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666章

  檀香与墨香混合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属于帝国权力核心的沉静与肃穆……

  大明的天子朱翊钧,正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常年勤政不辍和身处至尊之位所累积的威仪,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沉稳持重。

  眼角唇边虽已刻上了细密的纹路,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开阖之间精光隐现,仿佛能洞彻人心。

  他的身躯并未因年岁和案牍劳形而佝偻,反而因常年注意骑射养生,依旧显得挺拔硬朗。

  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份来自西南的奏报,是靖南侯刘綎与云贵总督关于改土归流最新进展的汇报。

  奏报中详细列举了新设府县的户籍、田亩数,以及残余土司的动态。

  朱翊钧看得仔细,时而用朱笔在一旁做出批注。

  “皇爷爷!皇爷爷!您看,您看这个!”

  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打破了殿中的宁静。

  只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手里举着一个制作颇为精巧的木质小风车,兴冲冲地从殿外跑了进来,绕过巨大的蟠龙柱,直奔御案之前。

  他身穿杏黄色小龙纹常服,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正是皇长孙朱由校。

  朱翊钧闻声,脸上那惯有的威严神色瞬间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慈祥与宠溺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奏报和朱笔,朝着孙儿伸出手:“校儿,慢些跑,莫要摔着。手里拿的是什么新奇玩意儿,让皇爷爷瞧瞧?”

  朱由校献宝似的将小风车递到朱翊钧手中,叽叽喳喳地说道:“是魏大伴给我寻来的!他说这是宫外巧匠做的,比宫里造办处的转得还快还好看呢!”

  他口中的“魏大伴”,不是魏忠贤,而是另外一个叫魏果的太监,之前在乾清宫伺候,朱翊钧看着他机灵,便让他去照顾朱由校了,颇为懂得讨小主子的欢心。

  朱翊钧接过风车,对着殿门方向轻轻一吹,风车的叶片便呼呼地转动起来,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他看着孙儿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一片柔软,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了抚朱由校的头顶。

  看着孙儿天真烂漫的笑脸,朱翊钧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这四年光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急速翻过的书页,充满了离别、更迭与新生的印记……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岁月的重量……

  万历二十六年冬,那是播州大捷的喜庆尚未完全散去之时,一个噩耗却骤然传来。

  仁圣李太后,他的生母,薨逝了。

  李太后自万历十年那场因误服丹药而引发的大病后,凤体便一直未能彻底康复,虽经天下名医精心调养,终究是伤了根本元气。

  原本在另一个时空得以长寿安享晚年的母后,竟在此刻早早离世,这成了朱翊钧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也正是因为李太后的突然薨逝,当时年仅四岁、原本养在慈宁宫的皇曾孙朱由校,才被接到乾清宫,由朱翊钧这个皇爷爷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朝堂之上,亦是风云流转,老成渐凋。

  万历二十七年,首辅申时行,这位历经三朝、辅佐他多年,在张居正之后帮助他稳定朝局的老臣,终究是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再三恳请之下,朱翊钧终于准其荣归故里。

  次年,申时行在家乡安然离世的消息传来,朱翊钧默然良久,追赠优恤……

  紧接着,在万历二十九年,慈圣陈太后,他的嫡母,也随李太后而去。

  两位太后的先后离世,仿佛带走了紫禁城最后一丝属于他青年时代的气息,宫闱之中,愈发显得空寂……

  同样在万历二十九年,另一位股肱之臣,户部老尚书张学颜,也溘然长逝。

  这位精于财政、为人刚直的老臣,在帝国最需要钱粮支撑对外拓土、对内改革的时期,为他稳住了国库的基本盘。

  短短四年间,母后、嫡母、首辅、能臣……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相继离去,让朱翊钧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感到一种“故人日稀”的苍凉。

  他站在权力的巅峰,环顾四周,能与他共享早年记忆、深知帝国一路走来艰辛的老面孔,已然不多了……

  然而,帝国的事业并未停歇,人才的梯队也在更新。

  接替张学颜出任户部尚书的,是年富力强、以实干和韬略著称的孙承宗。

  而新任的内阁首辅,便是在南洋经略数年,拓土安民,卓有成效的叶梦熊。

  这位老臣,从九边到西南到经略南洋,最后在万历二十六年初,返回北京城。

  倭国之地,自初封两王后,见其地渐稳,朝廷在过去四年间,又陆续增封了六位藩王过去。

  如今,倭地已有八位大明亲王、他们带着属官、军队和移民,在那片岛屿上经营。

  相比之下,南洋的格局则更为宏大。

  皇长子康王朱常洛,就藩于富饶而遥远的爪哇岛。凭借着大明的支持和他本人的一些手段,数年间,他在那里已俨然成了土皇帝般的存在,大力发展贸易,安抚土酋,训练兵卒,将南洋府经营得铁桶一般。

