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道士皇帝 第497章

  案几上,花名册码放整齐,新铸的“敬老恩赏银币”在特制的木格中码放如小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非十足银,但那统一的形制和精美的压花,在普通百姓眼中已是稀罕物。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但更多是引导而非威慑,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乡亲们莫急!排好队!人人有份,圣天子的恩典一个都落不下!”

  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在家人的簇拥下早早赶来。

  他们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脸上刻满风霜,眼中却闪烁着孩童般的期盼和难以置信的喜悦。

  “哎哟!老哥几个快瞧!真给发银钱啦!还这么大块肉!圣天子……圣天子真是活菩萨转世啊!”

  ………………

  “乖乖的,三块银角子!还有这好布、鲜肉!阿爹阿娘,你们苦了一辈子,临老享到皇上的福喽!”一个中年男子搀着母亲,看着领到的东西,眼眶通红,用南京官话感慨……

  ………………

  “哉!哉!皇恩浩荡,真正浩荡!阿拉这把老骨头,做梦也弗敢想有今朝!”一位考了一辈子未中举人的老秀才,对着发放官员深深作揖,吴语中充满真挚……

  ………………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天子……这肉新鲜得很咧!回去就给我爹煨汤喝!”一个山西憨厚的汉子替老父领了东西,对着官员和京城方向连连鞠躬……

  …………

  “要得!要得!皇帝硬是巴适!晓得我们老辈子辛苦,发钱又发肉!安逸惨咯!”几个川渝老汉聚在一起,喜笑颜开地展示着手中的恩赏,川音爽朗……

  ………………

  发放的时间,超过了六日。

  胥吏对照着由里甲长提前核实过的名册,这名册虽偶有小疏漏,但整体有序,高声唱名:“王家庄,李张氏,七十有二!领银币三枚!细布一匹!鲜肉五斤!”

  而后穿着统一号褂的青壮徭役负责发放。,

  家人或老人本人颤巍巍上前,核对无误。

  夕阳西下,诸多发放点依旧人声鼎沸,但秩序井然。

  领到恩赏的老人们,在家人的搀扶下,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笑容,踏上归途。

  沿途皆是欢声笑语和真诚的感恩之词。

  那些领了足额工钱的搬运徭役们,擦着汗,虽然累,但脸上也是笑容满面。

  “给皇帝老子办差,给老人家送福气,这钱挣得心里舒坦!”

  这场规模空前的帝国恩赏行动,如同一股强大的暖流,在万历十五年的夏秋之交,席卷了整个大明。

  虽有极个别地方出现些微瑕疵,发生争吵啊,对不上帐,前期准备不足的事情发生。

  但瑕不掩瑜。

  在绝大多数百姓心中,尤其是那些受尽生活磨难的老人心中,这实实在在的米、布、钱,就是天子仁德最真切的体现。

  在大明帝国的版图上,浓墨重彩地书写下“万历盛世,皇恩浩荡”的辉煌篇章。

  这份由朝廷自上而下强力推动的“仁政”所带来的感激浪潮,其声浪之高,其范围之广,其影响之深,远超任何预期,成为了万历时代最响亮的开篇…………

第893章 万历十五年 16 双薪

  当最后一抹晚霞褪去,摊牌点的广场上,终于只剩下散落的稻草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牲肉气息。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以及一群累得几乎要散架的基层执行者。

  平日里养尊处优、肚腩如鼓的府县官员们,此刻官袍虽未离身,却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好几遍,湿漉漉地紧贴着早已不复圆润的腰身。

  顺天府那位以“富态”闻名的通判大人,此刻正瘫坐在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毫无形象地敞开衣襟,露出明显小了一圈的肚皮,一边由长随拼命打着扇,一边喘着粗气对旁边的经历哀嚎:“哎哟喂…我的亲娘舅姥爷…这、这可比当年科举熬鹰还累人呐……”

  “瞧我这腿,肿得跟棒槌似的!这身膘…怕是掉了不下十五斤!明年…明年陛下要是再来这么一出恩赏…”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瞪得溜圆,“我…我这条老命怕是要直接交代在这发放点上了,那些写杂记的文人,还他妈放狗屁,说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差事,给座金山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更何况,还没有金山。”

  周围的几个同僚深以为然,纷纷点头,捶腰的捶腰,揉腿的揉腿,一片愁云惨雾的呻吟。

  不管多苦,多累,他们总算是干完了。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角落里,一个身形原本就偏瘦削的年轻推官,虽然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正一丝不苟地核对着最后的发放记录,手指因疲惫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

  旁边劝他歇息的老书办只听他喃喃道:“累?自然是累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可张老书办,您瞧瞧今日这景象!白发苍苍,泪流满面,山呼万岁…这才是读圣贤书所求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纸上得来终觉浅!能为天子推行如此仁政,能将这份实实在在的恩典送到万千耄耋手中,纵是累死在任上,也强过尸位素餐、饱食终日百倍千倍!这才叫…这才叫‘为生民立命’!”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一边核实着发放记录,一边不断地擦着汗。

