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马车等着海瑞。
海瑞到了马车旁边的时候,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妻子女儿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
海妻望着马车远去,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当海妻带着女儿回去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海瑞的母亲,谢氏站在破旧小院的门口……
海瑞乘坐的马车辘辘前行,缓缓离开了繁华的北京城。
他的马车,很是简陋……
海瑞坐在马车中,他一身粗衣,在马车的一角,摆着官印,以及官袍,妻子给他收拾的包裹,放在官印的旁边。
阴沉的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沉沉地压在大地上。
刚刚还挺好的天气,瞬间变了脸……乌云翻滚着,似乎随时都会倾泻下一场狂暴的雷雨,却又始终憋着那股劲儿,让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
官道两旁,原本繁茂的树木此刻却显得凋零破败,干枯的树枝在风中颤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路边的野草枯黄萎靡,无力地倒伏在地上,被过往的车轮无情地碾压……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之中,影影绰绰,宛如沉睡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神秘气息。
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划破这寂静的荒野,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坐在马车中的海瑞一直闭目养神 ,他知道高拱举荐自己去应天所为何事。
他也是只是去做,隆庆元年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
徐家。
退田案,声势越发的大了。
徐阶虽然致仕,但在朝中依然拥有着庞大的影响力,甚至,还有着隐藏起来的庞大势力。
即便,这一个月,朝中发生了很多大事,李春芳走了,赵贞吉走了,但徐阶的影响力还是存在的……
他知道自己去了应天,想要完成使命,前方便是重重的艰难险阻。
但海瑞此行,并没有丝毫退缩与畏惧。
此时的应天府,徐阶早已收到了海瑞即将赴任的消息。
并且他也试着去阻止。
可当年他在朝中,为内阁首辅的时候,都没有阻止的事情,现在赋闲在家,更不可能阻止了。
他坐在书房之中,面色阴沉。
他的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子。
他有些慌了。
前面几个巡抚,他都毫无畏惧。
但,海瑞。
他多少有些害怕。
徐阶不怕高拱,不怕当今陛下,甚至是先帝,他都不怕。
但他却怕海瑞。
海瑞太清廉,清廉的不像这个世上的人……
与心怀恶意之人交锋并不可惧,真正令人心生畏惧的,是与那些坚守原则丝毫不退让、凡事认死理且一本正经之人……
因为坏人的恶易于洞察和防备,而那些过于完美的好人,他们的坚定与执着,有时反而会成为难以逾越的屏障…………
海瑞,就是这样的人。
他还未到,徐阶便在气势上弱了三分……
第142章 差点登基
高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他摊开双手,看向左右,再也没有对手了……
高拱在没有掣肘之后,想干一件大事。
他上书皇帝陛下要对言官弹劾体制进行改革。
将言官的权力放在牢笼之中。
这一步也是为了他接下来要做的内部改革,所做的铺垫。
风闻奏事。
一直是言官们手中最大的杀手锏。
王安石曾言:“许风闻言事者,不问其言所从来,又不责言之必实。若他人言不实,即得诬告及上书诈不实之罪;谏官、御史则虽失实,亦不加罪,此是许风闻言事。”
大概意思就是,你只要听到一点消息,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你也可以上奏陈述,随便胡说,随便攀附,你都没有罪,因为你本心是为了朝廷好。
高拱上书列举风闻奏事的弊端。
风闻枉滥,阻碍施政,冤案错案频发,助长党争……
部分言官为了弹劾而弹劾,为了上书而上书,不考虑真实情况,导致一些有能力、有作为的官员受到无端指责和攻击。
这使得大臣们为了避免被弹劾,纷纷选择不作为,造成尸位素餐的现象,对朝政的正常运行产生负面影响。
高拱在上书中,还言道于谦在京师保卫战大获全胜之后,仍被言官弹劾,仁宗皇帝陛下因言官的无端指责而生气致病……
言官仅依据传闻就可弹劾官员,无需确凿证据,容易导致冤假错案的产生,一些无辜的官员可能会受到不实指控,名誉受损,甚至被罢官免职……
最为重要的是,风闻奏事,已经成为了党争的一大利器,历朝历代,党争激烈之时,风闻奏事频发,导致朝堂上人心惶惶,社稷受损。
高拱举了很多例子。
只想干一件事情。
就就是言官不能再拥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他的上书必须要有真凭实据,要为他们弹劾的人罪证,做的事情负责……
同样,朱载坖看到高拱的上书后,立即召其入乾清宫问询。
