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为师提携的人多了,其中最出色的就是你。”
徐鸿渐感慨。
胡益心头一跳,手上却是动作不停,继续用布巾沾了热水,一下下往徐鸿渐一双老脚上淋水。
“恩师之教诲,学生不敢忘。”
为人做官的道理都是恩师教的,学生不过是努力学罢了。
徐鸿渐静默片刻后,悠然道:“今日过后,你便该弹劾为师了。”
胡益被吓得手一顿,抬起头慌乱地看着徐鸿渐,急忙解释:“学生绝不敢有那不轨之心!”
徐鸿渐佝偻着背,双眼直直盯着他:“若为师要你弹劾呢?”
“恩师于学生无异于有再造之恩,学生便是身死,也绝不敢做出背叛恩师之举!”
说到情急处,胡益双眼通红,可见其情真意切。
徐鸿渐侧过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心为师知道,可如今的徐门,唯有你能担起这重担。”
“恩师身子硬朗,还能为大梁掌舵。”
闻言,徐鸿渐却笑着摇摇头:“我老了,不中用了,成了绊脚石,还谈何掌舵。”
胡益还要再说,却被徐鸿渐打断:“水冷了。”
顾不得说话,胡益拧干布巾,帮徐鸿渐细心地擦脚。
“那宁王耐不住,竟匆忙之下就反了,徐家也牵扯其中,此次徐族是难逃一劫了,为师也脱不了干系,这首辅之位占了多年,久了就会被天子厌弃。”
徐鸿渐欲要起身,胡益赶忙起身去搀扶,师生二人便一步步往躺椅方向走去。
“陛下今日没有当场将为师发落,就是念为师是三朝元老,两朝帝师,要给为师体面,不会赐死为师。”
徐鸿渐缓慢坐到躺椅上,胡益赶忙帮他将腿放在踏脚上,又拿了薄被小心地盖在其腿上。
如此小心翼翼,比之亲儿子更贴心更孝顺。
“可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没这份威望,又涉及其中,纵使陛下想保,也得给他一个保的由头,弹劾我徐鸿渐,就是最好的由头。”
胡益竟痛哭起来:“我等如何能为了保命,要对恩师落井下石?”
“妇人之仁!”徐鸿渐脸色一变,就是一声怒骂,就连躺下去的身子也弓起来了一些:“难不成你要领着徐门上下一同去死?”
许是说话太过用力,徐鸿渐竟大咳不止。
胡益吓得赶忙去帮其顺背,待到徐鸿渐好些了,又端了碗热茶过来。
徐鸿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润了喉咙,觉得好些了,便摆摆手,胡益将茶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垂着头抹眼泪。
再看他如此神态,徐鸿渐深深叹了口气:“情境已严重至此,唯有如此行事,才能保住我徐门一部分人,等风头过了,你才有能耐对徐族多多照拂。”
第379章 徐鸿渐2
胡益抬头看向徐鸿渐,疑惑道:“陛下多年来一直扶持焦志行与刘守仁,想要扳倒徐门上下,如今这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又怎会因学生弹劾恩师,就放过学生,放过徐门上下?”
“若徐门彻底没了,清流岂不是下一个徐门?”
“清流有焦志行与刘守仁,定会分为两派,倒是也可相互牵制。”
胡益才说完,徐鸿渐便笑着摇摇头:“焦志行此人虽善揣摩圣意,为官几十载,却依旧无自己之政见,一味逢迎与自保。能升任次辅,也只因其在清流中名声极好,与我成了对比,才让多数清流追随。”
说到此处,徐鸿渐难得的带了一丝轻蔑:“一旦没了我这个劲敌,他的种种缺点就会暴露出来。官场上,想要有权势,就要给依附过来的人足够的好处,或名或利。焦门一行人勒紧裤腰带与我等斗了这么些年,就盼着我徐门倒下后他们拿到足够多的好处,此时怕是已迫不及待。”
“可惜,焦志行斗不过刘守仁,我徐门一倒,焦志行能捞到的好处至多与刘守仁相当。”
胡益恭敬问道:“刘家也有牵扯,陛下不对刘守仁动手吗?”
