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上何人?灵台方寸关门弟子 第20章

作者:小蟑螂七岁了

  “西行之路早已功成,你亦证得罗汉金身,何须再行此大礼。今日之事,辛苦你了。”

  沙悟净眼眶一热,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他强忍着,躬身道:“弟子不辛苦!见到师父,弟子便心安了!”

  安抚好沙悟净,唐三藏这才抬眼,望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净念菩萨以及他身后的西方教众。

  净念菩萨心中一凛,不敢怠慢,连忙率领身后的佛陀罗汉,双手合十,齐齐躬身:“参见旃檀功德佛。”

  唐三藏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地回以佛礼,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净念菩萨,诸位大德,贫僧有礼了。”

  净念菩萨直起身,抢先开口:“功德佛来得正好,此地有妖猴作乱,不顾佛门情面,强行干涉我教中事务,还请功德佛出手,将其规劝降服,以正视听!”

  好快的变脸。

  刚才还是斗战胜佛,现在就直接是妖猴了。

  唐三藏听了,脸上不见喜怒,只是平静地回道:“是非曲直,尚在两说。贫僧那劣徒顽劣,惊扰了菩萨与诸位大德的清修,是贫僧管教不严之过。此事缘由,贫僧还需细细问过,方能论断。叨扰诸位了。”

  接着,他转向天庭众仙的方向。

  太白金星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领着一众仙官迎了上来,长揖及地:“旃檀功德佛大驾光临,我天庭荣幸之至!您可算来了,再不来,这斩仙台怕是都要保不住喽!”

  他半是恭维半是诉苦。

  唐三藏再次躬身还礼,姿态比对西方教时更为谦恭,毕竟此地是天庭主场:“星君言重了。贫僧弟子顽劣,在天庭重地放肆,是贫僧的不是,改日定当备上薄礼,亲上凌霄宝殿,向玉帝陛下请罪。”

  他目光扫过天庭仙班,视线在人群中微微一顿。

  只见一个胖大的身影,正躲在财神赵公明的身后,努力地吸着肚子,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睛,紧张地向这边偷看。

  不是别人,正是净坛使者猪八戒。

  当唐三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猪八戒浑身一僵,脸上的肥肉都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想把头缩回去,却又不敢,只能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冲着师父的方向,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师父,俺老猪在呢,俺可乖了,啥也没干。”

  唐三藏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极淡的、既无奈又好笑的意味。

  他没有点破,只是目光平和地移开。

  做完了这一切,与三界各方都打过了招呼,尽足了礼数。

  他,才终于转过身,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

  缓缓地,走向了那根擎天拄地的金色神铁,走向了那云端之上,最让他头疼、也最让他牵挂的,大徒弟。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

  就像当年在西行路上,无数次清晨或黄昏时,最寻常的一次呼唤。

  可就是这两个字,让孙悟空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终于对上了自己师父的目光。

  “......嗯。”

  唐三藏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倔强与那份隐藏不住的委屈,轻轻地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金箍棒上。

  “为师来时,见南天门外,怨气冲霄,杀机盈野。还以为,是哪路妖魔,又来进犯天庭。”

  “却未曾想到,在此处闹事的,竟是我西天的斗战胜佛。”

  “悟空,你已成佛,为何心中,还有如此大的嗔念?”

  孙悟空的猴脸,微微涨红。

  他最不怕的,是玉帝的十万天兵,是佛祖的五行大山。

  可他最怕的,就是师父这般责问。

  “俺老孙......”他挠了挠脸颊,眼神躲闪,不敢再与师父对视,“俺老孙不是在闹,俺是在......救人!”

  “救人?”唐三藏的目光,从金箍棒上移开,落在了被护在后面的陆凡身上。

  “为救一人,而致众生于险地。”

  “这,是你身为斗战胜佛,悟出的佛理吗?”

  “俺......”孙悟空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可以跟净念菩萨耍横,可以跟玉帝老儿讲歪理,可是在师父面前,他那套逻辑,根本站不住脚。

  他憋了半天,才闷声闷气地说道:“俺老孙就是看不过眼!”

  “所以,你便要用你的道理,来替天庭执法,替佛门清规?”

  “你这根棒子,是要把这斩仙台,连同天庭的法度、佛门的戒律,一同打碎吗?”

  孙悟空沉默了。

  他知道师父说得对。

  可他就是不愿低头。

  他若退了,他护着的师弟,怎么办?

  就在这片僵持之中,唐三藏微微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面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净念菩萨,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净念菩萨,贫僧这徒儿,顽劣之性未改,惊扰了菩萨,贫僧在此,代他向你赔罪了。”

  净念菩萨见状,哪里敢受他的礼,连忙侧身避开,惶恐道:“功德佛言重了!弟子不敢当!不敢当!”

  他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这唐三藏,一上来先是压制了孙悟空,接着又向自己赔罪,姿态放得极低,滴水不漏。

  这让他后面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悟空之过,稍后再论。”唐三藏直起身,神情变得肃穆,“贫僧此来,是为法,亦是为人情。”

  “法,是天道之法,佛门之法。”

  “人情,是故人之情,亦是众生之情。”

  “此事的前因后果,贫僧在来的路上,也已知晓了大概。”

  “净念菩萨,贫僧只问一句。”

  唐三藏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慈云寺包庇凶徒十年,以佛门清净地,为杀人魔头提供庇护。此事,可是事实?”

