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嘴角上扬,轻笑道:“巧了,我也正想见见他。你便远远跟着我吧。”
孙承宗听闻此言,心中一震,更加确定了朱翊钧的身份,忙不迭跪地,叩首道:“草民不知陛下亲临,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而在他身边的书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看到自家公子跪下,也赶忙跪下身去。
朱翊钧微微抬手,温和说道:“此处并非皇宫,不必拘礼,也无天子与臣子、百姓之分。起来吧。”
随后,朱翊钧转头看向张国之,吩咐道:“你先去都察院通报一声。”
张国之领命,而后便径直的朝着都察院中走去。
彼时,海瑞正在大堂主审案件,排队的百姓依次进入。
在张国之进入没多久后,右副都御史王一和,即刻带着六七名御史匆匆出来迎接。
他们将朱翊钧迎至侧堂,此处与大堂相近,朱翊钧坐下后,便能清晰听到百姓在大堂的讲述。
过了一会儿,原本隐藏在暗处的大批锦衣卫迅速涌入都察院……
而这个时候,坐在大堂上的海瑞也知道天子来了。
这个时候的大堂,一家六口,不过,他们没有什么冤屈,家庭整整齐齐的过来,就是想着给海瑞磕个头。
等到这一家六口,离开大堂后,锦衣卫便迅速出现,让想要进入大堂的百姓,稍稍等待。
而做完这一切后,张国之便过来,在朱翊钧耳边低语几句。
随后,朱翊钧起身,朝着大堂走去,这个时候,在朱翊钧身后已经跟着都察院的十几名御史,以及十几名锦衣卫。
孙承宗只能在人群后,远远地跟着。
大堂内,负责记录的几十名御史,见朱翊钧走进来,纷纷想要行礼。
朱翊钧见状,赶忙抬手示意:“免礼,免礼。”
众人这才直起身子。
此时,大堂外被锦衣卫隔开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一个瘦小的百姓满脸疑惑,指着朱翊钧说道:“这人是谁啊?那么年轻,官看起来比海青天还要大啊。”
旁边一个稍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说道:“你这都猜不到?比海青天官还大的,那肯定就是皇帝了。”
“皇帝?皇帝怎么这么年轻……我记得,咱们的皇帝不是三十多岁登基的吗,这一看就不到二十岁……”有人惊讶地说道。
这话一说出来,自是引来周围诸多鄙夷的眼神。
“那是先帝。”
“啥时候换人了。”
“换了都七年了。”
“先帝已逝,今年是万历七年,天子十岁登基,如今可不就是这般年轻。”
这边大堂下的百姓们窃窃私语,伸着脑袋,去看大堂中的情景。
海瑞玩的是借势阳谋,此时的都察院都成了网红打卡地了,百姓们过来,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是来告勋贵状的……
所以,被隔开的百姓,此时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大堂中的人,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那个穿着一身白色服饰的年轻人身上。
朱翊钧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大堂内的众人,神色凝重地说道:“朕今日前来,听闻诸多百姓前来都察院告状,状告权贵不法之事……“
“朕深知,律法乃国之根本,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只要触犯律法,都必须一视同仁,严惩不贷。你们身为御史,肩负着监察百官、维护律法的重任,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这几日,都察院的爱卿们都辛苦了,等到此间事了,朕就安排你们,休息两三日……”
众人皆低头聆听,神色恭敬,即便皇帝说着要放假,众人心里面高兴,可还是一脸严肃。
因为对于御史们来说,天子亲临都察院,算是朝廷重大事件,要端着些……
而后,朱翊钧转头看向海瑞。
“爱卿,朕给你领进来一个年轻人,他是你的仰慕者,就让他待在你这里片刻吧。”
说着,朱翊钧便指了指在人群最后面的孙承宗……
第471章 皆颂圣德,久久不息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修长的手指,纷纷投向角落,看到了孙承宗。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稳步走出,在海瑞面前站定,恭敬地躬身行礼,姿态谦逊,尽显读书人的涵养:“晚生孙承宗,久仰海都御史高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海瑞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读书人,剑眉星目,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与聪慧,可心中不免泛起疑惑。
他暗自思忖,陛下特意将这年轻人带入都察院,想必其中另有深意。
张国之在一旁看到孙承宗,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个“川”字,心中也不明白。
一个无名之辈。
小角色。
皇帝陛下为啥兴师动众,搞出来来这么大的排场,为他引荐海瑞呢。
别人不知道,张国之可是清楚。
皇帝陛下起初的时候,是没有进入都察院的打算。
也没有想过要在人前表露身份的。
这个其中,也涉及到了重大的风向。
海瑞的告示,是撺掇着普通百姓状告勋贵集团呢。
勋贵,说白了,就是老朱家自己人,祖上都跟着之前的皇帝浴血奋战过的。
皇帝出现在都察院,无疑就是在表明他对海瑞支持的态度。
原本,这个态度,朱翊钧是不想这么快表达出来的,可现在蹦出来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陛下改变了想法。
可能是因为职业操守作祟,张国之向来对读书人有些偏见……到了此时,对这个他任何“滑头”的孙承宗,更谈不上喜欢了。
海瑞满心疑惑,但还是朝着孙承宗点了点头。
但并未应话。
朱翊钧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说道:“海爱卿,这孙承宗虽是一介书生,却对律法有着独到见解,且对你崇敬有加……只是临时起意,你便让他在这大堂中,待会吧。“
“是,陛下。”海瑞恭敬称是。
朱翊钧神色从容,目光温和地看向海瑞,说道:“想来明日在刑部大堂,也会允许百姓们旁观吧?”
