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迅速入帐，单膝跪地听令。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将领，半个时辰后到前军大帐议事……”
“是，将军……”
等到这亲兵退下后，李成梁便将目光转移到了送信壮汉的身上：“回话阁老，拜读钧谕，成梁感奋莫名，皇恩浩荡，阁老垂青，实无以为报……
“今辽东战事，蒙阁老擘画方略，成梁敢不殚精竭虑，效命疆场……”
“三月之限，剿灭察哈尔余寇，成梁誓以麾下虎狼之师，奋勇向前，定不使一贼漏网，必还辽东以太平。待四月挥师蒙古，直捣察哈尔王帐，成梁当身先士卒，如猎狡兔，纵敌顽抗，亦有破竹之势，不克不休……”
“若能侥幸建功，皆赖阁老举荐之力，陛下圣明之恩。成梁定不负期许……”
第576章 铁与血的碰撞……1
胜利。
李成梁一直都有信心，现在李如松，戚金率领着的铁骑，死死的咬住了察哈尔部的余孽。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面对明军各处的围堵，虽是困兽之斗，但这个兽已经不如之前强悍了……这不到一万人的部队，即便逃回察哈尔部王帐，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最为重要的是，自战事开始前，三千辽东铁骑小规模穿插进军，深入蒙古各地，给察哈尔部最基础的统治造成了最直接的威胁。
万历七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这个适用于野人女真，同样也适用于蒙古诸部……
在送信的壮汉离开后，李成梁便前往前军大仗，查看军报部署……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也想着快些结束了……
这边李成梁正在筹划是在辽东的最后一战，而此时仍在蓟门的戚继光也收到了张居正的书信。
这书信中，没有那么多的洒满芝麻的大饼，只是告知朝廷需要一场大胜，戚继光你同样也需要一场大胜……
戚继光调遣李如松率领着五千多名蓟门的骑兵前往辽东支援。
而他自己的营寨，也驻扎到了广宁一线，算是李成梁在外打仗，戚继光在后兜底……
在戚继光收到书信之后，也跟李成梁一般，对送信的人口述内容……让他返回京师告知张居正。
实际上，这次戚继光也是有些不满，他好不容易给张居正做出分割，这还没几年呢，又缠上了……
………………
万历八年三月五日。
融雪的泥浆裹着马蹄，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俯身摸了摸马颈上结霜的鬃毛。
这匹伴随他七年的枣骝马，此刻瘦得能摸到凸起的脊骨。
自从明军开始追击以来，他们且战且退，跑了整整一个月了。
缺衣少食跑了一个多月，整个察哈尔部的士气几乎没有，精神没了，身体情况也不如刚出门打仗的时候了，有些人都瘦脱相了。
远处的白桦林里传来乌鸦嘶哑的啼叫，惊得几个正在啃冻土找草根的士卒慌忙抓起弯刀。
"前面有帐篷。"斥候的喊声带着破音。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眯起被雪光刺痛的双眼，看见东南方山坳里歪斜竖着几十顶桦树皮帐篷，兽皮旗杆上垂着张破烂的熊皮——是个女真小部落。
当蒙古骑兵涌入营地时，只找到六具冻僵的鹿尸。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用断箭挑开主帐的皮帘，火塘余烬里埋着具苍老的尸体，干枯的手指还攥着串狼牙项链。
"是被遗弃的萨满。"一名那颜首领啐了口血沫，"野人女真连自己人都不要了……"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闻言并未说话。
夜幕降临时，争吵在篝火旁炸开。
巴图鲁将镶银马刀插进冻土，刀柄红缨在火光里乱颤："汉人的马蹄声就在三十里外，李成梁带着火炮营走不快，我们该像饿狼反咬猎人的脚跟……"
"然后让明军铁骑把我们踏成肉泥？"年老的阿鲁台扯开皮袍，露出胸前三道蜈蚣状的箭疤，"去年秋天在浑河，你还没尝够三眼铳的铅子？"
几个那颜老爷们跟着哄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撕咬鹿肉的吧唧声……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摩挲着箭囊里最后一支断箭。
箭杆裂口处的木刺扎进掌心，让他想起七日前那个雪夜——他们不得不把阵亡同袍的箭矢拔出来复用，箭镞上还沾着冻成冰晶的人血。
“到底是北上，去抢罗刹人，还是正面从明军的封锁中突破出去，你们怎么想的。”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冷哼一声，打破了众人的笑声。
“洪台极，你是主帅，我们听你的……您说，是跟明军干了，还是继续往北跑……我们都听。”
"对，我们听洪台极的。”
