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张丁征再次跪下，重重叩首，额角几乎要撞碎青砖：“草民恳请陛下恩旨，扩充福建水师，再造百艘战船，既能护卫商路，更可震慑宵小……"
“你如此急切，莫不是觉得葡萄牙、西班牙终有一战？想让大明坐收渔利？”
张丁征猛然抬头，眼中燃着炽热的光："陛下明鉴！西葡两国为争海外领地早已暗流涌动，他们再南洋必有一战，草民出海之时，认识与许多葡萄牙人，草民觉得届时不论胜负，我大明都可趁机将南洋诸岛、西洋商路，尽在掌握……”
朱翊钧眉头紧皱，长叹一声：“朕何尝不知？只是朝廷处处用钱，修河道、赈灾民、平匪患，打蒙古......哪一项不需要银子？罢了，宁波港每年税银可观，可让其拨出三成，补给福州船司，不过，这个事情还是要放在御前，议一议……"
“谢陛下！”张丁征大喜过望，又压低声音道，"臣此次航海，发现二处天赐福地，要奏陈与陛下。”
“天赐福地？你说说？”
“第一处真腊与交趾交界处，有片广袤平原，河网纵横，土地肥沃，水稻竟可一年四熟。”
说话间，张丁征看向朱翊钧：“陛下，草民献给陛下的那幅羊皮海图，陛下可曾带着。”
听到张丁征的话后，朱翊钧看向冯保，而冯保沉思片刻后，便去取出了这份羊皮图，随后，展开地图，放于御案上。
张丁征在得到应允后，走到案前，指尖重重按在交趾的一个方位。
“陛下，就是此处，这里我华夏旧土，汉唐时称'九真郡'，若能收复，足可建十座天下粮仓……如今西葡势力尚未染指，正是天赐良机，臣愿亲率船队，以通商之名探查虚实……”
朱翊钧看着张丁征指向的地方，点了点头。
他在上一世也知道这里的情况。
湄公河三角洲平原，也叫九龙江平原。
该平原位于越南的最南端、柬埔寨东南端，是越南最富饶的地方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东南亚地区最大的平原……
水稻一般一年四熟，即便是现在，也能做到一年三熟，当然，同期在广西南部，海南岛等部分地区，也是能实现水稻一年两熟的，但与这个九龙江平原还是有些差距。
这个平原是湄公河注入南海时形成的冲积平原，其南部直接濒临南海，大明朝打交趾，都是镇南关开干，一路横推过来，说白了，没有打倒这个九龙江平原的时候，交趾就已经投降臣服了。
而这次张丁征的禀告，让朱翊钧有了一个想法，也有了冲动。
若真的把这块平原搞到手，大明朝百姓的饭碗算是端的更紧了，当然，也有由头安排百姓移民吗。
若是大明的部分军队乘船，从南海登陆，占领这块平原，而后，广西卫军队，从北往南打，交趾是不是扛不住一年呢……
说实话，朱翊钧这些年从未对交趾有过想法，因为这个时候的交趾还是臣服大明，理论上是大明朝的属国……可听完张丁征的话后，有了些许的想法……
当然，军国大事，朱翊钧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下了决定，这件事情，他只是记下了……
他面上云淡风轻，开口问道：“那第二个天赐福地，何在？”
………………
这段时间小说不能修改，要是能修改的话，老李会对天子南巡章节后，在写一个小章节名字
第719章 天子南巡 43
“陛下，这第二个福地，便是爪哇岛……”
听到张丁征的话后，朱翊钧有些诧异。
“此岛位于南洋……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早在南宋祥兴二年，就与我华夏渊源颇深。彼时宋将张世杰兵败崖山，左丞相陆秀夫负幼帝蹈海而亡，其幼子陆自立和其他南宋遗民乘番舶逃至爪哇岛……”
“后来爪哇内乱，陆自立率众在爪哇北部沿海三百余里的顺塔地方，自立为顺塔国王，到了明永乐九年，顺塔国还曾遣使贡方物于我大明朝……”
“嗯，这段往事朕倒是知晓一二。”朱翊钧轻声说道。
“陛下，爪哇岛不仅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在爪中地区，也是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盛产稻米……一年也是四熟，现在我大明商船从海外运回的粮食，有将近四成都是产自爪哇岛……”
还是种地。
爪洼岛北张丁征定义为福地的原因是，岛上水稻一年四熟……跑那么远，打那么多的仗，就为了去种地……
“那里离大明太过遥远，即便是福地，现在也是鞭长莫及……”朱翊钧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爪洼就是日后印尼的主要岛屿，朱翊钧对这个地方可没有什么好感。
现在的爪哇岛可是乱的一锅粥啊。
清月教，佛教，阿三教都有信众在岛上居住，并且现在还有土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而宋人过去掌控的顺他国，自北向南，不过三百余里。
