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移民浪潮“无法复制”,在后世是公认的事情,因为万历年间中后期的大明帝国,整体国力处于世界巅峰……
强大的水师和国家力量保证了航线的安全,有效的行政管理和军事存在为移民提供了初步的秩序和安全保障……
南洋丰富的香料、木材、矿产以及肥沃的待垦土地,对人口压力巨大的东南沿海百姓形成了巨大的吸引力。
“富庶南洋”的形象通过商旅、书信广泛传播。
万历皇帝的开海政策以及对藩王拓土的默许甚至鼓励,为这场人口迁徙打开了闸门……
这场持续数十年、涉及数千万人的大迁徙,其直接后果是彻底改变了南洋乃至南太平洋地区的人文地理格局。
汉民族以其无与伦比的人口优势、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强大的文化同化能力,在不到两代人的时间里,就将整个南洋群岛及黄明州北部沿海地区,变成了汉文化占绝对主导地位的“新华夏疆域”。
当地原有的土著文化要么被融合,要么就消失在了历史中。
南洋,从此不再是华夏文明的“化外之地”,而是成为了汉民族世代居住的、名副其实的“固有领土”和“海上粮仓”,其地位之稳固,堪比地中海的西西里岛之于意大利……
而在这一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中,第一个以亲王之尊就藩南洋的康王朱常洛及其后代,凭借其先发优势和政治地位,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片广袤新土上最具影响力的统治家族。
他们利用朝廷赋予的特权,积极招揽移民,发展经济,建立了一套相对独立而又忠于中央的藩国体系。
在后世的史书评价中,康王朱常洛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明朝藩王,他更像是一个开创性的、类似于“总督皇帝”或“海外天子”般的人物……
他虽然未曾称帝,但在南洋这片土地上,他的权力和影响力堪比帝王,他奠定了朱明皇室在南洋的基业,其家族统治与南洋的开发史紧密相连,延续了将近三百年的荣光……
历史的洪流奔涌向前,当朱常洛和刘王妃在月港的灯下畅想未来时,他们已然在不经意间,被推到了这股洪流的最前端。
过了数日,他们的船队再次启航,载着他们,也载着一个民族扩张的雄心与梦想,驶向那片注定将被深刻改变的“广袤天地”。
南洋的历史,乃至世界的历史,都将在他们的船桨下,翻开新的一页……
而这个时候的朱常洛,正站在船头,看着茫茫大海,胸中万丈豪情……
第1168章 南洋行……4
万历二十五年五月,大明天津港。
与朱常洛船队南下时那股充满希望与生机的气氛截然不同,天津港迎来了一位功勋卓著却已英雄迟暮的归客。
靖国公、前倭国本州镇守将军戚继光的座舰,在两艘护航战船的伴随下,缓缓靠上了码头……
当亲兵搀扶着戚继光出现在船舷时,前来迎接的天津文武官员及将领们,心中都不由得一沉。
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老帅,与数年前离京时相比,已然判若两人。
他身形佝偻,原本魁梧的骨架如今显得异常清瘦,仿佛一阵海风就能吹倒。
面色是久病的蜡黄,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还依稀可见昔日的锐利与威严,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
他甚至在走下跳板时,都需要亲兵小心翼翼地架着,不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令人揪心的沉重咳嗽。
“恭迎靖国公还朝!”
码头上,众人齐声行礼,声音中充满了敬意,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惋惜。
英雄老矣……
戚继光努力挺直了些腰背,微微颔首,声音嘶哑虚弱:“有劳……诸位了。”
短短一句话,似乎都耗去了他不少气力。
消息快马加鞭传回京师。
朱翊钧闻讯,立即派出了太医院院判带领的精干医护团队,携大量珍贵药材赶往天津,并严旨令戚继光务必在天津好生休养,待身体稍缓后再行回京,不得旅途劳顿。
戚继光在天津官驿中静养了十余日,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气色稍有好转,至少能够自行缓步行走,但那股从内而外透出的虚弱感,依旧挥之不去。
直到感觉能够承受车马颠簸,他才在严密的护卫陪同下,启程前往北京。
又经过数日的缓慢行程和抵京后的再次休养十几日。
初夏的午后,朱翊钧在西苑万寿宫的一座临水凉殿内,召见了这位为他开疆拓土、劳苦功高的老臣。
殿内熏香袅袅,窗外湖水潋滟,荷叶片片。
朱翊钧没有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而是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圈椅中。
当内侍搀扶着戚继光,颤巍巍地走进殿内,欲行大礼时,朱翊钧立刻抬手制止:“免了这些虚礼!快,给靖国公看座!”
