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644章

  朱常洛身体微微前倾,显出重视:“昝千户辛苦了。父皇深谋远虑,安排周详,你且说说,眼下这南洋,情势如何?”

  昝文魁道:“回殿下,表面上,以叶总督为首的官府治理有序,汉民安居,土人归附,商贸繁盛。”

  “然则,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其中最为紧要者,乃是汉土之别,隔阂日深。”

  “汉民勤奋,土人慵懒,我大明来的百姓,多视土人为蛮夷,或欲驱之而后快,独占土地资源,虽欲利用其劳力,却又心存鄙夷,难以平等相待。”

  “而土人……其部族首领或可因利而归附,如那巴厘·阿贡、苏莱曼之流,但普通土人,眼见土地日蹙,生计渐为汉民所控,心中岂能无怨?”

  “只是眼下他们势单力薄,武器简陋,且各部之间亦有矛盾,故而未敢轻动。然此等对立情绪,若长期积累,不加疏导,恐成祸患之根。”

  朱常洛听着,眉头微蹙。

  统治一片多元的土地,远非简单的军事威慑或怀柔拉拢就能解决。

  就在这时,王府典簿走入了奉天殿。

  “殿下,王府典簿来报,称西班牙驻南洋商馆领事,唐·佩德罗,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范·德·桑德,以及英格兰王国特使,威廉·亚当斯爵士,联袂在王府外请求拜见殿下,并且,还有英格兰大使陈平,也在王府外等候召见……。”

  朱常洛闻言,与座下的周文盛、昝文魁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刚到不过半日,屁股还没有坐热呢,这些西洋人消息倒是灵通,行动也如此迅速。

  不过,这个陈平是怎么回事?

  “本王这才刚下船,他们便闻风而来了。”

  “也罢,既然来了,那便见见。让他们到偏殿等候,本王稍后便至。”

第1172章 南洋行……8

  朱常洛又在奉天殿陪着两人聊了许久。

  朱常洛又仔细询问了周文盛关于王府属官的构成以及昝文魁一些更具体的南洋情报,尤其是关于那几个西洋据点的位置和活动情况。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才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用于接待一般使臣和宾客的偏殿。

  偏殿内,装饰虽不及奉天殿恢弘,但也典雅大气。

  四名服饰各异的外交官已然在此等候。

  见到朱常洛进来,四人皆起身行礼。

  通译官侍立一旁,准备传译。

  西班牙领事唐·佩德罗首先上前,他身着华丽的刺绣外套,以略显夸张的语调说道:“尊贵的大明康王殿下,我谨代表强大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陛下,对您莅临南洋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祝贺!愿您的统治如日方升,愿西班牙与大明,尤其是与殿下您的友谊,如这南洋的常青树般万古长青!”

  他送上了一些精美的天鹅绒、玻璃器和一枚镶嵌着宝石的十字架,这些东西都被王府的管事收下了。

  朱常洛听完通译的话后,对其点了点头。

  接着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范·德·桑德,他穿着更为务实的深色商人服饰,语气也更为直接:“尊敬的康王殿下,荷兰联省共和国及东印度公司,祝贺殿下就藩。”

  “我们期待能在殿下治下,延续与大明,特别是与南洋地区的友好贸易关系。我们带来了最好的弗里斯兰种马以及一些精密钟表,希望殿下喜欢。”

  现在的南洋府,就是大明朝从荷兰手中抢夺过来的,甚至,还有吕宋的数个港口,也是胁迫西班牙得到的。

  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前来道贺……

  因为他们发现,大明朝对于南洋,吕宋,这些地方不像是殖民,倒像是搬家,殖民殖到没有油水了,或是当地土著的反抗太猛烈了,自然而然就撤了,但搬家,可就不一样了。

  大明朝的百姓,数以万计,拖家带口下了南洋,只短短七八年,南洋的汉人人数,已经超过了西方的一个小国了。

  他们民族的人数多了,即便,以后遇到土著的反抗,他们也断然不会撤退,只能打压。

  这里过了个七八十年,真成人家的地盘了。

  当然,这一套西方各国是学不来的,也没有资本学。

  然后是英格兰特使威廉·亚当斯爵士,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国绅士礼,语气不卑不亢:“康王殿下,我奉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陛下之命,向您致以问候。”

  “女王陛下与您的父亲,尊贵的大明皇帝陛下多年来,书信往来频繁,相信在殿下贤明的治理下,南洋必将更加繁荣。我们谨献上一些英格兰的羊毛织品和莎士比亚先生的戏剧诗集,愿能为殿下的宫廷增添一丝异域风采。”

