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就是德性关,由资深女官观察其言行举止,考核其是否温婉恭顺,仪态是否端庄,行走、跪拜、起居是否符合规范,有时会布置一些事物,观察其反应,测试其耐心与涵养。
第三个就是才艺关,这个才艺关并非要求精通琴棋书画,但需识文字,懂女红纺织,能持家。
第四个就是背景关, 锦衣卫与内官会暗中核查女子家族三代履历,确保无犯罪、无劣迹,非医、巫优伶出身,家风清正。
第五个就是秘辛关,由经验丰富的稳婆进行最私密的检查,确认其为处子之身,且生理无异常,利于日后绵延皇嗣。
层层筛选,淘汰者众。
最终,仅有数名最为出色的女子在万历二十四年的七月得以进入最后的“终审”。
这数名女子的画像、家世资料及女官的评语被制成卷轴,呈送坤宁宫。
皇后林素微对此事极为上心,日日与心腹女官研讨,反复比对。
她倾向于选择家风严谨的淑女,认为这样的女子稳重、知礼,能辅佐太子,安定东宫。
不过,皇帝陛下的意见也很重要。
最终,在万历二十六年的八月,太子妃最终选定了。
乃是出自河南开封府沈婉。
其祖父曾在万历二十一年,万历二十四年,分别对蒙学,府学捐献过数量庞大的田地,与实打实的白银,可以说是在当地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沈家祖父乃是乡绅,曾经在嘉靖年间中过秀才,有三个儿子,家中有祖传的千亩良田。
老大耕读传家,但读了一辈子书,并没有什么功名。
老二在移居南京,是一个海贸船队的背后老板。
老三早早的考中了秀才,正在努力往举人方面努力。
而沈婉是开封沈家长房最小嫡女……
河南开封,沈家庄园。
当礼部官员手持圣旨,在仪仗护卫下抵达这座并不算极度豪奢,却透着书香与耕读传承的庄园时,整个沈家,乃至整个开封府都为之震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开封沈氏,世笃忠贞,性秉柔嘉……今册封尔沈婉为皇太子妃……钦此!”
宣旨官的声音庄严肃穆,回荡在沈家祠堂前。
沈家祖父,那位曾中过秀才、乐善好施的老乡绅,带领着阖族男丁女眷,乌泱泱跪了一地。
听着圣旨中那一个个重若千钧的字眼,老爷子浑身颤抖,老泪纵横,几乎要晕厥过去,是被身旁的儿子们死死扶住才勉强叩头谢恩。
光宗耀祖!
这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沈家数百年来,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与天家结亲,女儿能成为未来的国母?
长房,也就是沈婉容的父亲,那位耕读一生却未能取得功名的沈大老爷,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开封府乃至河南道的官员、乡绅、名流,贺礼如同潮水般涌向沈家庄园,门槛几乎被踏破。
沈家一时间门庭若市,昔日或许还有些往来的远亲,此刻都成了至亲好友……
然而,狂喜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忙乱。
圣旨下达,意味着沈家需即刻举家迁往北京,以备后续礼仪。
沈府上下顿时忙得人仰马翻……
沈家举家北迁的队伍,虽不及王公出行,却也浩浩荡荡。
沿途州县官员无不恭敬迎送,提供最好的食宿。
抵达北京后,沈家被安置在礼部早已备好的宅邸。
紧接着,便是“问名”、“纳吉”之礼。
礼部官员再次登门,恭敬地取走沈婉的正式姓名与生辰八字。
数日后,消息传来:太庙卜筮,得“大吉”之兆!
婚事就此正式定下。
“纳征”之礼,彻底展现了皇家的富贵与气派。
长长的送礼队伍从皇宫蜿蜒而出,抬着无数系着红绸的箱笼,穿过北京城的主要街道,引得万民围观。
箱笼内皆是御赐聘礼,白银万两,各色极品绸缎数百匹,珍贵的珠宝首饰、玉器古玩,琳琅满目,价值连城。
沈府中门大开,沈家长辈身着礼服,跪迎天使,接受聘礼。
吉日既定,紫禁城内外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亲迎日 ,皇太子朱常澍身着庄严的衮冕礼服,先诣奉先殿祭告列祖列宗,随后在庄严肃穆的卤簿仪仗导引下,出宫前往沈府亲迎。
沿途百姓焚香跪拜,观者如堵,盛况空前。
至沈府,行奠雁礼后,太子妃沈婉容身着繁复华丽的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由命妇引导,拜别父母,乘坐凤轿。
仪仗鼓乐前导,太子骑马在前,妃舆随后,在万众瞩目中返回皇宫……
进入皇宫,并非直接入洞房。
皇太子,与太子妃先要拜见皇帝、皇后,行朝见礼。
礼毕,方入东宫。
宫内早已布置得喜庆辉煌,设天地神位。太子与妃行“合卺礼”,即共饮交杯酒,象征夫妇一体,同甘共苦。
合卺礼毕,撒帐,仪式方告一段落……
闲杂人等多已退下,寝宫内只剩下新婚的太子与太子妃,以及少数几个贴身侍候的宫人。
红烛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
朱常澍看着眼前这位即将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日……辛苦你了。”
沈婉容闻声,微微抬起眼帘,飞快地看了太子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声音轻柔得如同蚊蚋,却依旧保持着仪态:“臣妾……不敢言辛苦。此乃臣妾本分。”
“既入东宫,往后……便是自家人了。东宫规矩虽多,但你也不必过于拘束,若有不懂的,或有什么需要,尽可告知于……我,或禀明母后。”
“谢殿下关怀,臣妾……谨记。”
这一夜,红绡帐暖……
…………………………
第1191章 开枝散叶
东宫寝殿,翌日黎明。
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光熹微,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寝宫内投下朦胧的光影。
朱常澍自幼接受严格的皇家教育,生物钟早已固定,几乎在宫外传来第一声细微的响动时便醒了过来。
他微微侧头,枕畔是仍在熟睡的新婚妻子。
沈婉侧卧着,浓密的长发如云般铺散在鸳鸯枕上,卸去昨日厚重妆容的脸庞更显清丽,肌肤白皙通透,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静谧地垂着,呼吸轻柔而均匀。
