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朱载坖松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护送朱翊钧回来的锦衣卫,摆了摆手:“你们回吧。”
锦衣卫千户张国之赶忙拱手:“是,裕王殿下。”他的动作很快,可面对的却是裕王的背影。
以往,朱载坖还会背着点人问朱翊钧是否吃了仙丹,可这次竟然当着几十名锦衣卫的面,直接开问。
这是在表达自己不满呢。
就是说给他老子听的,太过分了。
现在都夜不归宿了,以后,不知道想干什么,怎么,还想将我儿子带在身边调教呢,你能教什么,教修仙,教炼丹啊……
朱翊钧昨夜住在了西苑,对于朱载坖来说,这可是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让朱载坖很是不满,他的父皇永远不知道他的昨夜是如何度过的。
虽然在心急如焚的过程中,还是与一个年轻的侍女发生了探索深浅的关系,但那都是为了麻痹自己,好让自己能够尽早入睡,不那么忧心忡忡。
对于朱载坖来说,朱翊钧就是心肝宝贝,生怕出事了,不在身边,就开始胡思乱想。
朱载坖抱着朱翊钧走进王府,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叮嘱:“我儿,日后切不可随意在外留宿,为父着实担忧啊,若是你皇爷爷在说什么,你便说道,答应了父王,要早早的回家。”
朱翊钧看着父亲紧张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声道:“父王,孩儿知晓了,孩儿以后,一定给皇爷爷说,要回家,在那里孩儿也睡不好。”
听着朱翊钧的话后,朱载坖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王就知道在睡不好,要不要在睡会儿。”
朱翊钧点了点头。
他也是真困了,昨天没有睡好,今天又起了一个大早,让朱厚熜看画。
从小便知养生之道的朱翊钧,可是对自己的睡眠状态有很高的要求。
朱载坖一路上,将朱翊钧抱到了房中,这一路上,可是把朱载坖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都已经出汗了。
看着朱载坖的这个样子,朱翊钧心中叹了口气。
朱载坖的身体状况,看起来还没有马上六十岁的朱厚熜好呢。
常年沉浸在温柔乡中,身子亏得太严重了,不过,饶是身体吃不消,可在路上的时候,朱载坖还是没有想过放下朱翊钧,而是将其一直抱到了朱翊钧的房间中。
这一点也让朱翊钧心里面很是感动,想要劝说父王注意身体,但两岁多的他,却无法开口,即便开了口,朱载坖会认为是别人教的,甚至迁怒于李彩凤。
最为重要的是,人是不会轻易做出改变的,特别是,在享乐无法自拔之中……
朱翊钧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而朱载坖一直陪在身边,等到朱翊钧睡着之后,才起身离开。
慈父形象,一览无余。
嘉靖皇帝对朱载坖极为冷淡,这让朱载坖在年少时期,并没有获得多少宠爱,甚至到了现在,马上三十岁了,还不知父爱为何物。
就是因为年幼的心受到了伤害,才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也体会到那种无助的感觉。
他登基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册封朱翊钧为皇太子,便可见爱子之深切。
西苑五十余万两白银的营建工程款,全部被高拱拿来赈灾所用了,西苑的所有工程全部停下。
朱厚熜不去询问高拱,反而朝着徐阶施加压力,让他从其他门路上,给自己找点银子用,不仅如此,回到家中,他还要受其儿子的催促。
徐阶的儿子,叫徐英,嘉靖二十六年进士,这次得到提拔,为工部侍郎,顶了严世蕃的缺,这样的机会,他很是珍惜。
可作为工部侍郎,主要职责就是为皇帝陛下修建西苑,现在西苑的营建工程停了下来,他也越发的感觉到自己的官位不保,故每次见到其父,便会请求徐阶为其筹措银两。
这些天的徐阶,天天愁眉不展,这日再一次的被朱厚熜催促后,徐阶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从西苑回到了内阁,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高拱前来。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高拱便来到了内阁。
高拱到了内阁之后,看到一脸愁容的徐阶,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高拱是专业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笑的。
“徐阁老,您找我何事?”
