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539章

  “父皇,儿子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倒也不是不可,但儿子当个两三年的先生,便要做山长。”

  “当了山长之后,要管先生、管厨子、管账房采买,还要跟乡里的保长、县里的老爷们打交道……儿子要做,就做这整个蒙学的‘山长’!”

  明代地方官学或大型书院负责人常称“山长”或“学正”,此处用于规模较大的蒙学负责人……

  不过,山长还有隐士的意思,在这官立蒙学的校长称作为山长已有些过了。

  不过,朱常澍他此时了解的内容不多,只当山长便是校长。

  朱翊钧闻言,眼中笑意更深,带着考较,“你可知这山长要做些什么?担子可不轻。”

  “儿子知道!山长就是管总的!要管先生们好好教书,不能偷懒误人子弟,要管账房先生把朝廷给的米粮钱钞都用在娃娃们身上,不能克扣,要管厨子把饭食做得干净管饱,还要管着娃娃们别打架闹事,好好念书。”

  “更要紧的是,得让这蒙学顺顺当当的,真正把朝廷的恩典落到每个娃娃头上,让老百姓都念着父皇您的好!”

  他越说越流利,眼神晶亮,最后还不忘把话圆回父皇最关心的地方。

  “哈哈哈!好!有志气!”

  朱翊钧龙颜大悦,伸手在儿子肩头重重一拍:“做先生是雕琢璞玉,做山长是掌舵一方!朕准了!待你学问再扎实些,身体再壮实些,朕就让你到这样一处蒙学来,好好做几年山长!”

  “干得好了,朕给你记功!将来,给你实打实的官做……让你做个总山长……”

  朱翊钧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显然并非一时兴起的戏言。

  话音落下,课室门口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申时行垂手侍立,面上依旧是恭谨沉稳的风范,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欣慰、激赏,如潮水般涌动——皇子殿下年方十岁,便能有此担当、此格局,更难得的是那份体察下情、着眼实务的心思,再加上还能讨的上心,不错不错……

  然而,欣慰激赏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也悄然浮起。让未来储君,大明的嫡长子,亲临这乡野之地,与泥腿子的孩子、落魄的秀才、甚至厨子账房为伍?

  这……这岂非混淆了天家血脉的尊贵?

  打破了千百年森严的等级?

  教化万民自是圣德,可储君亲涉微末……怎么想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而朱常澍的话,倒是给朱翊钧提了醒。

  官立蒙学的行政,是掌握在地方手中的,也就是说,他们想安排谁来管事,谁就能管事。

  这感觉有些不妥当。

  “山长……”朱翊钧咀嚼着这个称呼,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这间课室,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山长之名,古已有之,多指那些隐居名山、主持一方书院、学养深厚、德高望重的鸿儒隐士。

  其门下弟子,或为求取功名的士子,或为钻研学问的英才。

  即便是地方官学的主事者,也称“教谕”、“训导”,罕用“山长”。

  用这个带着浓厚隐逸与学术色彩、甚至有些超然意味的称谓,来称呼一个管理百十个农家稚童开蒙、管着厨子账房采买的基层学官?

  朱翊钧心中失笑,这确实有些名不副实,甚至……有些滑稽了。

  澍儿到底年幼,只知“山长”似乎是管事的,便拿来用了。

  但澍儿这看似童稚、不甚贴切的话,却也引来朱翊钧的一段沉思。

  是啊!

  这遍布四省、近四百处的官吏蒙学,每一处都是一个不小的摊子!

  有学生、有先生、有厨子、有账房,每日消耗钱粮米面,牵扯地方官吏。

  这掌管一学庶务的“管事”之位,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手中握着朝廷拨付的钱粮,管着学童的饭食,甚至能左右先生的去留。

  这个位置,若任由地方官随意安插亲信、乡绅把持,会如何?

  这长而久之,不把朝廷的恩典,变成了一桩生意。

  一桩地方上的生意。

  朱翊钧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克扣学童口粮,中饱私囊;任用不学无术之徒滥竽充数,将蒙学变成地方势力盘剥乡里、安插人手的工具,甚至,借机向那些满怀希望的农家父母伸手索贿……

  如此一来,他耗费心力、顶着压力推动的这桩“千秋功德”,岂非成了滋养地方蠹虫的温床?