在当下，在这种宗教问题复杂的地方，深入进去，便是背上了一口大包袱……西域虽然宗教问题也复杂，但却是华夏根本利益，在复杂也要深入进去……
“陛下，草民说这些，不是说让大明进军爪哇，而是要……而是要控制住海港，草民看来，我大明应该出资支持顺塔国，支持宋朝遗民在爪洼做大………他们要是做大了，我们大明朝的子民远赴南洋也有依托，臣去顺塔国的时候，见过其国主，他们朝不保夕，若是大明肯救，愿意自降国体，重归天朝……”
朱翊钧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一亮：“这个，这个顺塔国，现在还存在？”
顺塔国的历史，只有在跟大明朝有所联系的时候，会体现出来。
而自从嘉靖年间实行严格的海禁之后，顺塔国便消失在了华夏的历史中，所有的信息都是模糊不清的。
有人说，在隆庆年间便被荷兰人灭了，也有人说，直到大明灭亡，顺塔国才覆灭。
如果说，塔顺国还存在的话，那么确实可以不留余力的支持……
“他们不敌荷兰人，已经失去了很多领土，不过，根基尚在……只要我大明能支持他们武器，大明水师可以前往驻扎，荷兰人就会投鼠忌器……”张丁征赶忙说道。
说完之后，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面目表情，不过，陛下神色如常，他也瞧不出来什么端倪。
虽然，朱翊钧神态自定，可内心早就汹涌澎湃了。
爪洼岛上面的华夏后裔，即便到了四百年后，都经常遭受土著的屠杀。
主要原因，就是荷兰人占领爪洼之后的政策调整。
在荷兰人没来之前，华夏人在爪洼有着很高的地位，有着数不胜数的财富，有着自己的国度，也有自己的军队保护。
可荷兰人来了之后，击败了爪哇岛上的数个政权，击败了西班牙，葡萄牙在岛上的势力，为了维护统治，荷兰人经常挑拨土著与华夏人的矛盾，甚至是协助土著人对华夏人的财富进行抢夺，屠杀……
漫长的时间中，华夏人，成了土著人与荷兰人之间的缓冲带了……
并且，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下去，即便成了现代国家，一遇到事情，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抢华夏人……
如果说，大明朝在爪洼岛借着顺塔国成功入局，跟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竞争一番，是有几率获胜的……先入局，在加码，跟西洋人在这里死磕下去……
加码。
加的是什么。
是皇帝的儿子们……
第一个要放在赌桌一边的就是，他的长子朱常洛……
把整个爪洼岛拿下来，让他成为一个单一民族控制的国家……这一想，朱翊钧整的挺兴奋，不过，面色还是平静。
“陛下……”张丁征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将朱翊钧从思绪中拉回。
朱翊钧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张丁征，沉声问道：“这顺塔国，如今国主是谁？自建国以来，又是因何能在那片土地上立足至今？”
张丁征挺直腰杆，恭敬答道：“陛下，现任顺塔国主名为陆承渊，乃陆秀夫丞相第十七代孙……“
“顺塔国自先祖立国，历经数代苦心经营。当地百姓感其恩德，愿效死力。虽偏居爪哇岛沿海三百余里，却始终坚守华夏礼仪，传承我华夏衣冠制度。”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荷兰人步步紧逼，顺塔国处境艰难。国主麾下仅有三千禁兵，皆是精挑细选、忠心耿耿之士，无奈武器陈旧，难以与荷夷抗衡。反观荷兰人，虽在岛上不过五千余人，却凭武器精良，肆意侵扰，顺塔国如今是失地连连，岌岌可危……”
朱翊钧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片刻后大手一挥：“好！朕准了，朕即刻给从火器工坊，调上五百支燧发枪，以及弹药，南下，而后交给你……”
“草民替顺塔国数以十万计黎民百姓，叩谢陛下隆恩……”张丁征大喜。
朱翊钧突然开口：“张丁征，你是商人，商人本该逐利，可你要明白，有些利，是要命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张丁征身形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心中“咯噔”一下，强装镇定道：“陛下，臣确为商人，但此番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你啊，若敢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将朕的武器骗出去倒卖，朕定要你一门九族人头落地……”