“肃卿啊,坐,坐。”
“谢徐阁老。”说完之后,高拱便走了数步,坐在了徐阶的左首下第一个太师椅上。
“今日就是想问问赈灾事宜。”
“阁老,大兴,固安等地的赈灾事宜,开展的异常顺利,在朝廷赈济之后,再无大规模伤亡事件。”
“海瑞在其中居功至伟,我还想着为海瑞请功呢。”
“一切顺利便好。”
高拱叹了口气:“可怜那些因灾祸而死亡的百姓啊,海瑞的书信上,曾言明大兴冻死的八十七人,固安等地一百三十二人横死。”
徐阶点了点头:“天灾人祸,无可免焉,实惜悯那些冻殍之民也。”而后,顿了片刻,徐阶再次开口:“对了,肃卿啊,这个赈灾的银子是否用完。”
听到徐阶这句话后,高拱赶忙回复:“不够用啊,户部还落下了八万两的亏空……这个账目细节,明日便可给阁老大人送来。”
徐阶知道高拱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下他也只能开门见山了。
“肃卿,我们不仅要惦记百姓,也要惦记惦记宫里面的那位啊。”
“徐阁老这话,本官听不懂啊,难道国家已经艰难到,缺了宫廷用度的地步了吗?陛下,还是裕王,少了吃喝?”
“肃卿,陛下修宫殿……”
“户部账目上还有银子,不过,都是专项的银子,京师百官的俸禄不够为陛下修宫殿用的,若是挪用了,倒也能支上半月,可是这样,官员们怎么过这个年呢,京师三大营的饷银倒是够,北方军需的备银也够,徐阁老,您想挪哪一块?内阁给个条子,下官给您办了。”
“肃卿,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的……”
“阁老,这种事情怎么商量。”
"将朝廷的难处告知将领,百官,好好的跟他们讲讲道理,拖延两三个月,应该是可以的吧……”
“阁老,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可没有架起锅子说道理啊,百官要吃饭,士卒们也要吃饭,哪一项都比修宫殿要重要的多啊,以下官看来,您应该跟陛下讲讲道理……”
高拱还是一如既往的勇,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徐阶留……
徐阶大为恼火,他站起身来:“高大人,莫要忘了你我二人,保裕王,对抗严嵩之时的情谊啊。”
“徐阁老,您老家的土地已有几十万亩了吧,若是真的想替君解忧,卖了一部分,既解了君忧,又免了后患……这是因为我们的情谊,下官才奉送给阁老的一句话啊。“高拱说完之后,转身便走。
徐阶看着高拱的背影,气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也知道,自己跟高拱的关系,已经决裂了,高拱不走,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总是要事事受到掣肘,同样都是裕王府的老人,徐阶更喜欢李春芳,而厌恶高拱。
此时,徐阶下定了决心,搞一波大的。
………………
天降祥瑞,一直都是京师,乃至大明天下的主旋律。
最初,是京师官员上贺表,而后,外地官员得知消息之后,也纷纷上贺表,恭贺皇帝陛下。
诸多官员绞尽脑汁,想要写一封能够让陛下高看一眼的贺表……
作为大明帝国的主人。
朱厚熜对于这些贺表,还真的每一封都会看,比看奏章都要勤快。
他命裕王,以及朱翊钧前往太庙告祭,一出门,便下了大雪,这是受到了祖宗的肯定,在朱厚熜看来,是自己这个帝王,没有让太祖成祖失望,特降祥瑞告知。
朝廷的有意传播下,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上天示以吉兆,或预表国之昌盛、祚之绵长者,世人皆叹此乃千古未有之奇观,咸颂上天之恩德,亦赞裕王父子之虔诚所致焉……
在官员歌功颂德中,嘉靖四十四年,走到了尾声……
第58章 除夕至
北京城中,新年的气息如春风般扑面而来。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鲜艳的红灯笼高高挂起,仿佛在向人们宣告着喜庆的来临。
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正应了那句谚语“腊月水土贵三分”,百姓们穿梭其中,脸上洋溢着对新年的期盼。
街道上小贩在售卖着他们的货物,各种年货琳琅满目,红彤彤的对联、精致的窗花、五彩的糖果,让人目不暇接。
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在街上跑着,手里拿着糖人儿,嘴里还唱着童谣。
大人们忙碌地准备着祭祀用品,到了祭祀那天,全家老小恭恭敬敬地对着祖先牌位行礼,祈求来年平安顺遂,这正是“敬天祭祖岁朝添,贺岁家家笑语甜”。
百姓们如此热闹,等着除夕夜的到来,但皇家之中的热闹气氛就少了很多。
新年本是团聚的日子,可朱厚熜却没有召见其儿子裕王朱载坖,以及孙子朱翊钧的打算。
书房之中。朱载坖正在看书。
书房外面的太监宫女们正在忙碌,或是挂起红灯笼,或是擦拭窗户墙面……
这个时候,朱翊钧带着张林快步走来,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朝着世子殿下行礼。
朱翊钧进入到了书房之中,而张林在外等候。
“父王,父王……”
人还未进到书房之中,声音便传了过来。
朱载坖听到之后,将视线从书上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看到朱翊钧,朱载坖的脸上立马出现了慈父般的笑容。