  而帝国的继承序列,则愈发清晰明朗。

  皇太子朱常澍,地位稳固,越发成熟,且在万历三十年春,刚刚为大明诞下了嫡长孙……

  这个小生命的降生,代表着宗祧有继,国本愈固,冲散了近年来因诸多丧事带来的阴郁之气。

  朱翊钧清楚地知道,若无意外,太子将是未来的皇帝,而这个新生的嫡长孙,则会是再下一代的希望。

  他对此寄予厚望,赏赐格外丰厚。

  ……

  “皇爷爷,它好看吗?” 朱由校的声音将朱翊钧从漫长的回忆和思绪中拉了回来。

  朱翊钧定了定神,看着孙儿纯真的笑脸,将那些朝堂纷争、海外风云、宗室暗流都暂且压下,慈爱地笑道:“好看,校儿喜欢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

  他将风车递还给孙儿,“你先自己玩着,莫要跑远,待会儿皇爷爷批完这些奏章,考校你的功课。”

  “孙儿遵旨!” 朱由校得了夸奖,心满意足,举着风车又欢快地跑开了,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生机勃勃……

第1215章 万历三十年 3

  时值午后,京师大学堂内绿树成荫,书声琅琅。

  在专门用于接待外邦学者的“格致院”内,一场别开生面的交谈正在进行。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穿赤色龙纹常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英挺,眉宇间已具威仪,虽年纪不过二十,但气度沉静,举止从容,正是当今皇太子朱常澍。

  他奉旨协理大学堂事务,今日特地前来探望在此交流学习的英格兰学者。

  共有六七十人,既然是学堂,那这些英格兰学子们也都被准备了座位。

  这些英格兰学者是在两个月前到的,而大明第一批前往英格兰的学子共八十九人,也是在两个月前到达了英格兰伦敦大学堂……

  通译官侍立一旁,小心地传达着双方的意思。

  朱常澍虽然是京师大学堂的山长,但他还有一部分的国事要处理,拖了一两个月,才有时间过来探望。

  “诸位远渡重洋,来到我大明,不知于此间饮食起居可还习惯?”朱常澍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与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说的虽是关切之语,但那份属于储君的威势,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翻译还未开口,一位名叫约翰逊的数学家,闻言连忙起身,右手抚胸,用带着浓重伦敦口音的汉语说道:“尊敬的太子殿下,感谢您的关怀。北京是一座伟大而繁荣的城市,大学堂为我们提供了非常舒适的住所和……呃,美味的食物。我们深感荣幸,能够在此与贵国的学者交流学问。”

  朱常澍听着这拗口的汉语,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如此甚好。学问之道,在于切磋琢磨,互通有无。尔等带来的泰西算学、格物之理,于我朝学子亦颇有启迪。望诸位在此安心治学,若有任何需用,尽管向学堂提司提出。”

  他的话语既显天朝上国的气度,又不失对知识的尊重与对远客的体贴。

  英格兰学者纷纷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他们私下里早已听闻,这位年轻的皇太子地位尊崇,能力出众,还是大学堂的校长,深得皇帝信赖,是未来庞大帝国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今日一见,其风采果然令人心折。

  简单的交谈后,朱常澍便在大学堂祭酒,魏忠贤等人的陪同下,移步至另一处学舍。

  这里聚集的,是即将作为第二批交流学子,远赴英格兰伦敦大学堂的年轻才俊。

  他们大多穿着统一的青色布衣,虽无绫罗绸缎,但浆洗得干干净净,个个精神饱满,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求知的渴望。

  朱常澍的目光扫过这些寒门出身的学子,最终落在了一个身形略显瘦削,但眼神格外清亮的少年身上……

  “你叫李铁栓?”太子缓步走到他面前,语气平和。

  那少年,正是数年前太子朱常澍微服巡视归德府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聪慧孩童。

  虽然太子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已经忘记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少年郎。

  但人家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早两年前李铁栓见到朱常澍时,便已认出太子就是他曾在蒙学门口见过的那个贵公子。

