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此话中透露出的含义,让孟正祥暗自激动。
若这位王大人真要对此等乱象下手,最受益的就是他们这些大书坊。
孟正祥离开后,立刻就去拜访了好几个大书坊的东家。
没过两日,京城十来家书坊的东家齐聚一堂,商议的就是盗刷盗印之事。
此番举措,挤压的是那些以此为生的小书坊,可谓是劫贫济富,这些个富人又如何能不答应。
“王大人虽有这等念头,然想要真正整治,必要我等自己也放出些风声。”
孟正祥作为此事的发起者,自是十分积极:“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又不知要等多少年了。”
其他人立刻附和:“光靠我等还不够,需得让那些个穷书生发声。”
王大人为何做这等麻烦事?
不就是借由他们来帮那些个穷苦书生多赚钱,好提高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吗,他们只要多加宣扬此事,与王大人就是双赢之局。
当天晚上,京城的书肆就有一名书生因稿酬太低,无力为病母买药,在书肆痛哭。
士林中人虽不齿将黄白之物挂在嘴边,然大家还是要生活的,心中自是惦记银子。
何况这位书生是为其母治病,孝心感人。
众人纷纷讨伐那书肆的掌柜,那掌柜却也满脸为难:“我何必为难各位才子?他那话本子着实卖得好,本可分得五六十两的稿酬,可才卖了几百本,就被不少小书坊盗印了,比我们印的便宜,我们的卖不出去都砸手里了,亏得厉害,这十两银子还是看他辛苦额外补给他的。”
说完还拿出盗印的话本子给众人看。
那盗印的话本子纸张极差,字迹模糊,与正版不能比。
可架不住人家便宜,多的是人买。
盗印之事由来已久,众人自是不再怀疑。
士林中不少人都是靠此养家糊口,就连不少京官,因俸禄太低,需得写话本子、写诗作画赚钱补贴家用,那盗印之人就是在抢他们的钱,此时遇着了,就在书肆一通大骂。
京城一间普通书肆发生的一件小事,往常是不会让人发觉的。
可事有凑巧,都察院一位叫梁纸书的言官正好在书肆里,第二日就写了奏疏递上去,恳求规范盗印之事。
奏疏落在刘守仁手里。
如此小事,自是不会被日理万机的次辅大人放在心上。这等盗印之事从前朝就极为猖獗,哪里能打得尽,何况这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也就给了个驳回。
票拟完就交由首辅大人复审。
在一众国家大事里,此事实在不起眼,焦志行便采用次辅刘守仁的票拟结果。
那梁纸书等了好几日都没结果,就知自己的奏疏被无视了,当即又上了第二道疏。
此次的用词比上次犀利许多,直接将此事拔高到国家选材的高度了。
若士林中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又怎能静下心读书考科举?长此以往,人才凋敝,于国岂不是大大的有害?
此次奏疏是焦志行头一个看到。
身为清流领袖,焦志行极看重名声,为士林着想的态度必定是要有的,先轰轰烈烈打击盗印几日,赢得士林的名声后,即便不了了之,也是下面人办事不力。
于是这奏疏就到了永安帝面前。
永安帝往常看内阁票拟,只要没太大问题,都会采纳,着令礼部对这盗印之事加以打击。
如此稀烂的差事,做好了是上头领功,做烂了就惹一身骚,礼部尚书交给礼部左侍郎,左侍郎再往下推,就到了礼部右侍郎,也就是王申手里。
王申领下这等苦差事,领着人就在京城的各家书坊走动,又重罚了几家盗印的小书坊,竟也闹得轰轰烈烈。
风声正紧的时候,不少小书坊都关了门躲避,如此一来,更显得效果卓著,赢得不少以稿酬为生的书生小官员们叫好。
至此,王申大可交差了。
王申在此时却又上了一道奏疏,直指各行各业跟风造假乱象。
书坊、布匹、吃食等各行各业都深受其害,提出要推行“专利法”,以官府之力公开保护发明创造者获取报酬。
专利法规定,无论个人还是商户,只要有发明创造他人没有之物,或改进原物的形状构造,使其更便利,都可向官府提交文书,在官府留册后,就获得十五年的独占权,他人未经专利所有者授权,不可私自盗用。
凡违法者,需五倍赔偿给专利所有人。
此奏疏一送到内阁,胡益就给挑了出来。
当书肆之事一传出,胡益就知王申等不及要动手了。果然,后续发展就是朝着推行这条律法而来。
待到王申上疏,胡益便可顺理成章将此事拿出来在内阁商议。
刘守仁早对王申不满,此时见是王申上疏提议,必要拦上一拦:“若此律法通过,那些个以此为生的老百姓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让他们饿死?”