…………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听着众人的话，而后看向不远处的篝火旁的蒙古勇士们……
正在这个时候巴图鲁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年轻的千夫长猛地抽出马刀，刀刃映出远处雪地里星星点点的绿光——是狼群……
“妈的，辽东的狼崽子胆子不小，竟然想着在这等待我们倒下……”
“狼崽子害怕强者，难道咱们在他们的眼中，是弱者吗？”一个首领低声说道。
这个首领虽然低声说着，可如同重锤一般砸到每个人的心上。
这个时候，阿鲁台的手按住了腰间匕首，七八个那颜首领不约而同站起身。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嗅到空气里弥漫的一股怪异的味道突然变得浓重。
不是鹿血，也不是狼群，而是从东南方飘来的、夹杂着火药气息的铁锈味。
他望向漆黑的天际，隐约有赤色流星划过，那是明军夜不收发射的鸣镝火箭。
自己又被发现了。
流淌着英雄铁木真血液的自己，如绵羊一般，被孱弱的汉人追了那么远，这是他的耻辱。
同样，也是此时很多察哈尔部蒙古勇士们内心的想法。
他们都愤怒了。
如果还逃，可能就会有很多的逃兵出现。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冷声道：“我们只要突破了前面的骑兵，便可以只扑李成梁的中军，只要杀了李成梁，我们就胜了，大家就都能回蒙古了……”
“就都能回家了……”
听着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的话，众多首领也都起身，表现的很是兴奋，可他们心里面到底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从去年，他们与土默特部联军进犯辽东以来，很多首领就已经看出了洪台极根本不会指挥这么庞大的军队。
以往带着一千人，两千人跑到辽东抢女真人，汉人，那指挥的还算可以，可一旦真要上大战场了，一下子露底了。
再土默特部的人被全歼之后，他们最好的部署，是应该直接退回蒙古，到时候即便俺答汗想要问罪，也要问问他们手中的弯刀同意不同意，可他竟然脸上挂不住，做出了北上的决定……也丧失了最后一次完整退走的机会。
北上本就是想着，趁明军松懈，打一场小胜仗跑了，可谁知道野人女真这里，穷的叮当响，他们这一万多勇士们涌入其中，最要解决的竟然是生存问题，还哪有心思冬季反攻呢……
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思维还是局限在小打小闹中，从不会考虑对手想要什么。
要是一万多名骑兵退回了蒙古，那李成梁，戚继光到此时，根本不会有进军蒙古的念头，太过冒险了。
可他们退不回去，就相当于察哈尔部折损了主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趁你病要你命的机会……
而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两面猩红战旗正在夜风里舒展，一旗上写着李字，一面上写着戚字，李字旗的李如松代表着的是蓟镇，而写着戚字的代表的却是辽东镇……
第577章 铁与血的碰撞……2
夜幕深沉，寒风如刀。
李如松，戚金两人骑着骏马，并排而立。
身下的高头大马在寒风中喷吐着白气，蹄下踩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身后明军的旗帜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李如松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戚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戚将军，此战若是大捷，察哈尔部的主力必定击溃……”
戚金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远处的战场，神情中带着一丝凝重：“李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虽一败再败，士气萎靡，可还有实力，我们不能大意，探子来报，他们就在十里之外，李将军觉得，我们是否要冲，将他们再往北赶……“
“戚将军，这次他们不会跑了，应该告诉兄弟们，做好一战而终的准备……”
”何出此言。”
“他们要是再跑的话，那就再也没有面对我们的勇气了，背后中箭而死，他们的长生天不会宽恕的……更何况探子也说了，未见他们想要逃跑的痕迹，我觉得我们应该派人先到后军禀告主帅，并做好防备……此战大概就是决战了……”
戚金听着李如松的话，稍稍愣神，而后稍稍沉思片刻，也发现了些许的端倪，以往他们休整的时候，被探子发现，都是立马收拾，噪杂的马蹄声数里外都听的清楚。
可此时，有些太安静了。
他们不想跑了。
戚金侧过头看了一眼，李成梁，心中不由暗自想到：“虎父无犬子啊……”
随后，他停顿片刻后，开口说道：“言之有理，我现在就派人回去通知将军……”
