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村助的信鸽穿越风浪,终于抵达釜山的秘密联络点,随后情报被火速翻译,那份关于倭国大军万历十八年必攻朝鲜、以及小早川隆景意图对大明某地发动突袭的警报,釜山营的主将,将这份情报连同其他佐证,八百里加急送往汉阳城宁国公府李成梁本人处。
汉阳城,宁国公府。
凛冽的寒风从辽东吹了过来,让人骨子里面都感觉到寒冷。
国公府大堂,高阔轩敞,黑檀木的梁柱透着沉凝的厚重感。
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海东全舆图》和《倭国山川略图》,在这两幅地图的上面,还悬挂着一幅李成梁的画像,比地图都要大上不少。
旁边则是一套擦拭得锃亮的明光铠与一柄出鞘半寸、寒光凛冽的戚刀。
堂内燃着数个硕大的炭盆,噼啪作响,驱散了寒意,却更烘托出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氛围。
李成梁,这位年逾七旬却依旧目光如电、腰背挺直如松的大明宁国公、朝鲜经略使,正端坐在主位的虎皮交椅上。
他身着常服,但那股久经沙场、执掌生杀的气度,让整个大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下首左右,分列着数十位将官。左侧是清一色的大明将校,甲胄鲜明,神色刚毅,眉宇间带着大明边军特有的剽悍与自信,右侧则是以李舜臣为首的朝鲜将领,虽服饰略有不同,但同样神情肃穆,眼神中燃烧着保家卫国的火焰。
多年的共同操练与李成梁的铁腕整训,早已将他们锻造为一支令行禁止、可堪一战的劲旅。
大堂内并非议事,而是李成梁在听取各处军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帅爷召集他们一同过来听取军报,当是有要事发生。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炭火爆裂的声音,只有偶尔将领调整坐姿时甲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就在这沉寂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时,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披风尘、腰悬“釜”字令牌的信使,在亲卫的引领下,几乎是冲进了大堂。
他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封火漆密封、插着三根代表最紧急等级的红色翎羽的信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帅爷,釜山营八百里加急!倭情绝密!”
“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小小的信筒上,连炭火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李成梁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从虎皮椅上站起,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古稀老人。
他几步跨下台阶,一把抓过信筒,粗壮的手指“嗤啦”一声撕开封口,抽出内里折叠整齐的密报。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纸面,逐字逐句,速度极快。
起初,他的眉头习惯性地紧锁,嘴角下抿,那是多年统帅面对军情时的凝重。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倭国大军万历十八年必攻朝鲜”这几个字时,那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
紧接着,他看到了“德川破船”、“石田三成焦头烂额”、“欲就地取粮于朝鲜”等字眼,又看到了“毛利家小早川隆景意图对大明某地发动突袭”的骇人情报……
“哈!”一声短促而洪亮的笑声猛地从李成梁胸腔中爆发出来,打破了死寂。
这笑声仿佛压抑了太久太久,如同闷雷在云层中翻滚积蓄后终于炸响。
“哈哈哈哈哈!!”笑声迅速扩大,变得畅快淋漓,带着一种近乎狂放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豪迈!
李成梁仰天大笑,他一手拿着情报,一手用力拍打着身旁坚硬的檀木扶手,发出“砰砰”的闷响。
“来了!终于来了!丰臣秀吉这只猴子,终于要来了。”
“老夫等你等的骨头缝都痒了!哈哈哈!”李成梁的笑声震耳欲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狰狞快意……
堂下众将先是愕然,随即,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大帅!倭寇当真要来了?!”
“好!来得好!老子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十年磨剑,霜刃未试!今日终可斩倭奴之头,祭我海东!”李舜臣虽未像明军将领那般高声呼喊,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发白,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精光四射,锐利如刀,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身边的朝鲜将领们,脸上同样交织着激动、紧张和决绝……
……………………
第五章………………困得不行,来两把ez配上红牛,提提神……一点左右,继续更新了……
第986章 情报 3
大堂内瞬间沸腾……
压抑了数年的战意和等待的焦灼,在这一刻被情报和李成梁的大笑彻底点燃。
将领们纷纷起身,议论声、请战声、兴奋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充满了铁血与硝烟的味道。
李成梁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但脸上的笑意和眼中的杀气却更加浓烈。
他将情报递给下面的将领,声音洪亮地复述着关键:“釜山营密报,倭国大军集结已毕,万历十八年必攻我朝鲜!”
