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发生在各个营地。
年轻的士兵想着借这个机会,建功立业,而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总会给他们说一些人生的建议,而后,成熟的观念,与年轻的热血冲动,形成一波对抗。
这种对抗是没有对错的。
人生的选择也是不同的。
士兵们吃着大饼,在营房中,聊禁军三营的事情,而三大营的将官们,就是在北京城的馆子中,喝着小酒,谈论这些事情。
也就是在京城的一家小酒馆中,七八个年轻的武勋后代将领们正聚在一起喝酒。
一个叫王虎的将领,酒过三巡,舌头已经有些大了,:“咱们都是兄弟,说一句掉脑袋的话,这,这个禁军三营……”
他话还没有说完 ,一个叫陈闻礼的年轻人站起身来:“你掉脑袋的话就千万不要说了。”
王虎眼睛一瞪:“不,你不让我说掉脑袋的话,你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兄弟?”
陈闻礼无奈道:“你这是喝多了,什么话放到明日再说,现在这局势,言语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我这是对你好,也是对兄弟们好。”
也是陈闻礼开了这个头,诸多的将官们,纷纷附言,掉脑袋的话,不敢乱说。
“王哥,你这酒后胡言可莫要再提了,咱们兄弟喝酒,只谈风月,莫论国事。”
“对啊,对啊,那个教坊司新开了一家,改名,我请客……”
………………
而这个叫王虎的将官听着这帮官员的话,火气更甚了,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
“什么他妈国事,风月的,陈闻礼,你当老子的眼睛是瞎的啊,你们泰宁侯府,可是用尽了心力,想把你送到这个什么禁军三营当个副将,走了胡宗宪的路,成国公府的路,张居正的路你们也走……”
“好家伙,你还没有当上副将呢,就袒护这个禁军三营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不乐意听了、你这转换门厅,挺快的啊……”
“我京师三大营,太祖爷得时候就有了,容不下你了……”
第415章 文治,武功,朕都要
好好的一顿酒宴,不欢而散。
而被王虎训斥的陈闻礼,身后是泰宁侯府阖府上下的支持,现在是五军营坐营武官,四品明威将军……
三大营改制,从隆庆年间就开始改,到了隆庆五年,几乎将原先的规矩全部推翻了。
到了万历年间,京师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从原先的一个提督将军,变成了三个。
其下有左副将、右副将、练勇参将、游击将军、佐击将军等将领。
当然,在营之时,还有备兵坐营官、大号头官、监鎗号头官、中军官、随征千总、随营千总、选锋把总、把总等各级军官。
此外,万历年间的三大营还设有协理京营戎政侍郎一人,负责协助管理京营事务,而这个协理京营戎政侍郎是兵部侍郎兼任。
大营坐营官是为五军营中的重要将领之一,负责整个大营的管理和指挥,官居四品,
除此之外,每个营地还有坐营内臣,俗称监军,这些都是宫里面的人。
三大营的将领中,还是有着一大部分的勋臣后代。
而陈闻礼在三大营的体系中,很是出名,一是家世,二是资历,他十五岁就进入三大营了,在父辈的荫护下,三十岁的年龄,便成为了坐营武官,正四品的明威将军。
说起陈闻礼的祖上,那可不得了。
祖上陈珪以马军总旗的身份追随太祖高皇帝开国。
洪武元年,追随大将军徐达平中原,授龙虎卫百户,后改燕山中护卫,跟从燕王朱棣出塞,累升至龙虎卫千户。
建文元年至建文四年,参与靖难之役。战后位列功臣第四,升后军都督同知,加号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获封泰宁侯,予世券。
之后辅佐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
永乐四年,负责营建北京城。
永乐十五年,兼掌行在北京城后军都督府事。
永乐十七年,陈珪去世,享年八十五岁。追封靖国公,谥号“忠襄”。
而泰宁侯这一脉,除了在正统年间的土木之变中,遭了点难之外,一直顺遂,在北京城的勋贵圈里面,仅次于三个国公府。
像这种勋贵的佼佼者,他们对于朝廷局势,可能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洞察力,前瞻性还是有的。
禁军三大营。
就被泰宁侯府当作一个翻身上马的机会。
府中唯一有可能进入禁军三营的才俊,就是陈闻礼。