张丁征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发颤：“陛下，臣不敢！臣虽为商人，却也知忠君爱国！此番为顺塔国请援，一来是念及同为华夏血脉，二来也是为我大明长远计。若能助顺塔国在爪哇立足，日后大明商队、子民南下南洋便有了依靠，更可制衡西洋诸国！臣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说这话的时候，张丁征身体明显都是发抖的……
朱翊钧看着张丁征，眼角的杀意消失了，他笑出声来：“起来吧，朕知道你没有骗朕……”
………………
第一章…………
第720章 天子南巡 45
现在没有骗。
不代表日后不会骗。
更何况，在朱翊钧看来，张丁征的调子起的太高了。
又是为宋朝遗民，又是为大明长远计，妈的，眼前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好呢，还想着几百年后的吗。
这摆明不正常。
说白了，就是忽悠。
好，朕接受你的忽悠。
可你也要有筹码啊。
九族吧。
不过，朱翊钧也觉得大明朝确实需要一支在南洋驻扎的，远征海军了。
不然，所有的信息都从商人这里获取，可信度太低，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对于张丁征来说，他跟跟皇帝聊了这么多爪洼的事情，皇帝陛下“脑袋一热”，立马给安排了枪支弹药，让他送过去……支援宋朝遗民国度。
这是多信任张丁征啊。
爪洼现在的事情，也就是张丁征口中的事情，天子一时之间是分辨不出来对错的，即便要取证，也是需要时间的，此刻是非曲直，全在他的嘴上……
而当朱翊钧说出那句：商人本该逐利，可你要明白，有些利，是要命的……
张丁征就已经吓傻了。
他之所以恐惧，不是因为他真的欺骗了皇帝。
而是他误以为，此时的陛下已经判定他是想靠着朝廷这个支援，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
也就是两面瞒，两手吃。
一边赚朝廷的银子，一边从顺塔国那里得好处。
原本是支援的，他可能会高价卖给顺塔国，或者用粮食，香料，珠宝等紧俏物品来获得。
当然，此时的张丁征也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干。
干成了，就是没成本的买卖。
而且是长期的。
五百支，才哪到哪，以后会有五千支，甚至五万支……
在他看来，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顺塔国掌握着海港，掌握着财富，自己不要，别人也会要了去……
但现在，他以为皇帝陛下已经看出了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所以恐惧到发抖……
朱翊钧瞧着张丁征抖如筛糠的模样，忽而轻笑一声，伸手虚扶：“瞧你这胆子，起来罢。陪朕在御花园走走。”
张丁征闻言稍愣。
即便是一旁的冯保也颇为惊奇。
带着张丁征逛御花园，心里面还是对他看重的。
暮春的晚风裹着夜来香的甜腻，掠过南京故宫御花园九曲回廊上的鎏金铜铃。
朱翊钧负手走在汉白玉雕花甬道，檐角垂落的宫灯将二人影子拉得老长。
在两人之后，数丈外跟随的是冯保，以及一干随从。
远处太湖石错落成阵，玲珑窍孔里漏出几缕月光，与莲池中的浮灯相映成趣。
两座大明朝的皇帝居所，一个扎根江南烟雨，一个傲立北地霜雪，同理，他们宫城的御花园也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南京宫城的御花园曲径通幽，太湖石玲珑剔透，尽显江南婉约，北京紫禁城的御花园方正规矩，汉白玉栏杆雕龙刻凤，一派雄浑气象……
张丁征垂首跟着，只敢盯着皇帝皂靴前三步远的青砖，连大气都不敢出。
朱翊钧忽然驻足，指尖抚过雕着缠枝莲纹的汉白玉栏杆。
“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前，这园子便已修好。百年前，多少臣子在此向太祖高皇帝进言，又有多少秘辛藏在这花丛树影里。"他忽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张丁征煞白的脸：“你说的顺塔国，若真能在南洋扎下根，朕便要在此处建一座'南洋阁'，专记海外诸事……”
张丁征膝盖一软，险些再次跪倒："陛下圣明！草民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