  与官员们愁眉苦脸不同,那些维持秩序、搬运物资的衙役和帮闲们,虽然也个个累得像从水里捞出来,脸上却大多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疲惫交织的笑容……

  衙门班房中,几个年轻的衙役正围坐在一起,脱下那双平日里象征威风、此刻却如同刑具的厚底皂靴。

  “哎哟喂!快瞅瞅咱这脚底板!” 一个浓眉大眼的衙役龇牙咧嘴地把脚丫子亮出来,只见原本还算细嫩的脚掌上,赫然磨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大水泡,边缘泛着红,脚后跟更是磨掉了一层皮,结着薄薄的血痂。

  “哈哈,王二哥,你这算啥!看我这个!”另一个衙役得意地翘起脚,展示着脚趾根部和脚跟处厚厚的老茧:“这才叫‘功勋’!跑了七天,喊了七天,值!给咱乡里乡亲的老寿星们跑腿,磨掉几层皮算个逑……”

  一个年长些的班头,一边用热水烫着脚,一边吸溜着粗茶,对旁边的小徒弟说:“小子,累吧?累就对了!可这累,跟平时催粮催税挨骂的累不一样!你听听那些老爷子老太太咋说的?”

  “多谢差爷’、‘辛苦差爷了’!咱平时横眉立目的,今儿个倒成了送福的‘善财童子’了……”

  “都是街坊邻居,看着他们领了东西那高兴劲儿,嘿,别说,这心里头还真有点热乎!对路子!累点也舒坦!” 他的话引来一片附和声,衙役们互相打趣着谁的水泡更大,谁喊号子喊哑了嗓门,疲惫中洋溢着一种难得的轻松。

  跟官老爷们不同,这些衙役大多数都是本地人,他们虽然也感觉疲惫,也叫苦不迭,在发放摊派地时候,为了维持秩序,也没少红脸置气,但忙完之后,却是感到了由衷地轻松。

  而到了晚上,归德府府衙后堂,灯烛高烧。

  知府大人强撑着精神听主簿汇报物资存量。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花名册,长长叹了口气:“这恩赏浩荡,泽被苍生,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这‘浩荡’二字,可真真是重若千钧啊!各部协调,钱粮调拨,人力征发,哪一样不是千头万绪?但愿…但愿明年…”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难,已说明了一切。

  旁边的同知倒是精神尚可,接口道:“府尊大人辛苦。下官观此次恩赏,虽劳碌万分,然民心所向,前所未有。”

  “驿站、漕运、仓廪、胥吏,皆受考验,亦显我大明根基稳定,民心可用。若能继续优化流程,未尝不是磨刀之石。圣天子仁德,我等为臣子者,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他的话带着官腔,却也透着一股实干者的韧劲。

  而这个知府转眼看了这个同知一眼,眼中有些许不满,就你会起高调。

  帝国的恩典如潮水般涌来,又将在明日继续奔流。

  这架庞大机器上的每一个齿轮——

  即便心甘情愿,还是心生厌恶,可他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在默默地承受着、推动着、诠释着这场名为“仁政”的洪流。

  置身洪流之中,疲惫是真切的,抱怨是自然的……

  而在八月中秋即将到来之际,也就是八月四日,内阁也终于给了天子一个交代……

  在乾清宫中的天子看着奏表大喜,下令嘉奖京师百官,各地督抚,不仅给了面子上地好处,还给了实打实的好处,也就是各地官员小吏徭役,包括在京官员,在八月份发双倍的月俸……各地官仓先行垫付,秋收之际,自行截留……

第894章 万历十五年 17 四该四不该

  内阁值班房内。

  巨大的冰鉴正丝丝冒着寒气,却难以驱散从雕花窗棂缝隙中顽强钻入的暑热。

  阁内陈设肃穆,墨香与樟木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意。

  两位身着绯红官袍、头戴乌纱的首辅大臣——申时行与张学颜正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相对而坐。

  两人都穿着正式的朝服,里外几层,纵是阁内已尽量放置了冰盆,额角鬓边也依旧沁出细密的汗珠,官袍后背也洇湿了深色的痕迹……

  案上堆着几份刚从外地转来的奏报,皆是关于各地“敬老恩赏”发放情形的急递。

  张学颜放下手中一份来自河南的奏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振奋:“阁老,您瞧,河南布政使司的详报,开封、洛阳、归德诸府,发放皆已毕。言称‘百姓扶老携幼,感泣之声盈野,足额发放,市井称便,舆情欢腾’。更难得的是,各府县皆报‘秩序井然,少有滋扰’,此实乃我朝罕有之盛况啊……”

  申时行端起手边微温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清癯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眼神却极为明亮。