“父王记得,今日徐先生会来,你怎么不缠着他给你在讲一讲东南灭倭的战事,反而有空来父王这了。”
朱翊钧越过书案到了朱载坖的身旁:“父王,今日徐先生告假了,说是要筹备年货,今年他要跟那个,胡宗宪在一起过年。”
“父王,孩儿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皇爷爷了,今年除夕,能否见到皇爷爷啊。”
自从西苑的营建工程停下后,朱厚熜便好像失去了很多快乐,召见朱翊钧的次数也不像之前频繁了,这次更吓人,两个月的时间,朱翊钧都未曾得到过召见。
“天冷了,你皇爷爷怕你天天起个大早,睡不好觉。”
“是不是,孩儿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皇爷爷生气了。”朱翊钧的心里面是没有底的,因为西苑营建工程的款项,是被自己哭跑的,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你能做什么错事呢,莫要多想了,你皇爷爷应该是忙,他既要忙国事,也要忙自己的事,临到过年,又是诸神降临的,想必现在跟往年一样,跟着西苑之中的那些道士神仙们,祈福呢。”朱载坖说着摸了摸朱翊钧的小脑袋。
“也不知过年之前,还能不能见到皇爷爷。”朱翊钧说这话的时候,情绪莫名的低落,他低着头,“楚楚可怜”。
看着朱翊钧的这副模样,朱载坖心中不忍,脑袋一热说道:“你放心好了,年前你若是不得你皇爷爷召见,父王带着你去看看他,大过年的,儿子跟孙子,去看望自己的父亲,祖父,合乎天理。”
朱翊钧听到朱载坖的话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朱载坖,满怀惊喜的说道:“父王说话可算数?”
实际上,这句话一说出来,朱载坖就后悔了,儿子去看父亲,孙子去看祖父,合乎天理,但不合国情啊。
他可没有胆量,在没有得到朱厚熜召见时,自顾的跑到西苑求见。
不过,现在看着朱翊钧满是期待的目光。
作为一个父亲。
又怎能出尔反尔。
即便心里面再后悔,朱载坖也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父王说话,当然算数。”
“父王,孩儿听说,现在大街上非常热闹,父王带着儿子去看一看吧。”
朱载坖赶忙摆手拒绝:“不行,越是热闹的时候,越不能上街,朱翊钧,你要记着啊,你生在帝王之家,自身安全,尤为重要,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点点危险都不能忽视。”
朱翊钧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说道:“我懂了,父王,越是热闹,便越不能上街,那是不是孩儿,跟父王都见不到热闹的街市了。”
“可以这样说……”朱载坖轻声说道,不过他心里面还有一番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当上皇帝后,可以建一座热闹的“街市”。
你堂爷爷武宗皇帝陛下,就经常这样干。
武宗皇帝朱厚照别出心裁想体验经商的乐趣。
于是他身边以刘瑾为首的“八虎”便想出了在宫中建造一座集市,模仿北京城中闹市,什么商铺,客栈,甚至妓院样样齐全。
太监们都装扮成百姓或者老板,朱厚照则扮演富商,到各个店铺光临还跟老板们讨价还价。在这个假的集市上吃喝走逛,哪里醉倒就睡在哪里,快活,潇洒……
这些事情,实际上朱载坖也是挺向往的,不过,他却不能告诉朱翊钧,免得教坏小孩子……
在朱翊钧的期盼下,终于到了除夕这一天,一大早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欢乐祥和的氛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新一年的美好憧憬和期盼,仿佛未来的日子会如同这新年的景象一般繁荣、热闹。
到了晚上,北京城的千家万户,家家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丰盛的年夜饭。
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有象征着年年有余的红烧鱼,有寓意着团圆美满的饺子。
大人们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讲述着过去一年的故事。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饭后,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去放烟花,“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鞭炮声不绝于耳,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照亮了整个北京城。
这一天,朱翊钧从早到晚的缠着其父,想让他带着自己去西苑,不过,事到临头了,朱载坖还真不敢了,一直在敷衍朱翊钧。
每当他看到朱翊钧将哭的表情时,心里面也是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