徐鸿渐身子往后仰,摇椅便晃悠起来。
那满身的从容,让胡益恍惚回到三十年前,初次拜访徐鸿渐时,这位权倾朝野的臣子摄人的气势。
“若动了刘守仁,焦志行岂不是一家独大?这朝堂上下的麻烦事,焦门那些张口仁义道德,闭口以天下为己任的清流可办不成。”
徐鸿渐一摇一晃间,悠悠然道:“想要手底下的人好好办事,就得让手下人都吃饱。水至清则无鱼,何况是要管这大梁上下一大摊子?我徐门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我徐门虽贪,却能办事。陛下懂这个道理,可焦志行不懂。”
若非陛下想要牵制他,焦志行又如何能上位?
这么些年,陛下扶持了不少人来牵制他,凡是能办事,善权术者,均被他收拾。陛下便扶持了焦志行这个处处与他相反之人,利用清名与他对抗,反倒屹立多年不倒。
可一旦没了他这个劲敌,焦志行办不了事的弊端就会显露无疑,到时候便压不住底下的人。
“刘守仁此人虽能办事,却无大胸怀,若让其吃掉焦志行当了首辅,必让朝堂乌烟瘴气。在当前局势下,唯有让二人合作,共同承担宰辅之责,方才不至于出乱子。”
胡益沉吟着道:“想要两方势力合作,谈何容易。”
徐鸿渐赞赏地点点头:“陛下想要压制双方共同为朝堂效力,必要再有一方势力,三股势力互相联合,互相对抗,如此才能减缓焦志行或刘守仁一方的溃败。而这,就是你等剩余之人的生存之道。”
胡益面上再次挣扎起来:“我等都收受过宁淮送来的银钱,供词都在陛下手里,陛下又岂会信我等用我等?”
“恰恰是有罪证在陛下手里,你们才会是最忠心于陛下的臣子,陛下更会放心用你们。”
徐鸿渐说得话多了,便要起身去喝茶,胡益察觉到,赶忙又倒了杯温茶过来。
喝得差不多了,徐鸿渐便往旁边一推,再次躺下。
“陛下等着徐门的投名状,你弹劾为师,就与天子心照不宣了。”
胡益面露挣扎:“恩师,学生实在办不到,您还是让其他人来做这等事吧。”
徐鸿渐静静看着胡益,只看得胡益心里发毛,才“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没笑两声,又连连咳嗽。
胡益赶忙去给他顺胸口,满是担忧之色。
待徐鸿渐缓过气来,方才道:“整个徐门,我独独放心你。董烨此人,过于冒进,不思退。今日大势已去,随我一同出宫尚可自保,可他不甘心,如同输光身家的赌徒想要最后一搏翻本,殊不知这一赌,便要将命搭进去。”
话音落下,书房外突然响起一道恭敬的声音:“老爷。”
徐鸿渐让其进来后,那人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宫里传来消息,董侍郎受一百杖,没熬住,走了。”
胡益猛地瞪大双眼,扭头去看徐鸿渐,就见徐鸿渐有些恍然,旋即便是摇摇头:“以他的本性,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理所应当,还有什么?”
那下人不敢隐瞒,又道:“张尚书被斩首,其余大人均受了杖刑,被各家的人接走了。”
闻言,徐鸿渐深深吸口气,感叹:“天子仁厚啊……”
旋即摆摆手,将下人打发走,再抬头看向胡益,悠然道:“你懂择时而退,他们却看不清形势,这就是他们不如你之处。”
胡益再跪下,仰起头,对着眼前垂垂老矣的首辅大人:“还请恩师为我等指一条生路!”