许是昨日太过劳累,她睡得正沉。
朱常澍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既陌生又已然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容颜,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波澜,有几分新奇,也有几分身为丈夫的初萌责任感……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或是沈婉本就心怀警惕,浅眠易醒。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带着惺忪与迷茫,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但在对上太子视线的一刹那,瞬间清醒,闪过一丝慌乱与羞涩……
几乎是本能地,她又飞快地闭上了眼睛,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连耳根都透出粉色。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遮掩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朱常澍见她如此情态,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她这般小女儿姿态比昨日那端庄持重的模样更显生动可爱。
他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殿外已传来了魏忠贤那刻意压低却又足够清晰的恭敬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时辰将至,该起身准备谒庙、朝见了。”
这一声呼唤,彻底驱散了寝宫内那点微妙的旖旎气氛。
沈婉再也无法“装睡”,只得再次睁开眼,挣扎着便要起身,动作间带着新妇的羞怯与拘谨。
“不必慌张,慢慢来。” 朱常澍温言道,自己先坐起身,唤了早已候命多时的宫女们也鱼贯而入,捧着太子与太子妃今日要穿的正式礼服和梳洗用具。
为太子妃梳妆打扮的过程尤为繁琐,需重新梳起庄重的发髻,戴上符合规制的头面,穿上比昨日翟衣略简但仍显华贵的朝服。
沈婉如同一个精致的偶人,任由宫女们摆布,只是偶尔透过铜镜,偷偷瞥一眼正在另一侧由太监伺候穿戴太子常朝冠服的朱常澍。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然大亮。
两人在众多内侍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东宫,前往坤宁宫。
皇帝朱翊钧与皇后林素微早已端坐于坤宁宫正殿宝座之上,身着隆重的朝服,等待着新妇的首次正式拜见。
殿内香烛缭绕,气氛庄重。
太子与太子妃并肩行至御座前规定位置。
赞礼官高唱:“跪……”
新婚夫妇依言跪下。
“兴……”
再起。
如此三跪九叩,行觐见大礼。
礼毕,太子与太子妃仍需跪听训诫。
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示意,只见魏忠贤手捧一个精致的朱漆描金托盘,低眉顺眼地趋步上前,跪在太子妃侧后方。
托盘内铺着红绸,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样象征性的礼物:枣、栗、干肉腶脩。
沈婉在命妇的低声提示下,先取过枣和栗,高举过眉,声音清越而恭谨:“臣妾沈氏,谨献枣、栗于陛下、娘娘麾下。”
早有内侍接过,转呈至帝后面前的御案。
枣与栗,谐音“早立子”,寓意祝愿皇室早生贵子,子孙繁盛。
接着,她又取过干肉,再次献上:“臣妾沈氏,谨献腶脩。”
干肉则象征着新妇将以勤劳恭敬的态度侍奉公婆。
皇后林素微看着儿媳这端庄得体的举止,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她温言道:“入宫之后,当勤谨侍奉太子,和睦宫闱,为宗庙延嗣开枝。我与陛下,皆盼你贤德。”
皇帝朱翊钧也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儿子和儿媳身上扫过,语气沉稳而带着帝王的威严:“既为夫妇,当相敬如宾。太子需勤勉学问,修德养性,太子妃宜辅佐内政,聿修厥德。共保宗社,毋负朕望。”
“儿臣,臣妾谨遵父皇、母后教诲!” 朱常澍与沈婉齐声应道,再次叩首。
坤宁宫朝见礼成后,仪式并未结束。
紧接着,太子朱常澍与太子妃沈婉容,在更为隆重和庞大的仪仗引导下,前往太庙。
在这里,将举行 “庙见礼” ,即太子朱常澍正式将新妇引见给祖先,宣告家族增添了新的正式成员。
在太常寺官员的主持下,太子与太子妃在祖宗神位前焚香、奠帛、献酒,行最隆重的三跪九叩大礼。
赞礼官诵读着骈四俪六的祝文,昭告列祖列宗,皇太子已完婚,册立沈氏为妃,祈求祖先保佑,赐福后人。
整个过程极其庄重肃穆,不容丝毫懈怠。
沈婉屏息凝神,严格按照礼仪官的指引行动,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
当最后一道程序完成,赞礼官高唱“礼成——”之时,沈婉才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至此,她作为大明皇太子妃的身份,才算是真正得到了祖先的“认可”,在礼法上完全确立。
走出太庙,阳光正好。
朱常澍侧头看了看身旁虽然疲惫却依旧努力保持着仪态的妻子,轻声道:“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我呢,还要去父皇那里一趟,中午的时候,会回去用膳的。”
沈婉微微颔首,低声道:“是,殿下。”
与太子妃在太庙汉白玉阶前分别后,朱常澍朝着通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晨光此刻已完全驱散了黎明前的薄雾,将紫禁城层层叠叠的金色琉璃瓦映照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