接下来,便是到各个大的山头,上香拜佛了。
香上的多了,烟火气自然而然就飘到了真佛这里。
朱翊钧知道了陈闻礼这个人。
也从泰宁侯府的动作下,清楚知道“没落”许久的武勋集团,对于新编禁军三大营的看法……
三大营中内部底层兵士的情况,作为皇帝的朱翊钧,只是了解了一些,可对于这些将领们的关注,那就多了。
他们的聚会,私下会谈,一切针对禁军三营的讨论,都在被人暗中的记录下来。
而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粗汉们,在没有对禁军三大营进行实际的危害行动,只有一些牢骚的话,朱翊钧也不放在心上。
陈闻礼进入朱翊钧视线之后,他也安排人,对其专门调查了一番。
十六岁就成婚了,现在有了一子两女,娶的妻子是成国公的孙女,身上没有太多武勋权贵的毛病,喜读兵书,善弓马骑射……
泰宁侯府这样的老牌勋贵的加持,确实能给陈闻礼在朱翊钧的心中加上不少分。
首先,对帝王的忠诚不容置疑,而真正的能力,也可以在后续的任上,看出些端倪。
禁军三营可不是天天留在北京城的,这是要拉到辽东那广袤的天地去的。
除了陈闻礼之外,还有一大批将领,甚至是千总的名字,出现在了乾清宫的御案上。
这些,有些是兵部推荐的,有些是各营的监军推荐的。
这些人有着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都很年轻。
最大的不过三十五岁。
年轻的天子,想拥有年轻的军队,而统领这支年轻军队的各级军官,也是年轻的……
禁军三营的筹建,有条不紊的展开,到了万历六年年尾之时,兵部尚书胡宗宪上陈:陛下圣鉴,敬禀如下:禁军三营,诏下两月。诸部奋身,营军踊跃。遴选才俊,得丁壮一万三千有余,将官三十而卓。登册详明,规制初设。营地既划,八分功成。君臣之序,亦趋整和。计于万历七载春时,二三之月,筹备全妥。恭迎圣驾,亲临阅戈。扬威耀德,皇祚巍峨。
也就是在胡宗宪上奏之后的当日,朱翊钧就下诏胡宗宪,成国公,英国公,让其安排妥当,明日要在武英殿召见三十余名将官。
朱翊钧之所以选择武英殿,就是想做个区分,也是告诉朝臣,文治,武功,朕都要……
国政大事,乾清宫奏陈禀告,军国大事,武英殿奏陈禀告。
这次召见,除了兵部尚书,兵部两个侍郎这三个文官之外,再无其他文官参与,张居正都没有进入。
而胡宗宪得诏之后,便赶忙安排此事。
到了次日,武英殿内,庄严肃穆。
朱翊钧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姿挺拔,龙袍上的金龙刺绣似欲腾飞,彰显着天子的无上威严。
其身后,冯保、陈矩与冯安三人恭敬侍立,他们皆低眉顺眼,却又隐隐透着各自的气场,仿佛是这皇权背后的影子,默默守护着天子的一举一动。
锦衣卫指挥使张国之率领着八名精干的锦衣卫,身姿笔挺如松,皆配绣春刀,目不斜视地守在御案之前,那冰冷的眼神与身上精致而威严的飞鱼服,令人望而生畏……
成国公与英国公站于一侧,二人皆身着华丽的公侯朝服,头戴官帽,配饰精美,彰显着累世功勋与尊贵地位。
兵部尚书胡宗宪及两位侍郎亦在殿中,胡宗宪站在前列,神色凝重,两位侍郎则微微垂首,恭敬地候于其后。
三十余名年轻将领,身着整齐的朝服,衣袂飘飘,步伐沉稳地在内侍的引领下步入武英殿。
这些将领大多数都见过朱翊钧,都是在皇帝检阅军队的时候,见到的。
但,那个时候与现在却截然不同。
此刻,距离天子如此之近,紧张之感仍不由自主地在心底蔓延……
众多年轻的将官们有条不紊的进入到了武英殿后,先是行礼跪拜,口呼万岁。
而朱翊钧微微摆手道:“免礼平身。”
众人起身之后,朱翊钧目光缓缓在诸将脸上巡过。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朕之禁军三营,关乎国之安危,社稷之稳定。诸卿皆为朕精心遴选之材,当知自身重任。”
第416章 点名勉励
众多将领听着皇帝陛下的话,都是点头称是。
朱翊钧开口又道:“谁是陈闻礼……”
而陈闻礼听到皇帝陛下唤他,稍稍一愣,而后,赶忙出列:“末将在。”
朱翊钧看向陈闻礼,这家伙长得还挺帅。
陈文礼所着四品明威将军朝服,以深沉的绛红色为主调,衣料质地厚实,纹理细腻,隐隐泛着华光……因为常年在军营之中,皮肤有点黑,但五官端正,精神头很足,要是放在后世,妥妥的大国发言人……
“你是泰宁侯陈良弼的侄子……你祖上,可了不得啊,跟随太祖爷开国大明,跟着成祖爷南征北战,这次啊,你又到了大明朝天子的身旁了,希望你,不辱没你祖上的荣光。”
“末将定当殚精竭虑,以报陛下隆恩!”陈闻礼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坚定,眼神中满是赤诚与决心。