第30章 唐三藏的道理

  话题怎么就到这了?

  净念菩萨的面皮猛地一僵,那双因愤怒而燃烧的眼眸,对上唐三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心头竟是遏制不住地一颤。

  他无法否认。

  业报水镜之中,因果历历在目,三界神佛皆是见证。

  但他不能认。

  认了,便等同于承认他之前所有的义正辞严,都成了一场笑话。

  事是这么个事。

  但理不是这么个理。

  话是不能这样说的。

  他摇了摇头,脑后的佛光再次凝聚。

  “功德佛所言,确有其事。”

  他先是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然,此事需观其本,而非其表。我佛之门,非审判之庭,乃是渡化之舟。法云禅师当年所见,非是一个杀人凶徒,而是一个愿意放下屠刀,叩首于我佛座前的迷途羔羊。”

  “我佛慈悲,讲究回头是岸。法云之过,在于其慈悲之心,用之非人,错信了那凶徒的忏悔之心。而陆凡之罪,则在于其魔性深植,拒不回头!他手刃仇敌之后,非但不感念我佛门为其留下一线寻仇之机,反而迁怒于整座寺院,将那数百无辜僧侣,尽数屠戮!”

  “功德佛,难道在您眼中,法云禅师一时不察的善念之失,其罪,竟重于陆凡此獠屠戮数百人之滔天恶行吗?若为存小义而舍大义,为全一人之私仇而罔顾百家之性命,这,恐怕并非我佛法之真意吧!”

  这一番话说得是偷梁换柱,避重就轻。

  天庭众仙闻言,不少人微微颔首,觉得此话亦有几分道理。

  毕竟,相较于一个寺庙的处置不当,屠戮数百人的罪孽,确实显得更为深重。

  然而,唐三藏听完,脸上那份平静,没有丝毫动摇。

  “菩萨此言,听之似有悲悯,实则,是混淆了善恶之根,颠倒了因果之序。”

  “渡化与包庇,一念之差,谬以千里。”

  “贫僧问你,何为渡化?”

  “渡化者,渡其心,非渡其身。是令其真心忏悔,弥补前愆,直面己身之罪。若那凶徒真心悔过,法云当做之事,是将其送交官府,坦陈罪行,以求国法宽恕,而后再以佛法导其向善,方为正道。”

  “可他做了什么?他为其剃度,赐其法号,将其藏于寺中,享受香火供奉。这不是渡化,这是纵容!是让他逃避罪责,心安理得地将血腥的过往,用一袭袈裟轻轻掩盖!”

  “若心魔未除,执念未消,剃度披发,不过是换了一身皮囊的恶鬼,何来新生可言?”

  唐三藏说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

  那月白色的僧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源自大道本源的威势,从他那文弱的身躯中散发出来,竟逼得净念菩萨脑后的佛光都开始微微晃动。

  “菩萨只见到那凶徒手中的屠刀放下了,可曾见到陆凡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冤魂,可曾安息?”

  “菩萨只见到陆凡毁了寺院,可曾见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寺庙,是建立在一个家破人亡的悲剧之上?”

  “菩萨口口声声,言那数百僧侣无辜,贫僧再问你,当那凶徒在寺中安享十年太平之时,他们可有一人,站出来,为那枉死的冤魂,说过一句公道话?他们享受着凶徒带来的香火,庇护于沾满鲜血的屋檐之下,他们,当真无辜吗?”

  一声声质问,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斩仙台上,雅雀无声。

  所有神佛,都被这番话震慑当场。

  净念菩萨的脸色,已然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他张口欲辩,却一时无言反驳。

  唐三藏走到了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我佛慈悲,是为解众生之苦。”

  “若此慈悲,需以另一人之冤屈为代价,那便不是慈悲,是偏袒,是伪善!”

  “是为佛法之垢,三界之蠹!”

  句句诛心,狠狠地劈在了净念菩萨的道心之上!

  他身体剧烈一晃,脑后那轮神圣的佛光,“啪”的一声,竟出现了裂纹,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蹬蹬蹬连退数步,张口喷出一道金色的佛血。

  天,复归于清明。

  唐三藏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净念菩萨。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凌霄宝殿的方向,整理僧袍,深深一揖。

  “启禀玉帝,此事因果,已然分明。”

  “陆凡杀孽缠身,毁寺杀僧,触犯天规,其罪当罚。然其孝心可悯,其本性未泯,不应受那形神俱灭之酷刑。贫僧恳请陛下天恩,斩其仙身,废其道果,留其一缕真灵,投入六道轮回,历经百世之苦,以消今生罪业。”

  “慈云寺住持法云,身为佛门弟子,却不辨善恶,包庇凶徒,致使冤屈不得申,仇恨得滋长,实为此案之祸首。贫僧以为,包庇凶徒者,与凶徒同罪!亦当废其修为,打入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慈云寺众僧,既享不义之供奉,便当承连坐之罪责。当尽数逐出佛门,轮回百世,生生世世,体味人间疾苦,方能明白,何为真正的慈悲。”

  “如此,方为公道。”

  一番话,条理清晰,赏罚分明。

  既罚了陆凡,也判了慈云寺,更是将此事的根源,剖析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