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急切和关怀。
两名小太监连忙搬来一张铺着厚实锦垫的椅子,小心地扶戚继光坐下。
朱翊钧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的老将,比起记忆中那个在倭国捷报传来时意气风发的形象,如今的戚继光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气息微弱,仿佛一棵被风霜侵蚀殆尽的古松。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朱翊钧心头,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摇曳的荷影,仿佛在回忆那金戈铁马的岁月,又似在感慨时光的无情。他低声吟道:“壮岁旌旗扫海涯,霜鬓今登帝子家。春去花残人亦老,谁怜肝胆照中华?”
一直在殿中候着的陈矩,听完之后,默默记下,暗道:“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作过诗了。”
吟罢,朱翊钧收回目光,看向戚继光,语气充满了真挚的关切:“靖国公,倭国之事,辛苦你了。”
“朕看你此番模样,心中实在……唉!”
“回到大明,什么都别想,首要之事便是将养身体!太医院会全力为你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务必要让朕的老将军,安享晚年。”
戚继光坐在椅上,微微欠身,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感动:“老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挂念,老臣……感激涕零。倭国之事,乃老臣本分,只是……年老体衰,未能竟全功,有负陛下信重……”
“诶,此话休要再提!你为大明立下的功勋,足以光耀史册!如今平安归来,便是对朕、对大明最大的告慰。”
见戚继光精神尚可支撑,朱翊钧便顺势将话题引向了倭国的未来,这既是对老臣的尊重,也是想听听他最后的见解。
实际上,在这个时候看到戚继光的第一眼。
就知道这位民族英雄。
真的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自己这次见他这一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
即便他很疲惫,但对于倭国的处置,自己还是有义务告知他的。
“靖国公,你久镇倭国,熟悉情势。朕思虑已久,欲将倭国本州、九州等主要岛屿,效仿周之分封,分为十二藩国,分封给朕的皇子 ,让他们就藩镇守,永镇东瀛。你以为此策如何?”
戚继光闻言,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略一沉吟,缓缓道:“陛下……圣明。倭国民情复杂,非强力难以久安。分封诸王,使其各有疆域,互相牵制,又能将大明王化深耕于当地,确是……长治久安之良策。”
“只是……”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需谨防诸藩坐大,尾大不掉。中枢当保留……关键港口、要冲之地的驻军权,并设总督或巡抚……协调诸藩,直达天听。”
朱翊钧点了点头,对戚继光的见解深表赞同:“卿之所虑,正是朕之所想。四国等地,朕之意,不设藩国,直接由朝廷派流官、驻重兵管辖,作为钳制本州、九州的基石,并与朝鲜、辽东形成犄角之势,牢牢锁住这片新土。”
他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关于倭国各地风土、物产、潜在反抗势力的情况,戚继光都尽自己所知,一一作答。
虽然每说一段话都需要停下来喘息片刻,但他的思路依旧清晰,展现出一位老帅最后的智慧与忠诚。
这场君臣之间的奏对,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
眼见戚继光面露疲态,朱翊钧便适时地结束了谈话。
“靖国公,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且回去好生歇息 ,日后若有所需,或是想与朕说话,随时可进宫。”朱翊钧的语气充满了体恤。
“老臣……叩谢陛下天恩!”戚继光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朱翊钧再次制止。
看着内侍小心翼翼地将戚继光搀扶出殿,那蹒跚苍老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宫门之外,朱翊钧独自坐在殿中,久久无言。
窗外,夏意正浓,生机勃勃,而殿内,却弥漫着一股功成名就后、英雄迟暮的淡淡悲凉……
朱翊钧站起身,走出殿外,随后捋了捋自己得胡须:“自己也三十六岁,到了父皇的年龄了……”
……………………
接下来的章节内容还是南洋行,主要是以朱常洛为第一视角来描写的,不过,在很多章节中,也会穿插其他地方的剧情……南洋行,大概写道15章来,做好铺垫……
第1169章 南洋行……5