  朱常洛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地听着通译的转述,对于这些格式化的外交辞令和象征性的礼物,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是依礼一一做了得体的官方回应,无非是“感谢贵国国王,女王祝贺”……“贸易之事可与总督府及王府相关官员接洽”云云。

  三位西洋使臣见主要目的已达到,寒暄片刻后,便识趣地相继告退。

  偏殿内,只剩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大明驻英格兰大使陈平。

  待外人离去,朱常洛脸上的官方笑容淡去,换上了一种更为随意,却带着审视意味的表情,看向陈平:“陈大使,真是巧啊。”

  “本王记得,你常驻英格兰,肩负沟通东西之重任,怎的如此有闲,也在南洋盘桓?”

  “莫非是英格兰那边,无事可做了?”

  陈平闻言,立刻躬身,脸上堆起恭敬而不失亲切的笑容:“殿下明鉴。臣确实常驻英格兰,然则,臣亦是陛下之臣,亦是大明子民。听闻殿下就藩南洋,此乃我朝开拓海外之盛事,臣岂能不特来恭贺?此乃臣之本分,亦是臣之荣幸。”

  朱常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可不相信陈平仅仅是为了“恭贺”而来。

  陈平见朱常洛没有打断,便知有机会,他压低了些声音,语气更加诚恳:“不瞒殿下,臣此次前来,除了恭贺殿下就藩之喜,更是亲眼目睹了这南洋,乃至更南方皇明州之广袤与富饶。此地潜力无限,未来之发展,恐远超我等想象。”

  “陛下将如此重任交付殿下,足见对殿下之信重与期许。依臣愚见,殿下未来之基业,若能善加经营,其疆域之广,物产之丰,或可比肩西周诸侯之盛……”

  这番话,既是奉承,也隐隐点出了朱常洛未来可能拥有的巨大独立性和潜力,说到了朱常洛的心坎里。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但面上依旧平静。

  陈平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已到,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扁平木匣,双手奉上:“殿下远道而来,镇守新土,必当需要明了山川地理,洞悉人心向背。臣不才,与张丁征,张大人共同觅得一物,或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聊表臣之心意,望殿下笑纳。”

  一名太监上前接过木匣,检查无误后,呈到朱常洛面前。

  朱常洛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而是想了想张丁征这个人。

  “孤记得,在孤小的时候,曾去西苑玩耍,得闻西苑送来奇珍异兽,名为袋鼠,孤前往查看,被袋鼠所伤,当年,这个袋鼠好像就是,张丁征献给父皇的……”

  “他们两个是不是一个人。”

  陈平略微有些惊讶,他不明白康王殿下为何会提及这陈年往事……不过,也只能答道:“殿下,他们两个应该是一个人。”

  得到答复后,朱常洛并未说话,而是打开木匣,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本装帧精美、以厚实牛皮为封面的册子。

  他略带疑惑地翻开,只见里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极其精细的手绘地图和人物素描。

  第一页,是一张详尽的《南洋坤舆奥地图》,不仅清晰标注了爪哇、苏门答腊、吕宋等已知岛屿的港口、城镇、山脉、河流,更囊括了远至“皇明州”北部海岸线的大致轮廓,以及一些西洋人在南洋据点。朝廷允许的海盗据点、主要土人部落分布区域,其详尽程度,远超朝廷在本土目前公开的任何南洋舆图……

  后面数页,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数十位南洋有影响力的头面人物,不仅有叶梦熊、李振宗等大明官员的画像,旁边还以小楷注明了其籍贯、出身、性格偏好、政见倾向……

  更有如巴厘·阿贡、苏莱曼等众多土人首领及其主要家族成员的画像,旁边同样注明了其部族势力范围、与汉人关系亲疏、性格弱点、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或把柄……

  甚至还包括了唐·佩德罗、范·德·桑德、威廉·亚当斯等西洋使臣的详细背景分析……

  这简直是一份为他朱常洛量身定做的南洋统治“说明书”和“人事档案”!

