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才一个月没有见到朱载坖,怎么,憔悴成这个模样了。
朱载坖的爱好就是选秀,隆庆元年,徐阶刚走选秀,隆庆二年,还想选秀,被百官集体阻止,无奈作罢,可到了隆庆三年,百官们可就拦不住了,再次选秀。
“太子,怎么如此看着朕。”朱载坖笑着说道。
“父皇,您……”朱翊钧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朱载坖摆手阻止:“陈洪,给太子搬来椅子。”
“是,陛下。”陈洪闻言,赶忙下了玉阶,去搬椅子。
而朱载坖看向此时站着的高拱:“高阁老,坐……”
高拱闻言,再次谢恩坐下。
陈洪搬过来椅子,放在了御台的左手边,正对着高拱,这是君臣相对……
朱翊钧也没有谢老子的恩,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后,他也不去瞧高拱,也不管两人刚刚在谈论什么,直接侧过头看向朱载坖:“父皇,儿臣这次来,有事相求。”
朱载坖闻言再次笑了笑。
这一笑,眼角的皱纹显得很是明显。
才三十四啊。
酒色害人不浅。
“是不是想要印章啊,朕啊,又差人去给你弄了一枚,这一枚啊,朕可是费了大心思得……”
“父皇,孩儿不是想要印章,孩儿是听闻海瑞要前往应天府,听冯保说,前面两任巡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孩儿担心老师,便想着让徐先生能够跟着他一同前往,皇爷爷曾说,徐先生足智多谋,才智过人……”
朱载坖听着,点了点头。
“可以。”
听着皇太子的话,高拱的心思立马活跃了起来。
太子一定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
不然,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想到那么多。
指使他的人,到底是有何用意。
自从徐阶离开之后,高拱是一边忙着办事,一边忙着斗争,一边提拔亲信,一边清除徐家帮在朝中的党羽……
此时,高拱主要的对手就是文渊阁大学士,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
两个人在隆庆三年正式开杠。
赵贞吉靠着他手中的科道言官,与高拱也是斗得你来我往,让此时的高拱,不厌其烦,他此时来求见朱载坖,就是想搞掉赵贞吉。
高拱近些年,有些霸道了,对于科道言官,很是看不上眼,隆庆元年的京察,指向言官,隆庆三年的高拱再次上书,想要肃查言官。
高拱的上书,一下子得到了朱载坖的支持。
当然,朱载坖知道这件事情会引起轩然大波,可他早就对这帮键盘侠不满意了。
隆庆二年的选秀,便是因为这些言官的捣乱,没有进行下去,这个,朱载坖一直都是记着的,再加上这些年,皇帝陛下的生活多少有些不检点,喝酒花钱玩女人。
言官们动不动就上书,告诉皇帝陛下什么事情该干,什么事情不该干,这些行为,让朱载坖也感觉到了不满。
当高拱上书要肃查言官的时候,朱载坖也很是高兴。
可赵贞吉不干了。
他作为都察院左督御史,是言官们名义上的老大,岂能让这个体系,随意被高拱拿捏。
他不同意,并且上书反驳高拱,就此拉开,赵贞吉与高拱两人的对峙。
而这个时候,高拱很是敏感,他看向太子:“太子殿下,让徐渭陪着海瑞前去,可是别人在您面前说过。”
朱翊钧看向高拱。
“为曾有人在本宫面前说过。”
高拱明显不信。
“太子殿下,陛下虽然答应了您,可徐渭是白身,海瑞呢,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巡抚应天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多少有些不合适啊。”
朱翊钧闻言笑了笑:“阁老,父皇都同意了,不合适,也合适了……”
而这个时候,朱载坖也开口说道:“高阁老,太子说的对,你啊,就是被礼法约束的太紧了。”
高拱听到朱载坖的话后,赶忙应道:“是,陛下,是老臣想的多了。”
“阁老,所议的事情,改日再来说吧。”
高拱缓缓起身:“是,陛下,那明日可行。”
朱载坖点了点头:“行……”
高拱朝着朱载坖行礼,而后又朝着朱翊钧行礼,才缓步退出了乾清宫。
等到高拱离开之后,陈洪快步上前,将高拱刚刚做的凳子搬走。
而朱载坖朝着朱翊钧说道:“来,太子,坐朕旁边来。”
“是,父皇。”朱翊钧笑着站起身,快步上了玉阶,来到了龙椅旁。
四年前,他还需要朱载坖的帮助,才能登上龙椅,但现在却可以很是轻松的上龙椅了。
他慢慢的强壮起来,慢慢的长大。
但他长大的速度,却远远比不过朱载坖苍老的速度。
酒色如毒,一点点地将他吞噬,如今的他形容憔悴,中气不足,被掏空的身躯似摇摇欲坠的危楼。
朱载坖摸了摸朱翊钧的头,问了一些最近练字的事情,而朱翊钧也是尽数答来。
说了一些话后,朱翊钧忽然话锋一转:“阁老,来找父皇,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啊。”
朱载坖笑了笑:“朕就知道你会问……”
“我儿,从小便对政务之事,感兴趣……日后大有作为啊……”
说完之后,朱载坖哈哈大笑。
这个笑声极其爽朗,充满了自豪。
而笑声停下后,朱载坖也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君主,需深知臣子之间的争斗并非全然坏事……”
“权且冷眼旁观,从其纷争中洞察权谋之变,权衡利弊,以保皇权稳固……”
“倘若他们一团和气,反倒需心生警惕,朋党吗,历朝历代都有,但这个朋党,不能太过强大……没有对手,要找对手,找不对对手,要挑拨分离他们……”
“平衡之道,虽不是帝王的全部,但也不得不用……”