万历二十五年,当康王朱常洛的船队航行在南中国海的万顷碧波之上,当靖国公戚继光在京师享受着功成身退的荣养之时,他们所共同效忠与塑造的大明帝国,正步入其开国以来,乃至整个中国帝制时代都前所未见的鼎盛时期……
若以后世的地理度量衡观之,此刻的大明,其疆域之广袤,足以令任何史书为之惊叹。
法理上宣称统治的区域,北越瀚海,西抵天山葱岭,南括整个南洋群岛直至新近发现的“黄明州”北部沿海,东并倭国四岛及琉球,总面积已逾一千八百万平方公里……
而这其中,由朝廷直接派遣流官、驻扎军队、征收赋税、推行教化,实现有效管辖的实控面积,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二百万平方公里。
尤为关键的是,这些新纳入版图的广阔天地,如辽东以北的广袤森林草原、西域的部分绿洲、整个南洋府以及倭国主要岛屿,大多实行着带有强烈军事殖民色彩的军管或军府制度,以确保统治的稳固与资源的快速汲取……
但朱翊钧也明白,想要支撑这庞大帝国运转的,不仅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和高效的行政体系,更有两条被皇帝朱翊钧视为帝国生命线的国策:“开海拓疆”与“固本增丁”。
朱翊钧以其超越时代的敏锐洞察,早已开始布局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挑战,尤其是被称为“小冰河期”的气候恶化周期所带来的农业减产压力。
他的解决方案,直接而有效,就是将海外变成帝国的粮仓,即便这个时候南洋府的粮食产量非常巨大,但,贸易物资中,粮食一直是一个高度管理的品类。
南洋的粮食,只能售卖给吕宋,半岛,朝鲜,大明……不能西进。
通过持续数十年的移民开拓与先进农业技术的推广,南洋的爪哇、苏门答腊,乃至黄明州的北部平原,已被改造为一个个巨大的热带农场。
每年,数以千计的运输舰船,如同忙碌的工蜂,将海外丰收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回本土。
据户部粗略统计,仅万历二十四年一年,从海外各府、各藩国输入的稻米、小麦、香料及其他粮食作物,总量便超过了一千万担……
这个数字是如此庞大,以至于帝国各大漕运枢纽的官方粮仓屡屡告满,乃至需要紧急扩建新的仓储设施,民间甚至有“粟米陈陈相因,仓廪实而难再纳”的传言。
海外粮仓的建立,极大地缓解了本土的人口压力与粮食危机,使得帝国在面对天灾时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回旋余地……
与此同时,开海政策带来的经济利益同样令人咋舌。
海事司的账册显示,通过垄断性的香料、丝绸、瓷器、茶叶贸易,以及向往来商船征收的关税、护航费,帝国每年从海疆获得的纯利,稳定在八百万两白银以上……
这笔巨额的“海洋财富”,不仅充盈了国库,支撑了庞大的军费开支和基础设施建设,更如同强劲的血液,滋养着整个帝国的经济脉络,推动了东南沿海手工业、商业的爆炸式增长……
然而,朱翊钧深知,仅有土地和财富是远远不够的。
帝国的根基在于人,在于占据绝对主体地位的汉民族人口。
辽阔的海外疆域需要人去填充、去掌控,本土的文明核心也需要足够的人口基数来维系其活力与创造力。
于是,一场旨在 “固本增丁” 的人口增殖战略……
在朱翊钧这里提上了日程。
朱翊钧召集内阁,六部,都察院重臣,在万历二十五年的五月,连续看召开了数场的御前会议。
最终,在万历二十五年的六月,朝廷开始陆续颁布了一系列固本增丁的政策。
对多子女百姓家庭减免部分赋税徭役……
地方官员的考核中,“户口滋殖”成为一项重要指标……
在户部下设立“慈幼局”,资助贫苦家庭养育子女……
朱翊钧的目标明确而长远,只有在故土生养出足够数量的人口,才能为海外领土的持续开拓提供永不枯竭的移民来源,才能确保海外领地与中华母体之间血脉相连、文化同源,维系一个跨越海洋的庞大文化共同体。
在朱翊钧这里,大明朝的疆域并不是很重要。
因为疆域。
是顶不住时间的迁移。
但文化却能够经受考验。
只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为文化共同体创造坚固的地基。
那么,才极有可能形成,未来整个世界,最庞大的民族共同体,即便,有一天,他们不属于一个国度,可他们的心,却会在一起。
为此,他更进一步,在数场的御前会议上,提出了自己新得想法。
将维系宗族血缘的宗族文化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国家战略高度。
说白了,就是把祭祀在提高一个台阶。
对此,内阁重臣都是很认同的,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儒家传统文化得到了发扬光大。
那种深植于华夏文明骨髓的“叶落归根”、“尊祖敬宗”的观念,是防止海外移民数代之后“忘本”的最坚固防线。
朝廷明令鼓励甚至资助向外迁徙的家族,在定居地建立 “分祠”、“支祠” ,供奉共同的祖先。
而对于续修族谱,更是给予了极高的道德肯定和政策支持。
“慎终追远,谱牒昭穆”视为一个人、一个家族是否遵循孝道、恪守人伦的重要标准。
一时间,“乱认祖宗”或许尚可原谅,但“数典忘祖”、不续族谱,则会受到乡议、族规乃至官方舆论的一致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