海瑞恭敬回应:“回陛下,正是在刑部大堂,具体事宜臣都已安排妥当。”
朱翊钧微微点头,又叮嘱了海瑞几句,诸如务必公正审理、不可有偏私之类的话语,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众多百姓见皇帝要走,纷纷看了过来。
不知是谁先带头“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人群好似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推动,乌央乌央地全都跪了下来,口中叫嚷着“陛下圣明”。
不过,这些百姓没有跟官员们一样接受过四书五经的专业洗礼,称赞的话,说的参差不齐,杂乱不堪。
不过,就算是这样,朱翊钧也停下了脚步,专门看了一眼百姓,看了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开。
作为皇帝。
他不可能真正的进入到百姓中间去,拽着老汉的手,做亲切问候。
等级分明的因素,安全保证的因素,当然还有其他各种原因影响……
而且,人不能戏太多,百姓们跪下身去,并不是因为他做的有多好,而是畏惧等级之分……
这点自知之明,朱翊钧还是有的。
他是天子。
他是皇帝。
是因为他住在皇宫里面,这是北京城最大,最华丽的房子。
他有六部,有内阁,有百官,还有最为庞大的军队。
但这些,只是维护他稳定统治的基础,并不代表,老百姓们是真的尊崇他。
等到朱翊钧离开,跪倒的百姓中不知是谁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而后确定皇帝走了,便碰了碰身边的人低声说道:“哎,那皇帝已经走远啦!”
而被碰身子的壮汉,也抬头看了看,果然走了。
“真走了,真走了,赶紧起来,赶紧起来。我今儿为见海大人,特意换上了我娘给我做的新衣裳,就想着穿戴整齐一点,过来给青天大人磕头呢,这好家伙,别跪脏了,到了海大人那里,失了礼数……”
“你这莽撞汉,还知道礼数,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啊,你说谁莽撞呢,我告诉你啊,我认识你,你不东街卖茴香豆的吗,说话客气点。”
………………
随着第一个人站起身来,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
实际上,皇帝高高在上,离他们太过遥远,刚刚口呼“陛下圣明”,多数人不过是怕惹上麻烦,并非真心尊崇。
老百姓们并不傻,即便不认字,但也有他们分辨事物的逻辑……
最起码,在这个时候,海瑞对于百姓的重要性,是天子没有办法比的。
在众人的嘈杂声中,大堂里的孙承宗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
海瑞见状,转头吩咐身旁的人:“给这位公子搬一张椅子,搬到角落去,咱们继续。”
不一会儿,一个都察院的小吏匆匆搬来一张椅子。
孙承宗赶忙躬身谢礼,说道:“多谢海大人,多谢这位兄台。”
言罢,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角落,端端正正地坐下,目光紧紧盯着海瑞,眼中满是对接下来事务的好奇与期待。
海瑞整理了一下官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今日陛下亲临,足见对律法公正的重视。咱们都察院定会秉持公正,百姓所说,所言,要一一记录在案 ,详细记录在案……”
众多负责记录的御史们纷纷躬身行礼:“是。”
随后,才各回案前,执笔……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海大人呐,我家那几亩薄田,被邻村的恶霸强行占去了。我去找他理论,还被他打得卧床不起。求海大人为我做主啊!”
海瑞目光如炬,盯着老者问道:“你且细细道来,那恶霸姓甚名谁,可有证据?”
老者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地契,说道:“大人,这是我家的地契。那恶霸叫刘麻子,横行乡里多年,村里的人都怕他。”
而坐在角落的孙承宗听着老者的讲述,有些愣神。
不是告发勋贵的吗。
勋贵啊。
这可是金字塔最尖尖的一帮人。
恶霸穿插其中,岂不是有些丢分。
再说这里可是都察院啊。
怎么恶霸这种村里面的人物名字,也能出现在都察院的大堂中……
这种规格的都察院应该是不能授理吧……
可结果却是出乎孙承宗的意料,海瑞接了……
这次皇帝到了都察院中,在在这个时空出现的海瑞传这本后世销量最好的,大明朝官方修订的名臣传,对于皇帝这次来寻,有着大篇幅的详细记载。
万历七年春,国舅李文贵恃势妄为、欺男霸女,民愤汹汹。
帝闻之震怒,敕三法司会审,令都御史海瑞主理。
海瑞张榜纳民冤,百姓奔至都察院控诉权贵恶行,状纸如山。
翌日,帝临都察院。
锦衣卫环卫,御史咸集。
帝肃容曰:“朕承祖业,唯以苍生、律法为念。国法无私,不分贵贱亲疏,诸卿当公正断案,明律法之威。勋贵若有犯,亦必严惩,追根究底,勿使幸免。”
言毕,帝命海瑞等速审,遂返宫。
院外百姓闻帝谕,皆颂圣德,久久不息……
当然,这个称赞圣德,久久不息也是官方美化,实际情况多少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