“石田三成那厮在奉行所里天天咆哮,焦头烂额,眼看粮草转运不畅,竟起了登陆后‘就地取粮’于朝鲜的歹毒心思!”
李舜臣一听就地取粮,那可不是一般的愤怒:“哼,倭寇本性,烧杀抢掠,朝鲜百姓必将同仇敌忾,与我朝鲜三军站在一起。”
“好!乱得好!后方不稳,军械粮秣皆不足,此乃天助我也!帅爷,这正是我大军以逸待劳,迎头痛击的绝佳时机!末将请为先锋!”
“末将愿往!”
“末将请战!”
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李成梁抬手压下喧哗,脸上笑容收敛,显出老帅的沉稳:“倭寇内乱,后勤不济,此确为我军大利。然,不可轻敌!情报中还提及一事,尔等须格外警惕!”
他目光扫过众人:“毛利家有一个叫,什么,小早川……隆景的倭狗,此人狡诈多谋,其麾下乃倭军精锐。情报称,其或有分兵突袭我大明沿海某地之险恶图谋!”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微微一凝。
突袭大明本土?
这是要以国家的名义进攻大明朝吗。
这是要开启不死不休的局面啊。
“其目标究竟指向何处?松江?宁波?还是泉州?情报语焉不详。此乃心腹大患,必须即刻上报朝廷,请陛下与兵部明察,通令沿海各省严加戒备,务求万全……”
说着,李成梁走回主位,重新坐下,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与掌控一切的威严:“倭寇主力攻朝,在我预料之中,老夫与诸位将军,还有我数十万枕戈待旦的明鲜儿郎,早已为他们备好了葬身之地!朝鲜,就是他们的坟场!但小早川这路奇兵,意图不明,动向难测,非我朝鲜方面所能全盘掌握处置。”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立即着最精干的幕僚,将此情报,尤其是关于小早川隆景可能突袭大明沿海的警示,一字不漏,抄录数份,以我宁国公李成梁之名,用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师,呈报陛下御览!”
“在奏报中要写明,此情报来源复杂,涉及倭国内部,关于小早川之意图,朝鲜无法核实其具体目标,恳请陛下圣裁,敕令沿海各省严防死守!”
“另一份,”李成梁眼中寒光一闪,“即刻发往登莱、江浙、福建等处巡抚衙门及备倭总兵官处,同样以最紧急军情传递!提醒他们,倭寇大举侵朝在即,或有悍酋分兵冒险突袭天朝海疆,务必提高警惕,加强巡哨,整饬水师,完善岸防,不可使倭寇一船一人登岸为祸!”
“喏!”负责文书的参军大声应道。
命令下达,大堂内重新被一种大战将至的激昂与肃杀所笼罩。
将领们摩拳擦掌,眼中再无半分疑虑,只有熊熊燃烧的战火和必胜的信念。
他们等待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朝鲜三军的筋骨已被李成梁锤打得坚韧无比。
李成梁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写满坚毅与渴望的面孔,最后定格在悬挂的巨大地图上,那象征着朝鲜的半岛轮廓。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了挂在最上面自己的画像。
这老头……真猛啊。
实际上,李成梁也清楚,在朝鲜的这一场战争,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一战。
他戎马一生。
谢幕战,当然要打的更加漂亮了。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不再是刚才的狂放大笑,而是一种冷酷、自信、睥睨一切的笑容,仿佛猛虎终于等到了扑食的号令。
“传令三军!”李成梁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倭寇已动,大战在即!自即日起,全军进入最高战备!各营整肃军械,清点粮秣,加固城防,操练不休!斥候加倍派出,沿海烽燧日夜瞭望!告诉将士们——”
他猛地提高声调,如同惊雷炸响:
“倭奴送死来了!”
“将士们的功业爵位到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此番,定要叫那丰臣秀吉在这三千里江山,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扬我天威,卫我藩邦,在此一战!诸君,随老夫,杀贼……”
“杀贼!!”