他对这些言官也是烦的不行。
若是能够加以约束,朱载坖是很开心的。
高拱在乾清宫中,为皇帝陛下讲了大半天,而后高高兴兴的离开。
皇帝陛下准了。
言官们便再也坐不住了。
可此时的他们也没有头头,内阁六部,大多数都是高拱的人,皇帝陛下也支持,他们这些平日里面嚣张惯了的人,在这一刻竟然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而在朝中,有说话权力的张居正同样保持了沉默……
高拱先给言官上了一层禁锢,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做,不然,真的要推行改革,事情还没有开始办,自己都要被喷死了。
而张居正也知道,从隆庆元年开始,高拱便一直致力于打击言官体系。
从隆庆元年的京察,到隆庆三年的肃查,在到今年的“风闻奏事”,他是一步步的减少言官系统的话语权,与权威性。
而在历史上,高拱硬着头皮,迎难而上,搞定的事情,也为后来张居正的大改革做了嫁衣。
朝堂再次不平静了。
高拱再一次的成为了言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食其肉……
他们纷纷上奏,用祖宗家法来反驳高拱,用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来驳斥高拱,他们的文章写的很好,甚至很多言官,都是哭着给皇帝陛下写的奏疏,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高拱奸贼的痛恨,以及对大明朝的忠诚。
但不管这些言官是真的饱含深情,还是别有用心,在朱载坖这里,都是一视同仁。
他一个也没看。
御花园。
朱翊钧走在其中。
冯保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嘴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讲的也都是朝堂上下,正在议论纷纷的风闻奏事。
朱翊钧一边走着,一边认真的听着。
高拱狂妄,自大。
也是有着他自己的本钱啊。
他还真敢,去捅马蜂窝。
冯保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主观意识比较强,因为他对高拱没有什么好感,屁股也自然而然地到了言官这边。
这边朱翊钧正在听着冯保说话,忽然,前面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太子殿下……”这小太监边跑,边喊。
到了跟前,这小太监跪倒在地。
朱翊钧看到这小太监,立马慌了。
因为这个小太监是在乾清宫当值的,他这么慌张。
难不成。
父皇驾崩了……
不对啊,这才隆庆四年,没道理,还少活两年啊。
朱翊钧还未开口,冯保便是出言训斥:“何事如此慌张。”
冯保同样认出了这个小太监的身份,他同样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与朱翊钧的慌乱紧张不同,他有些兴奋。
若是陛下驾崩了,那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了……
按照自己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跟贵妃娘娘的关系,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注定是自己的了。
万年老二,自己是当的够够的。
“陛下昏迷,太子殿下,速去……”
话越少,事越大。
朱翊钧听闻小太监的话,心下一惊,连忙在冯保的陪同下朝着乾清宫奔去。
乾清宫外,一群太医,高拱,郭朴,张居正等人都在。
而朱翊钧也不理会他们,直接进入了乾清宫中,一进乾清宫,便见皇后、李贵妃皆一脸忧色地守在龙榻旁。
而陈洪在一旁正抹泪呢。
这个场景可是把朱翊钧吓了一跳,真的这么快。
朱翊钧快步走到龙榻旁,看着躺在床上的朱载坖。
此时的朱载坖脸色惨白,双眼深陷。
“父皇……”朱翊钧轻唤一声,但却不见朱载坖回复。
李彩凤见儿子到来,眼中含泪……
“母妃,父皇怎么了……”
李彩凤叹了口气:“没事,太医说了,陛下只是身体虚弱,只要好好调养,便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不知怎么,昏迷不醒,可能等一会儿,你父皇便会醒来。”
虽然,她也没了主心骨,但她不能像自己的姐姐,陈皇后一样哭哭啼啼,没了主见,越是到这个时候,她便要越发的镇定……
听着母亲的话后,朱翊钧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高拱,张居正等人并未离去,一直守在乾清宫外,而朱翊钧,陈皇后,李彩凤三人一直守在龙榻边。
到了下午,朱载坖醒来了。
他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便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朱翊钧。
“父皇,您醒了。”朱翊钧的这句话,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朱载坖笑了笑:“醒了……我儿不用担心,父亲不会有事的。”
虽然朱载坖很是虚弱,但还是开口宽慰朱翊钧……
朱翊钧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