刚刚停稳。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便掀开帘子,而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人身形挺拔,身姿笔挺如松,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难掩周身由内而外散发的硬朗气质,与京城中那些面色白皙、养尊处优的官员截然不同,他的脸庞被日光与风沙磨砺得黝黑粗糙,每一道皱纹里面仿佛都隐藏着诸多的风雪寒霜……
他站在车旁,身姿笔挺,没有丝毫的佝偻之态……
这人,便是方逢时,一位曾守边疆的文官大佬,这些年,跟谭纶打过交道,在王崇古的手下也做过巡抚……
他在广西得到了皇帝的诏令,让他返回北京城。
在交接完了军务政务之后,他便赶往北京城,在旨意下达一个半月后,终于在今日赶到了北京城。
虽然天色已晚,他没有想着先回家中,而是趁着夜色直接来找张居正了。
这个时候的方逢时并不清楚皇帝陛下调他回京是做什么的,而能给他解惑的只能是张居正了。
方逢时算是张居正最亲密的战友,同乡同窗,又同朝为官……
在历史上,张府被查抄的时候,两个人的书信交流密切,都被搜了出来,书信的用词也标示着他们的密切关系,不过那个时候的方逢时已经告老还乡,在老家为人低调,万历皇帝也喜欢自己这个干了诸多事情的前兵部尚书,便没有惩处与他……
方逢时深吸一口气,抬步上前敲响了张居正府邸的大门。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管家亲自现身,瞧见是方逢时,脸上瞬间堆满了热络的笑容,忙不迭地拱手相迎:“方大人,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大人快请进。”
方逢时心中了然,早在入京之前,他便快马传信告知张居正自己今日抵达,想必管家得了吩咐,才一直在此等候。
一路上,管家满脸笑意,提着灯笼,照着方逢时的脚下,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方大人,路上当心脚下,莫要磕着碰着。”
方逢时也是一一回应。
不多时,管家便将方逢时引至张居正的书房。
书房的门缓缓推开,张居正起身相迎。
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一喜,随后郑重地互相行礼。
他们年龄相仿,多年的情谊在这简单的礼节中尽显。
刚一落座,方逢时还未及开口,张居正便率先说道:“行之啊,胡文肃公已然故去,如今朝堂局势变动,陛下有意让你回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方逢时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脱口而出:“这……这按道理来说,我不应担此重任啊。谭伦呢?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居正微微摇头,神色凝重:“谭伦这些时日身体欠佳,陛下让他留在京师养病,而后让我举荐合适人选,我思来想去,唯有你能担此大任,便举荐了你……”
方逢时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与张居正关系太过亲密,实在担心这会引得陛下猜忌,不仅会影响张居正,自己也可能受到牵连。
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犹豫片刻,他还是将心中顾虑道出:“太岳,咱俩关系这般亲近,陛下会不会多想?这举荐于你我而言,怕是不妥啊。”
方逢时虽然在朝堂的日子,没有在边疆的日子长,但却是一个趋利避害,政治敏感的人,在历史上的他,在看到张居正身体出了问题以后,便立马告老还乡,离开了北京这座是非之地,果不其然,不到一年,张居正就被清算了……
张居正神色坦然,目光坚定地看着方逢时,说道:“行之啊,你不必有如此多的顾虑。我举荐你,是为朝廷举才,一心为公,不避亲疏……你多年戍守边疆,军政才能有目共睹,兵部尚书之位,非你莫属。只要你我一心为国,行事端正,又何惧他人议论,何惧陛下猜忌?”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让方逢时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几分,但他的眉头依旧微微皱着,显然心中仍在权衡思量……
“不要多想了,陛下要的是能在军政上面的有建树的兵部尚书,不是,处处瞻前顾后,明哲保身的文官们……”
听着张居正的话后,方逢时叹了口气,只能点头应是。
在张居正的府邸中,方逢时呆到了很晚,两人针对朝堂上面的事情说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在叙往日之旧情……
到了第二日。
朱翊钧召见方逢时,并且还让张居正一同前来。
这就是面试呢。
兵部的左右侍郎都在乾清宫中……
方逢时与张居正并肩而入乾清宫,行至御前,恭敬地跪地叩拜:“臣方逢时,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
“谢陛下。”
“为阁老赐座。”
冯保听闻,赶忙点头应是,而后便赶忙搬来了一张椅子,张居正朝着朱翊钧拱了拱手:“谢陛下。”
随后,便坐下身去。
而等到张居正坐下身去后。
朱翊钧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方逢时的身上,他神色平静,却难掩审视之意:“方爱卿,你在边疆各地辗转任职多年,政绩斐然。如今朕有意让你执掌兵部,你可有信心担此重任……”
方逢时挺直脊背,朗声道:“陛下,臣承蒙陛下厚爱,诚惶诚恐。臣虽能力有限,但多年于边疆历练,对军政事务略知一二。若能得陛下信任,委以兵部尚书之职,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负陛下所托。”
朱翊钧点了点头,而后看向站在一侧的兵部两个侍郎。
“文肃公病死于任,你们两个人也都在兵部任职多年,这些年,兵部上下没有那么多的杂事,替朕办差,朕也很满意,这是文肃公的功劳,也是你们二人的功劳,现在,朕任命方爱卿为兵部尚书,你们两人啊,定要好好协助,不要让文肃公留下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兵部的两个侍郎,都很年轻,左侍郎沈文,四十三岁,右侍郎高秉定四十八,都是嘉靖末年的进士。
在天子登基不久后,官场内部就流传一句话,内阁是张居正的,兵部是胡宗宪的……
之所以会说兵部是胡宗宪的,那就是因为这两个侍郎的存在……
隆庆年间,在胡宗宪刚刚担任兵部侍郎的时候,便在胡宗宪的手下做事,而在万历年间,等到胡宗宪真的成为兵部尚书后,他们两人的进步速度便飞快了,早早的成为了左右侍郎,这也是为何,胡宗宪在做事的时候,很少受到内部的制衡。
而朱翊钧也要考虑两个人的想法,这才在召见方逢时的时候,专门召见了两人。
两人听完皇帝陛下的话后,赶忙躬身表态:“陛下放心,臣等定好好协助方尚书,绝不让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