  成了败坏朝廷声誉的渊薮?

  吏治,吏治!

  万事皆系于吏治!

  这蒙学之政,根基初立,人事权柄,必须牢牢抓在朝廷手中,不能假手地方……

  一个清晰的构架,在他帝王心术的权衡下迅速成型。

  “申爱情,张卿。”朱翊钧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申时行和张学颜。

  两人心头一凛,立刻躬身:“臣在。”

  “皇儿所言‘山长’虽不恰,却也点醒朕一事。官吏蒙学,乃朝廷新政,惠及万民稚子。然学中庶务,牵涉钱粮、人事、教化,干系重大。”

  “若其主事之人,任由地方委派,良莠不齐,恐生弊端,反污新政清名,辜负朕心。”

  朱翊钧踱了两步,手指轻轻敲击着粗糙的讲桌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定音的鼓槌:“朕意,于吏部之下,专设一司,统管天下官吏蒙学、社学乃至日后可能兴办之官学人事、考绩、升迁诸事……”

  “此司主官,秩比侍郎,直隶于礼部尚书……”

  “分设两人,为左右山长……”

第976章 “太子为官”

  “左山长?右山长?”

  申时行和张学颜同时一震!

  饶是他们宦海沉浮、见多识广,也被皇帝这跳跃而大胆的构思惊住了,以“山长”之名,冠于礼部之下、秩比侍郎的实权高官之首?

  打破了千百年来官职命名的陈规。

  实际上,大明朝是有自己官学这一整套的流程,与行政体系,历朝历代,大致如此。

  国子监掌管全国官学教育,尤其是最高学府“国子学”的教学、祭祀、生员管理等事务,相当于中央官学的最高管理机构。

  祭酒为国子监的行政长官,负责总理监务、主持讲学等,下设司业协助祭酒工作,分管教学与行政。

  但这是中枢最高学府,也只只占了一个名义,他们可没有职责去管理下面的官学。

  而地方官学管理体系,与地方联系密切,府学、州学、县学,管理权限分散在地方行政体系中,无专门的独立管理机构, 地方行政长官对本地官学负有总责,包括经费、校舍修缮、学官任免提名等……

  除此之外,中枢能插上手的就是,不定额,不定制的提学官。

  由中央委派的提学御史或提学副使,巡视地方官学,督查学风、考核学官与生员,拥有监督地方教育的实权,但非专职管理机构……数年也只有一次巡查,深入不了根本。

  可以这样说,大明朝对于教育管理这一块,跟宋朝的区别并不大。

  中央官学核心管理权在国子监,地方官学则由地方行政长官与专职学官共同管理,监督权归提学官。

  这种体系下,官学管理与行政、监察体系深度绑定,缺乏统一的全国性教育行政机构。

  而此时天子当着张学颜,申时行二人面前提出来的左山长,右山长职务,在正式的规划中,当然不可能只局限于管理官立蒙学,这不杀鸡用牛刀了。

  而是要将朝廷整个中枢于地方教育,建立由上而下的管理机构。

  朱翊钧仿佛没看到他们的惊愕,继续沉稳地说道,每一句都在勾勒着这个新衙门的蓝图:“左、右山长,掌天下官学山长,即各学管事之铨选、考课、黜陟!”

  “各府、州、县蒙学、社学主事之人,无论其原本身份是退职官员、地方名宿还是有功名的秀才,皆须由礼部此司提名,方得任命,其考绩优劣,升迁路径,亦由此司定夺,地方官吏,无权擅自委派、更替……”

  “左山长”、“右山长”这看似古怪称谓背后的深意——既借用了“山长”管理教学事务的传统意象,又明确将其提升为朝廷命官,纳入严密的官僚体系!

  这是要在旧瓶里,装入彻底掌控的新酒……

  申时行,张学颜两人片刻之后,都已经明白其中深意。

  陛下对吏治的洞悉和对新政根基的维护,已到了纤毫毕现的地步……

  张学颜则是心头巨震之余,迅速开始盘算利弊得失。

  好处显而易见:能最大限度防止地方染指学政,确保恩典落实,维护朝廷威信。

  但……增设一部级衙门,左、右山长及其属官俸禄、衙署开支,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且,这等于在礼部这个本就权重无比的衙门里,又楔入了一个相对独立、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强力机构……权力格局将发生微妙变化。

  他张了张嘴,想提一提钱粮规制,可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现在皇帝陛下对户部尚书都有固定认识了,就是,只会哭穷。

  片刻后,张学颜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化作深深一揖:“陛下圣明烛照!设立专司,统管学政人事,乃固本清源之策!臣……深以为然!”