  虽然有过这交际,但入学两年多来,铁栓也没有机会跟太子说过话。

  此刻见到储君亲问,李铁栓激动得脸色泛红,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学……学生李铁栓,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朱常澍虚扶一下,看着他:“孤记得你。今年算学一科的考试,你又是头等,听说,困扰英格兰多年的考题,你也算了出来……真的是出众啊……”

  “回殿下,学生……学生只是喜好钻研,不敢当‘出众’二字。”李铁栓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他如今能在这宽敞明亮的学舍读书,每月还能领到足以养活自己甚至补贴家用的“膏火银”,全赖皇恩浩荡,心中对朝廷、对皇帝和太子充满了感激。

  朱常澍看着他朴素的衣着和心中亦有些感慨。

  这些从各州府选拔上来的寒门学子,往往比勋贵子弟更加刻苦,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很好。”太子赞许地点点头,声音提高了一些,既是对李铁栓,也是对在场所有整装待发的学子们说道:“尔等皆是朝廷遴选出来的俊才,此番远赴英格兰,不仅是为求学,更是代表着大明的体面与气象。当谨记‘学以致用’之训,潜心钻研彼邦之长技,观察其风土人情,律法政令。他日学成归来,方能为国效力,不负朝廷厚望,不负父母师长养育教导之恩……”

  他的话语恳切而有力,带着殷殷期望。

  学子们听得心潮澎湃,纷纷躬身应道:“学生谨遵殿下教诲!定当勤勉向学,报效皇恩!”

  处理完大学堂的事务,朱常澍便乘舆返回宫中。

  踏入乾清宫时,已是夕阳西斜。

  殿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他那向来威严莫测的父皇朱翊钧,此刻竟未端坐于御案之后,而是随意地坐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背靠着巨大的蟠龙柱。

  皇长孙朱由校则依偎在他身边,小手正认真地摆弄着一个色彩鲜艳的风筝,小嘴里还念念有词。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这一“老”一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朱翊钧的脸上带着朱常澍记忆中几乎从未见过的、全然放松的慈祥笑容,目光柔和地落在孙儿身上,仿佛世间再无更重要的事务……

  “儿臣参见父皇。”朱常澍收敛心神,上前恭敬行礼。

  朱由校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太子,立刻放下风筝,像个小大人似的爬起来,有模有样地拱手:“由校见过叔父。”

  朱常澍看着侄儿可爱的模样,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校儿真乖。”

  这时,朱常澍才注意到,他的父皇甚至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坐姿,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目光却依旧大部分时间停留在朱由校身上。

  这一幕,让朱常澍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情绪。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幼时,父皇永远是高踞于御座之上,神情严肃,过问功课、考察经义时,那目光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他何曾见过父皇如此……如此“接地气”地坐在地上,耐心陪伴?

  ‘原来父皇并非永远那般高高在上,只是那份慈爱与随性,似乎独独给了孙辈……’ 一个念头悄然划过朱常澍的心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旋即又被他自己压下。

  他已是成年太子,国之储贰,岂能与稚子争宠……

第1216章 万历三十年 4

  朱翊钧看到朱常澍进来,脸上的慈祥并未立刻敛去,只是默默起身,而后对着殿外轻轻唤了一声:“来人。”

  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威严……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隐形人般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立刻应声上前,走入了大殿,躬身道:“皇爷,奴婢在。”

  “带皇孙下去歇息吧,时辰不早了。”朱翊钧的语气平和。

  “是。”陈矩应下,然后转向朱由校,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伸出手,“小爷,咱们该回去了,乳母们还等着您用晚膳呢。”

  朱由校显然还有些不舍,他仰起小脸,眼巴巴地看着朱翊钧,带着孩童的纯真与期盼:“皇爷爷,我啥时候还能过来找您玩呀?”

  朱翊钧看着他这模样弯下腰,亲手替他理了理刚才玩闹时有些歪斜的衣领,笑着说道:“再过几日,等朕忙完这阵,带你去西苑。给你挑匹温顺的小马驹,你不是一直想学骑马吗?你长大了,是该学了。”

  “真的?”朱由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惊喜。

  “君无戏言。”朱翊钧肯定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去吧,好好吃饭。”

  “孙儿遵旨!皇爷爷万岁!叔父,由校告退!”朱由校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但还是牢记礼仪,有模有样地向朱翊钧和朱常澍分别行礼,这才将小手放进陈矩宽大的手掌中,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离开了乾清宫。

  朱翊钧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跟随着那小小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宫殿大门外的光影里,脸上的温和笑意才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