  他放下茶盏,指节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叩击,声音温和而沉稳:“是啊。此番恩赏,规模之大,涉及之广,调度之繁,前所未有……”

  “地方奏报虽有粉饰太平之嫌,然观其措辞之热切,细节之翔实,尤其是提及‘银币通行无碍,肉食新鲜如初’等处,当非全然虚妄……”

  张学颜深以为然,感慨道:“天子仁德昭彰,阁老您居中调度、运筹帷幄之功!户部钱粮调拨兵部驿传保障、环环相扣,若非阁老您提纲挈领,协调各部,令行禁止,焉能有此高效顺畅?地方官员奏报中,多有提及‘仰赖中枢调度有方’,此非虚言。”

  阁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冰鉴里冰块融化的细微滴答声,以及窗外树梢间不知疲倦的蝉鸣。

  热浪似乎更粘稠了些,申时行感到官袍内的中衣已紧紧贴在后背。

  忽然,他唇角泛起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欣慰,有感慨,有不易察觉的一丝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属于个人的满足。

  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阁内:“呵… ……没想到啊,我申时行,竟也能促成如此之事……我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手笔,我大明朝只有张文正公能够做到,没成想,在我担任宰辅之时,朝廷竟然也有这番大手笔……”

  这句话,平平淡淡,没有激昂,没有自矜,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张学颜内心的波澜。

  他抬头看向申时行。

  这位素以“和衷共济”、“柔中带刚”著称的首辅,此刻清减的面容在绯红官袍的映衬下更显棱角分明,眼下的暗影透露出连日操劳的疲惫。

  下面的官员是身体累,而内阁,在京诸部衙的官员,在得到旨意的最初,压力也是非常庞大的。

  特别是申时行。

  刚开始乱糟糟的时候,茶饭不思,瘦了许多,直到四月份才慢慢的走向了正轨后,其背负的压力才减轻一分。

  现在事情办完了。

  天子高兴。

  百姓高兴。

  即便是干活的官员,也有相当大一部分人高兴。

  正在两人谈话的时候,陈矩到了值班房外,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哎,两位都在啊,随我走一趟吧,陛下召见。”

  申时行,张学颜两人对视一眼,而后起身,紧随陈矩身后往乾清宫去。廊下的日头晒得砖地发烫,脚底板隔着靴底都能觉出灼意,才走得几步,两人鬓角刚拭过的汗又冒了出来……

  到了乾清宫外,两人刚迈过门槛,一股沁人的凉意便扑面而来,与门外的热浪简直是两个天地。

  殿内竟摆放了十数个冰鉴,寒气丝丝缕缕漫在空气中,连地砖都透着凉。

  申时行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只觉连日来被暑气蒸得发闷的胸口都松快了些,只是身上几层官袍依旧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反倒衬得这凉意有些刺骨。

  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的蝉鸣与热浪。

  两人敛衽躬身,沿着冰凉的金砖地往里走,靴底踩在地上,发出轻而脆的声响。

  “臣申时行、张学颜,参见陛下。”到了御案前,两人齐齐跪下叩首。

  御座上的朱翊钧正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见二人行礼,脸上漾开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声音都比往日轻快几分:“两位爱卿平身,免礼。”

  待两人起身,他又抬手示意:“赐座。”

  内侍早已搬来两张锦凳,两人谢恩坐下,只敢沾个凳边。

  朱翊钧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满意:“此番敬老恩赏,能办得这般妥帖,惠及万千老者,实乃二位爱卿与中枢诸臣协心共济之功。地方官虽奔波劳苦,然能体朕爱民之心,恪尽职守,足见我大明官员,多有忠勤体国之辈。”

  他顿了顿,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语气里满是欣慰:“观各地奏报,百姓感泣,街市欢腾,此非虚言。可见人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申时行道:“此皆陛下仁德广被,臣等不过奉旨行事,不敢居功。”

  “朕心甚慰。为此,朕已拟好一道旨意,欲颁行天下。”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离中秋还有不到十日,昨日刚发要给百官双薪,恩赏之事才了,怎么又有新的旨意?

  张学颜忍不住微微蹙眉,申时行则不动声色,只垂眸等着下文。

  朱翊钧见他们神色,倒笑了:“二位爱卿不必惊讶,这是颁布给天下臣民的,你们且坐下听。”

  随后他看向一旁的陈矩,“宣读吧。”

  陈矩躬身应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展开时纸张簌簌轻响。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冰鉴里冰块融化的细声,与陈矩清朗而庄重的宣读声交织在一起:“朕承天命,临御天下,念及社稷兴衰系于君臣民之心,特立“四该四不该”,以为朝野之鉴、万民之绳墨:四该做

  当以忠君报国为要,臣工当竭心辅政,勿论高低,皆以安黎元、固疆土为己任,此为该做;

  当以清廉自守为基,居官者需戒贪墨、杜私弊,囊空如洗而心坦荡荡,方对得起朝廷俸禄,此为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