胡益反驳:“此律法恰可以将商业纳入我朝廷的管辖,乃是良策,牺牲的也不过一些无良商贩。”
第454章 落后4
刘守仁对胡益在内阁与他翻脸大为不满“所谓无良小商贩,也不过是我大梁的穷苦百姓。”
“此专利法有明言,只要给钱专利所有者,获得所有者的授权,就可使用该专利,并未彻底断绝他们的生路。”
胡益耐心规劝:“刘阁老爱民之心我等都知晓,可这些个乱象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了。何况想要维持专利,每年还要给朝廷交些银子,单单一人不多,一旦专利多了,也一笔不菲的收入。”
瞧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焦志行颇高兴,恨不能两人吵得更激烈些,最好到拍桌子的地步。
可惜刘守仁和胡益二人虽吵出了火气,却始终克制。
因阁老们意见不一,此事暂且搁置。
刘守仁本只是为了压制不听话的王申,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很快他就因此事名誉受损。
当他一如既往在歇息时随手翻看邸报时,就瞧见邸报上写了王申上疏要推行专利法一事,涉及士林、食品、布匹、医药等各行各业。
大梁朝的邸报,本是为了让在朝官员知晓国之大事才创立,然官员有亲朋,有师生,自是互相传阅,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士林中人也都能看到。
甚至还有一些厉害的学院,专门有地方放邸报,鼓励学生多看多学。
换言之,此奏疏见报了,就是传到士林了,至少京城的学子们都知道了。
刘守仁大怒,拿着抵报就冲去文渊阁的正厅。
彼时焦志行才吃完午饭回来办公,就被怒气冲冲的刘守仁质疑为何要将王申的奏疏上邸报。
焦志行笑呵呵反问:“此奏疏并未涉及机密,又涉及士林民生,你与胡阁老二人各执一词,不若交给满朝官员与士林共同讨论,免得伤了你与胡阁老的和气。”
最近京城的文人们都在议论这盗印之事,不少人辛苦写的文章被人私印,却一个大钱的稿酬都没有,早已有了意见,瞧见这等维护他们利益的律法出现,必定会支持。
此法乃是王申提出,必能为王申增加声望与政治筹码,至于反对的刘守仁,定会被那些文人不喜,声望无形中就被削弱了。
焦志行就是借着此事,让刘守仁吃个暗亏,刘守仁虽气恼,却不可在此时明言责备焦志行,否则就是承认自己是故意阻拦此事,得罪那些个贫苦京官与士子。
“新立律法绝非一拍脑门就可,需得反复斟酌,公示也可让更多人讨论,更谨慎。”
刘守仁捏着鼻子附和。
焦志行笑道:“士子们定能体会刘阁老的苦心。”
一旦事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就只会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会试刚结束,全国士子还聚集在京城未离开。
那些没中的士子或钻入温柔乡寻安慰,或四处拜访高官,以求得到赏识,亦或巴结逢迎新晋贡生的同乡同窗们,京城的茶肆、食肆、酒肆、书肆等都是人满为患。
于是一夜之间,四处都在谈论那专利之法。
读书极耗银钱,来京赴考更是花费巨大,有些人考一两次就掏干家底,只能在家等着被朝廷派官。
然举子想要谋个好缺,也需得上下打点,又是一大笔银子。
如今,这专利法就是给他们送银子。
毕竟来京城赴考的举子们都是过了乡试的,其程文必会被各大书坊整理印刷成程文集,卖给还未考过乡试的学子们,书坊借此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这些人是一个大钱都没瞧见。
若有了专利法,那些书坊就必须要花钱来买授权,他们便可获得本该属于他们的银钱。
因此,士子们是热切盼望这专利法通过的。
而阻拦此法的刘守仁,则成了阻碍他们获利之人,自会引得不少人的不满。
甚至还有人暗地里开始骂刘守仁只为那些奸商发声,还有人怀疑他是不是收了奸商诸多好处。
起先声音较小,没两日此事就在京城的士子间传遍了。
“若让此事拖延下去,于东翁的官声是大大的不利。”
刘守仁的幕僚吕先生面色很凝重。
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不久要回到全国各地,到时候将京城此等言论带向全国,刘守仁就真被认定与奸商为伍了。
堂堂次辅,竟为了奸商与士林为敌,必要被士林骂死。
大梁朝的官员,官声就如血条一般。官声越好,血条越厚,纵使被攻讦,也不会有事。要是官声没了,仕途也就完了。
“能几日内将舆论推到如此境地,这背后之人非他焦志行莫属!”