朱翊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朕知你年少入营,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历经诸多战事考验,亦习得诸多领兵之道。然如今禁军三营初创,百事待兴,诸多旧制需改,新章待立,到了禁军三营之后,要做到你所说的殚精竭虑,不然啊,朕决不轻饶。”
“是,陛下。”陈闻礼赶忙应道。
而朱翊钧听完陈闻礼的话后,又再次看向了将领们:“哪个是许靖忠……”
而人群中,一个高大的人赶忙出列:“末将在。”而这个时候,陈闻礼也默默的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朱翊钧审视着他:“你出身军户,平日操练颇为勤勉,此次入选三营,望你继续奋进,莫要懈怠……”
“末将领命。”
“哪个是汤震。”
“末将在!”一员将领迅速出列,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朱翊钧看着他,说道:“朕知你出身军户,凭自身勇力与谋略崭露头角,望你秉持初心,在军中再铸辉煌,莫负朕望。”
“末将领命!”汤震霆恭敬退下。
“谁是宋懋勋?”
“末将在此!”宋懋勋抱拳应答。朱翊钧道:“你祖上曾是济南守备,更当以先辈为楷模,奋勇杀敌,光宗耀祖,为禁军三营添彩。”
宋懋勋高声应是。
……………………
就这样,朱翊钧点了每一个将领的名字,并且认清了他的模样,而后开口勉励了一番,这个待遇,就连朝堂上诸多的三品大员都没有。
而一旁的胡宗宪看着皇帝陛下不厌其烦的点名,嘱托,心里面清楚一件事情,在以后,禁军三营会吸着京师三大营的骨血,变成一支规模庞大的天子亲军。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的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了。
在点完每个将领的名字后,朱翊钧爱上课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目光凝重,扫视着众将领,缓缓开口:“朕闻圣人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凶器也,然为君者不可不察,不可不重……“:
“自朕登基以来,常思祖宗创业之艰,守成之难。今朕筹建禁军三营,意在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护我黎民百姓安宁。”
“汝等皆为朕亲选之将,是天子之军的先锋才俊。当知军者,所以禁暴讨乱也。其锋锐所指,应是逆乱与外敌……”
“朕之江山,虽广袤无垠,然四境并非全然靖平。宣府辽东,皆为大明边疆要地,外敌虎视眈眈,犹如芒刺在背。汝等身为天子之军,不可只图京城之安逸。”
“朕望汝等能如古之名将,怀忠义之心,操胜敌之术。平日训练,当严字当先,不可有丝毫懈怠。使士卒皆能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临阵对敌,当果敢坚毅,视死如归。无论是荒漠风沙之宣府,还是冰天雪地之辽东,只要朕一声令下,汝等便要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你们所率之军,乃是朕之臂膀,大明之脊梁,你们切不可辜负朕之信任与期望,要让朕之禁军三营,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让百姓安心仰仗的雄师劲旅。如此,方不负朕今日之肺腑之言,不负汝等之壮志豪情,亦不负大明之锦绣山河与万千子民。”
“朕也送你们一句话,智以谋定,信以服众,仁以抚士,勇以克敌,严以整军。五者皆备,则所向披靡……”
朱翊钧说的长篇大论,将领们听着多少有些蒙圈,皇帝陛下别看年轻,还真有文化啊,小词一套一套的。
虽然有些听的不太懂,可,怎么觉得,浑身发热,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呢,这个热血从哪里来的……
朱翊钧多少有些尴尬。
他的话音落下好一会儿了,武英殿内一片寂静,唯有众将领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反应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