  申时行在旁也道:“臣也赞同了,不过这个事情,还需细细谋划,缓缓推行,不宜操之过急……”

  朱翊钧微微颔首,对两位重臣的反应还算满意。

  他再次看向儿子朱常澍,目光深邃:“澍儿,听见了?你将来长大了,要做的,可不是这小小一处蒙学的‘山长’了。要做,就做那统管天下官学、为朝廷选拔贤才、守护教化根基的‘山长’……”

  “是左是右,看你的本事!”

  “这担子,可比管几个厨子账房,重了千倍万倍!”

  朱常澍似懂非懂,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父皇眼中那前所未有的郑重期许,以及申师傅和张师傅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叹服。

  他挺起胸膛,小脸上满是认真与跃跃欲试的光彩,用力点头:“儿子记住了!儿子一定好好学本事,将来替父皇管好天下所有的学堂,让普天下的娃娃都念书,都念着父皇的好!”

  朱常澍那声清脆响亮、申时行面上维持着帝师应有的沉稳恭谨,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带着宠溺与无奈的苦笑。

  他心中暗道:“我的殿下啊,您可是天命所归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这万里江山、统御兆亿黎民的,那皇极殿上的龙椅才是您的归宿,这‘管天下学堂’的差事,不过是陛下激励您向学、体察下情的一时之言罢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皇帝,想从天子脸上捕捉到一丝对童言无忌的宽容笑意。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朱翊钧眼中那异常认真、甚至带着某种灼热光芒的郑重期许!

  那目光牢牢锁定在朱常澍稚气未脱却神采奕奕的小脸上,绝无半分戏谑之意!

  这个时候,申时行心中有了半分疑惑,看陛下的脸色,不像是在说笑啊。

  “好!说得好!”朱翊钧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上前一步,温热宽厚的手掌再次重重按在儿子尚且单薄的肩头,仿佛要将这份沉甸甸的期许烙印下去。

  “皇儿有此心志,朕心甚慰!记住你今日的话!这‘管天下学堂’,绝非虚言!”

  他微微侧身,目光如炬,扫过神情瞬间凝滞的申时行和张学颜,语气沉缓却字字千钧,如同在宣示一项既定国策:“申爱卿,张爱卿。澍儿乃朕之嫡长,深宫高墙之内,所闻所见,终有局限。欲承社稷之重,必先明生民之艰,知吏治之要,通政务之繁!”

  申时行和张学颜心头剧震……

  陛下要玩真的……

  真的让太子当官……

第977章 戏言?

  张学颜,申时行心中大为震惊,不过,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里不是北京城,不是乾清宫,而是民间的一处新兴的学堂,远离了最高权力殿堂的束缚,一向沉稳的天子,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一般,开始说一些让传统观念无法容忍的事情。

  朱翊钧仿佛没看到他们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继续沉稳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在颠覆着千百年来森严的储君培养铁律:“朕实际上想了很长时间了,待皇儿年齿稍长,学问根基扎实之后,便让他先到学堂当个两三年的教书写生,二十岁入朝观政!”

  “六部诸司,皆需轮转历练!”

  “非止旁听,更要亲理庶务!”

  “朕要让他知道,朝廷一道旨意如何拟定颁行,国库一粒米、一枚钱如何征缴支用,边关一兵一卒如何调遣粮秣,刑名狱讼如何明断秋毫,河工漕运如何维系国脉……”

  “嘶……”张学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站立不稳。

  让储君在六部轮值,亲理庶务。

  这等于让未来的皇帝在登基前,就深度介入、甚至实际掌控了帝国最核心的行政运作!

  这……这不好吧。

  大明延续两百年的权力格局也会发生彻底的变化。

  申时行竭力稳住心神,但指尖已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陛下这构想,何止是突破,简直是翻天覆地!

  让储君在六部轮值,这固然能使其通晓政务,但其间权力如何交接……

  如何避免储君过早形成自己的班底、甚至与现任重臣产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