态度转变之快,让徐鸿渐都有些侧目。
只是再一想,如此倒让他放心。
“陛下只杖刑,是小惩大诫,让聪明之人尽早站队。如今的徐门势力还是太大了,陛下留三成就够用了,剩余的七成,或斩或发落,借此没收那些人的不义之财入国库,便解了国库空虚之危。”
翻云覆雨间,便是一举多得,实在让人不容小觑。
这便是他教出来的学生,更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正因他了解当今的手段,才早早靠拢太子,想要扶愚不可及的太子即位。
可惜被当今洞察,他为了保全徐门,只得舍弃太子,弄出巫蛊之祸。
当初若能成功,让得太子登基,以太子之姿,徐门便可彻底把持朝政,如何还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胡益神情痛苦:“哪些人死,哪些人活,学生不知如何选,还请恩师指点。”
徐鸿渐叹息一声,无奈道:“这就由不得我等了,端看圣上如何选。”
胡益便低下头,竟泪洒当场:“若无那陈砚,我等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听到“陈砚”这个名字,徐鸿渐有些恍惚。
初见陈砚时,不过十四岁的少年。
虽因连中三元,风头极盛,然才名不代表政治手腕。
当时的陈三元在他面前,宛如一只蝼蚁。
哪怕自己被其逼得辞了首辅之位,对他有些侧目,徐鸿渐也并未太将稚嫩的陈砚放在眼里。
当得知陈砚要前往松奉,徐鸿渐更觉陈砚做了最蠢的决定。
不曾想,自己终究败在了这稚嫩的少年手里。
第380章 动荡
想到陈砚,徐鸿渐便没了心气,闭上双眼,对胡益摆摆手。
胡益会意,恭敬地帮着徐鸿渐掖好薄被,这才缓缓往外退。
到了门口,他转身要去开门,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往后便没徐门了,有的是胡门。”
胡益敛去情绪,转身,正要再开口,却见徐鸿渐坐直了身子,双眼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光。
如此状态的徐鸿渐,让胡益一颗心狂跳不止。
他“噗通”跪下,对着徐鸿渐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上半身,朗声道:“学生必谨记恩师教诲,待此次风波之后,必对徐族,对徐门上下多加照拂!”
徐鸿渐笑道:“你的品行,我信得过。夜里凉,小心着些,莫要受了寒。”
胡益恭敬得应了“是”。
徐鸿渐这才再次躺回去,摇着躺椅,对胡益摆摆手。
胡益离开后,整个书房只剩下他一人,显得格外冷清,他便将躺椅摇得“咯吱咯吱”响。
从徐府出来,胡益便快速上了轿。
到了此时,胡益才长长松口气,嘴角上扬,双手紧紧握拳。
徐门终于落入他手里了!
从这一日起,整个朝堂陷入一股恐慌之中。
宁王被赐死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百姓们正对此议论纷纷之际,又一恐怖的消息传来,宁淮上下官员勾结宁王,行谋逆之事,立即处斩,其家眷尽数流放戍边,抄没家产。
十月底的京城,被一片肃杀之气笼罩。
天子一怒,便是人头滚滚,血染大地。
宁淮官员既已发落,接下来就该是京城的官员。
恰在此时,礼部尚书胡益上疏,弹劾当朝首辅徐鸿渐二十三条罪状,条条有理有据,仿若要置徐鸿渐于死地。
此举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谁都知晓胡益乃是徐鸿渐的门生,是徐门的中流砥柱,此时竟背刺自己的恩师,如此举动,自是会引起徐门其余人不满。
一时间,徐门分为两派,一派保徐鸿渐,一派弹劾徐鸿渐。
徐鸿渐积威多年,保他的官员自是更多。
再者,他们早已与徐鸿渐脱不了干系,若此时徐鸿渐倒了,他们轻易就会被敌方势力铲平。
即便是为了自己,也要死保徐鸿渐。
徐门分裂后,恨不能赤膊上阵争斗。
短短十日,双方便互相斗倒了五六人。
战斗之激烈,看得清流心惊胆颤。
而手握口供的永安帝始终坐山观虎斗,在有人落败后,依照罪名或将其罢官,或将其赐死,再顺道抄家。
一时间,京城官员人人自危。
就连清流一派,到了此时也不敢发一言,就怕被卷入这场绞肉战中。
就在此时,陈砚坐着马车上门拜访刘阁老。
自徐门内斗开始,刘守仁每日早早就回家,且闭门谢客。
当得知陈砚上门拜访他时,本就对陈砚一肚子气的刘守仁毫不犹豫道:“不见!”
不久前这陈砚还在圣上面前落了他的脸面,他怎会接见。
如此指令下去,原以为不会有人再烦他,谁知没一会儿,下人又来禀告陈砚求见。
刘守仁双眼微眯:“本官在这家里说话,已没人听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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