  朱常洛一页页翻看着,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欣喜。

  这份礼物,显示出了张丁征,陈平团伙在南洋的深厚人脉和信息搜集能力……

第1173章 南洋行……9

  在北京城的时候,张丁征对陈平说了那么多。

  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陈平日后有个归宿。

  他也想着早些跟大皇子拉上关系,日后不管是行商,还是,当官,都好说吗。

  南洋的地图,也不是很容易搞到的,这个时期,也只有总督府,大明北京方面有。

  而张丁征手上的地图,可以说比总督府,北京方面的都要详细。

  最为重要的是……

  人员情报。

  这个时候的朱常洛到了南洋。

  他是有名头,按照道理来说,他来到了南洋,就是南洋的王,说一不二的王。

  可这是原则上的。

  聪明人都知道,原则上的事情,有的时候最不讲原则。

  就比如大明朝英明神武的陛下,还经常对着百官说,百姓才是朝廷的主人,是大明朝的主人……可是,满朝文武,都明白谁是主人,谁不是主人,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

  朝廷经略南洋已经十多年了。

  利益共同体早就形成。

  叶梦熊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到大明去,即便他是真的一心为公,因为大明在南洋的统治,需要稳定……

  但在庞大的公心下,难道不允许别人有一点点私心吗。

  南洋的环境,气候 ,还有说一不二的地位,难道对叶梦熊就真的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所以。

  朱常洛到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权限划分清楚。

  如果,他在短时间内没有划清楚,那以后,一定是一场糊涂账……

  在陈平的注视下,康王殿下合上了册子,那声轻响在寂静的偏殿内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向依旧恭敬肃立的陈平,手指在那光滑的牛皮封面上轻轻摩挲。

  “陈大使,”朱常洛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此物……甚好。张丁征与你,确实用心了。”

  他没有用“有心”,而是用了“用心”二字,其中的认可与分量,陈平自然听得出来。

  陈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适时地流露出被赏识的激动与谦卑,深深一揖:“殿下明鉴,这献给殿下的第一件贺礼,关乎殿下基业根本,臣等……不敢不用心!”

  朱常洛微微颔首,将木匣交给身旁的太监,吩咐道:“好生收着,置于书房案头。”

  这个举动,无疑表明了他对这份礼物的重视。

  “你的心意,本王知晓了。本王乏了,你先退下吧。”

  “臣,谨遵殿下谕令!臣告退!” 陈平再次躬身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偏殿。

  陈平离去后,朱常洛并未立刻起身。

  他独自在偏殿中又坐了片刻,殿内熏香的青丝袅袅盘旋,窗外传来南洋特有的、带着湿热气息的微风,拂动殿角的纱帘。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而静谧的光斑。

  这南洋的黄昏,与北京城的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庄严肃穆,多了几分慵懒与神秘。

  他缓缓站起身,走出偏殿。

  早已候在外面的贴身小太监王瑾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您吩咐的静室,奴婢已经带人布置妥当了,就在寝殿东侧的‘澄心斋’,按您旧日的习惯,一应物件都已齐备。”

  朱常洛“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信步朝着澄心斋走去。

  道房乃是朱常洛修持静坐、涵养心性的私密之所。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檀香混合着某种南洋特有草木的清气扑面而来。

  室内陈设极其简朴,一桌一椅一蒲团,靠墙设有一张云床,用于静坐休憩的窄榻,墙上悬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道德经章节,笔法空灵飘逸。墙角青铜兽首香炉中,一缕青烟正笔直上升。

  窗明几净,窗外是一小片精心打理过的竹林,晚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幽静。

  多少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清净。

  在王瑾的服侍下,朱常洛褪下亲王常服的外袍,只着一件宽松的素色道袍,走到蒲团前,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他并未进行复杂的科仪,只是调整呼吸,意守丹田,让自己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下来。

  脑海中,今日抵达南洋后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港口盛大的迎接仪式、叶梦熊沉稳的面容、女真骑兵的剽悍、土人首领谄媚又复杂的眼神、西洋使节虚伪的贺词、陈平献上的那本堪称“南洋攻略”的珍贵册子、还有锦衣卫昝文魁提到的汉土矛盾……

  这些信息庞杂而汹涌,在他脑中碰撞、交织。

  他需要在这方寸静室之内,将它们梳理清晰,化为自己治理这片疆土的方略。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

  当朱常洛再次缓缓睁开双眼时,窗外已是星斗满天。

  他维持着打坐的姿势未变,眼神却已是一片清明,深邃如同这南洋的夜空。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颈,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自嘲的苦笑,低声自语道:“呵……真是,好久未曾用过脑子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用,猛地用一下,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这声感叹,并非疲惫,而是一种久违的、投入棋局后的亢奋与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