“杀贼!!”
“杀贼!!”
宁国公府内的咆哮与请战声,化作了汉阳城外、三千里江山之间,庞大战争机器轰然启动的序曲。
李成梁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军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朝鲜三军的每一个角落。
汉城郊外,最大的演武场。
烟尘蔽日,杀声震天。
不再是过去朝鲜军松散的阵列,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一列列纪律森严、动作划一的步兵方阵……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数个“燧发枪营”。
士兵们身着统一制式的深蓝色军服,头戴笠形盔,肩扛着闪着幽冷蓝光的燧发枪。
演武场一侧的高地上,是规模庞大的火炮阵地。
数十门仿制大明制式的火炮一字排开,从轻便迅捷的佛郎机子母铳,到需要数头犍牛拖曳、威力惊人的红夷大将军炮,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海天交界处。
釜山、丽水、仁川等主要军港,此刻已是战舰云集,帆樯蔽日。
朝鲜水军的核心不过上百艘小型战船,不过,他们背靠山东水师这个庞然大物,决计不会怕在海上斗不过倭国。
港口内,船匠们敲打声不绝于耳,正对战舰进行最后的检修加固,桐油的气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
现在军令已经下来向下蔓延……
………………
第六章……伙计们,有人跑了,三分钟投降,还是赶紧写吧,怕自己太困了,到了下午睡过了……
第987章 枕戈待旦等倭寇
在紧张的备战间隙,军营里同样弥漫着一种不同于纯粹恐惧或被迫服从的情绪——一种对功业爵位的炽热渴望。
一个名叫金大吉的朝鲜燧发枪手,正借着营房油灯微弱的光,仔细地擦拭着他视若生命的燧发枪。
他的动作轻柔而虔诚,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枪托。他本是全罗道一个贫苦佃农的儿子,家中世代在土里刨食,勉强糊口。
自被征入李成梁整训的新军,一切都变了。
这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擦好了枪,他转头看向隔壁铺位的一名新兵:“帅爷治军,赏罚分明,从不克扣粮饷!”
“看看咱们吃的什么?顿顿有米饭,隔三差五有肉腥!饷银按时足额发放,从不拖欠!我爹托人捎信来说,家里用我寄回去的饷银,加上军属免税的田,已经买了头牛,盖了两间新房!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攒下的银块,还有一枚刻着“忠勇”二字的铜牌,这是上次大操演表现优异的奖励。
“帅爷说了,倭奴来了,正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斩首、夺旗、先登,都有厚赏!杀一个倭兵,赏银五两!要是立下大功,还能升官,授田!到时候,咱们就不是大头兵了,是军官!”
“真的成了老爷啊,家里的地,能买更多!弟弟妹妹都能读书识字!”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士兵的共鸣。
另一个炮兵朴正洙咧嘴笑道:“没错!倭奴那些破船,经得起咱们红夷大炮几轰?一炮下去,船毁人亡,那功劳,海了去了!帅爷从不亏待卖命的弟兄!跟着帅爷,杀倭奴,博功名,换前程!”
“哎,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一个士兵叹口气说道。
“死人?你是想着饿死,还是想着战死搏一搏呢,你这种想法,妈的,怎配住在我的隔壁,滚蛋……”
刚刚说了打仗要死人的伙计被,被营房里面的人,一顿鄙视。
这种信念,并非金大吉一人独有。
它像野火一样在数十万朝鲜籍士兵心中蔓延。
李成梁用铁腕整肃了旧军队的积弊,用实实在在的优厚待遇和清晰可见的上升通道,将这支曾经孱弱的军队,锻造成了渴望战争、渴望用敌人首级换取功勋与尊严的虎狼之师。
他们对李成梁的“帅爷”称呼,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信任——这位来自天朝的老帅,不仅带来了强大的武备和严明的纪律,更给了他们这些底层贱民一个翻身做“人上人”的机会。
当然,这些士兵都知道,他们要拼命。
不过,对于穷苦老百姓来说,不怕拼命,就怕拼了老命,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直都是如此,想要一支军队保持战斗力,要想民族保持凝聚力,所用的无非就是牧之高喊的那句: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