“若他们不斗,可适时抛出鱼饵,挑起他们的争斗,使其相互制衡……朝廷平衡之道,在于巧用臣子之斗,而非惧其争斗,唯有如此,方能驾驭群臣……”
朱载坖说完之后,停顿一会儿看向朱翊钧。
而朱载坖看似没有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了。
“父皇,朋党历朝历代都是社稷之祸啊……”
“但历朝历代,都有朋党,只不过史书记了一些祸国殃民的,却没有记造福社稷的……”
“祸国殃民的是朋党,可朋党若是造福社稷,那便不是朋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第139章 酒色伤朕
听着朱载坖的长篇大论,朱翊钧点了点头,对于他的朋党言论,朱翊钧是赞同的。
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
身为帝王,若想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势必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班底,有能力,忠诚。
而对于臣子而言,想要有所作为,也必然需要自己的帮手襄助,或是为了对抗政敌,又或者是为了政令畅通。
然而,这其中却存在着复杂的变数。倘若事情未能妥善处理,原本的帮手或许就会演变成朋党,甚至成为将自己扳倒的致命隐患。
朱载坖认为朋党之存在,并非全然是坏事。
现在眼前就有两党 ,赵贞吉代表的科道言官,高拱代表的行政官员。
从积极的方面来看,朋党可以凝聚力量,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奋进,当面对艰难险阻时,朋党成员能够彼此支持、相互协作,发挥各自的优势和才智,为实现理想出谋划策。
他们可以在政治舞台上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推动有益的政策得以施行,为社稷和民众谋取福祉。
但事情都是有其双面性。
一旦朋党势力过度膨胀,可能会破坏政治的公平与正义,导致权力滥用和贪腐的滋生,甚至会威胁到了皇权。
历史上明朝末年的崇祯皇帝,在面对清党的时候,便是充满了无力感。
他们已经影响到了皇权,圣旨出不了北京城的情况时常发生。
为了自身团伙的利益,他们可能会不择手段地排挤异己,扰乱正常的政治秩序。
这也是朱载坖所说,不斗的时候,要抛出鱼饵让他们斗一斗。
他们不斗,相安无事,抱团在一起,被斗的人,就是皇帝了。
朱翊钧从其父身上学到的东西,并不深奥,但却实用……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父皇,几日不见,你更加憔悴了。”
听到朱翊钧的这句话,朱载坖稍稍愣神,他苦笑一阵,而后缓缓说道:“我儿不用担心父皇,人生须臾,譬如朝露,及时行乐,方不枉此生,这句话,朕给你说过好多次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脸上写了些许的惆怅,悲伤:“父皇,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孩儿还小啊。”
朱载坖看着朱翊钧一脸祈求的模样,他心里面也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儿啊,爹知道那事对自己不好,可爹改不了啊。
上瘾了。
不过,他还是装作无事,笑着抚摸朱翊钧的头轻声说道:“太子,生命之长短,非人力可定,贵在随心而活,享当下之乐,莫负光阴。朕之所为,乃随心之所向,纵命数无常,亦无憾矣。”
朱翊钧急忙说道:“父皇,儿臣只求你龙体康健。”
看着朱翊钧如此紧张,朱载坖深感安慰:“好,我儿有此孝心,父皇就心满意足了,父皇听你的话,会召太医好好调养身体。”
朱翊钧听着朱载坖答应了自己,如释重负。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皇是改不掉这个坏习惯的。
但他只要注意一点,节制一点,少吃点透支自己身体的补药,生命增加个一年两年,肯定不在话下。
因为他的到来,万寿帝君朱厚熜多活了几天,朱翊钧也希望,因为他的到来,朱载坖也能多活几年。
两父子又说了一些话后,朱翊钧便离开了乾清宫。
而一直在乾清宫外的小太监,在看到太子殿下离去之后,赶忙走了进去。
他手中还拿着今日太子殿下,在书房中所写诗词,以及徐渭所作的诗词的誊录版本。
虽然朱载坖见朱翊钧的次数有所减少,但却一直都在关注着朱翊钧。
他写的字,说的话,都有人学给朱载坖听,传录给皇帝陛下看。
朱载坖看完诗词后,嘴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朕就知道,朕的儿子,聪慧过人……”
一直在旁的陈洪立马出言附和。
“是啊,陛下,太子殿下聪慧机敏,是大明社稷之幸啊,我们大明的百姓有福气了……”
陈洪的这句吹捧的话,朱载坖却并不感冒,他冷哼一声:“你说的这话,一点都不对,聪明机敏,是我儿的福气,不是社稷的福气,也不是百姓的福气,先帝也很聪明,是大明社稷之福吗,是百姓之福吗……”
陈洪闻言,不敢点头应是,也不敢回话了。
自己这位主子,夸儿子,贬老子,都成了人生常态了,跟陈洪聊天的时候,时不时的就把先帝拉出来,阴阳一番。
陈洪每每听到,都不能接话,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陈洪……”
“奴婢在。”
“给朕办那一张镜子来。”
“是,陛下。”陈洪闻言,便立即去找了镜子。
不一会儿,镜子就摆放在了朱载坖的御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