自从李成梁收到张居正的书信后，精神大作，原本中军行军的速度极慢，可这几日，他火速行军，竟然跟了上来……
当然，这也抛弃了一些东西，比如豪华的帐篷，还有十几个专门为他做饭，坐着马车都走不快的胖厨师……
中军大帐在凛冽寒风中微微晃动。
帐内，李成梁正和衣而卧，几案上烛火摇曳，将他的面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帐外，万籁俱寂，唯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以及偶尔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营帐周围，一万多骑兵和三万多步卒驻扎的营寨井然有序，士兵们在各自的营帐中休憩。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报——前军急报！”一名士兵在帐外高声呼喊，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李成梁听到声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与凌厉。
“进来！”他迅速坐起，声音低沉而有力。
斥候匆匆撩开帐帘，踏入帐内，单膝跪地，双手将战报高高呈上：“将军，前军李如松将军和戚金将军派小人送来紧急战报。”
李成梁伸手接过战报，展开的瞬间，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逐渐变得锐利。
借着昏暗的烛光，他快速扫过战报上的内容，神色愈发凝重。当
看到察哈尔部主力不跑了，且似有决一死战之意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李成梁低声自语，猛地起身，大步走向帐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帐帘。
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抬眼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这深沉的夜色，看到前方那即将爆发的激烈战场……以及战争之后，自己的锦绣前程……
此时，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星光下影影绰绰，像是蛰伏的巨兽，而脚下的土地，在寒夜中透着彻骨的冰冷。
“来人！”李成梁大声下令，声音在寂静的营寨中传得很远。“速速召集众将到大帐议事……”
传令兵立刻飞奔而去，不一会儿，急促的号角声在营寨中响起，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沉睡的士兵们纷纷惊醒，营寨内顿时一片忙碌景象，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片刻之后，各营将领神色匆匆陆续赶到大帐。
众人进帐后，整齐站定，目光纷纷投向李成梁。
“诸位将军，”李成梁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战机已至。察哈尔部主力就在前方，这一战，我们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将领们闻言，皆是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李如松和戚金在前军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中军必须迅速支援。”李成梁继续说道。
“骑兵分五千前行，全速赶赴战场，务必在敌军有所行动之前赶到，步卒随后跟进，保持紧密阵型，不可慌乱。”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领命，声音震得大帐嗡嗡作响。
随着这一声令下，整个营寨沸腾起来。
骑兵们迅速翻身上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他们坚毅的脸庞。
紧接着，步卒们也迅速整队，扛着兵器，举着火把，拉着炮车……
一时间，无数火把被点燃，火光连成一片，将黑暗的夜空照得通红。
这四万大军，宛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向着北方进发。
火龙在夜色中蜿蜒前行，所到之处，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
而于此同时，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站在篝火旁，眼神冰冷至极，但藏在皮袍下的手臂，依然在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