刘守仁咬牙切齿。
吕先生神情凝重:“若单单只一个焦志行,此事倒也罢了,若这背后还有胡益,东翁的处境就危险了。”
首辅的权力比次辅大上许多,原本焦志行可彻底压制住刘守仁。如今倒过来,几次大的决策都是刘守仁更占优,靠的是与胡益联手。
一旦胡益倒向焦志行,刘守仁这个次辅就真是孤掌难鸣了。
想到胡益在此事上的异常表现,刘守仁神情微变。
静思片刻,他道:“焦志行自持身份,又看重名声,必不会与胡益为伍。”
若焦志行真和胡益为伍,必会引起清流一些人不满,那才是动了焦志行的根基。
想得越深,刘守仁越发冷静:“胡益为何对王申提出的一条无关痛痒的律法如此在意,为此不惜与我相抗衡?”
怕不是这背后还有只手在操控。
且这招数让刘守仁有种熟悉之感,颇像那陈砚的路子。
可陈砚远在松奉,还在为开海焦头烂额,如何能插手京城之事?
且胡门上下都对陈砚痛恨不已,纵使胡益想要将陈砚纳入麾下,胡门上下也必不会答应。
这背后还有焦志行在搅风搅雨,绝不是陈砚一个地方知府能弄出来。
想到八大家族已将那些货物都收入囊中,刘守仁就将此怀疑打消。
“王申此人不过一个礼部侍郎,东翁万万不可为了压制他得罪士林。”
吕先生提醒。
刘守仁道:“一个小小的王申,还不足以让本官为他败坏官声。”
闻言,吕先生松了口气。
如此才是一名合格的政客。
第455章 落后5
翌日,刘守仁就在内阁同意推行这条律法。
内阁三人都赞同,也就呈给天子。
永安帝瞧见那“专利法”时,特意多看了几眼,这就是让京城士子们议论纷纷的专利法。
倒也不失为朝廷监管商业的一个试水。
永安帝不反对,此条律法就这般通过,并在三月底颁布,速度不可谓不快。
律法颁布后,专利的申请等一应事宜就需有衙门负责,得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还要在整个大梁都设立相关衙门,实乃一个苦差。
各部自是不想接手此事,各位堂官们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接手。
就在此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裴筠上疏,言辞虽算不得犀利,却言明此事因京城穷苦士子而起,本就该是礼部的分内事,礼部怎可推诿。
其他部堂高官一听,对啊,此专利法虽涉及方方面面,核心还是为了维护士子们,就该礼部管,于是全推给礼部。
礼部尚书胡益,纵使位高权重,此时也无法再推脱了。只能捏着鼻子将这苦差接下。
不过他对陈砚是一肚子火,自是对与陈砚一个鼻孔出气的王申也不满。
你王申不是希望弄这些事儿吗,那就将这差事交给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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