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丁征被护卫送到了北京城后,便就地解散,因为人太多,容易被发现,随后,他就自己一个人进入了北京城,而后,躲了起来。
张四维眉头紧皱,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他将自己的儿子搀扶起来。
张丁征的眼泪不是假的。
一路上他都没有哭。
可见到自己的老父亲后,却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而张四维的心疼也是真的。
这,自己好好的贵公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这跟庄稼汉没啥区别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会被卖作苦工?”
张丁征擦了擦眼泪,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我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被当成犯人,被卖到了金陵商号的船上,这一去就是一年多,在船上没日没夜地干活,吃尽了苦头……”
“幸亏,幸亏孩儿遇到了徐渭。”
“这才从劳役之中脱身,一回到大明,便从王博的口中得知,我在京产业,积蓄全被朝廷给抄没了,京师好多“朋友”都是受到了影响。”
张四维听完儿子的讲述后,心中立马有了定义。
他儿子的小金库,是自己受到张居正的错误引导,才被朝廷发现的。
而自己儿子,出海经商,张居正还特意敲打了自己。
莫不是,这一切都是张居正安排的。
他目光坚定:“丁征,莫怕。事情都结束了,你也别出去在做什么生意了,留在家中好好读书。”
张丁征摇头拒绝:“爹啊,我都吃了那么多苦头了,要是半途而废,是人生遗憾啊,我在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有一个想法,想让爹你帮我一下。”
张丁征稍稍平复了情绪,眼神中透着一丝兴奋,开始向张四维讲述起出海的所见所闻:“爹,您不知道,那海外的世界简直超乎想象。沿途的港口城市繁华无比,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商队往来穿梭,只要稍有眼光与胆识,便能赚得盆满钵满。孩儿在船上虽为苦工,但也留意到诸多商机。”
张四维静静地听着,神色凝重。
张丁征继续说道:“如今私商渐起,像浙江宁波在巡抚涂泽民的主导下,民间商贸市场日益壮大,可朝廷关联的官商规模却不断萎缩……孩儿觉得这绝非长久之计,朝廷的利益亦会受损。”
“爹您在朝中颇有威望与影响力,能否帮孩儿在朝廷谋得一个浙江的官商名额,要做最大的,孩儿愿做这官商的主事之人,所得盈利皆可与朝廷分红,与宫里面挂钩,如此既能重振官商地位,又可为朝廷增添一笔不小的收入,最为重要的是,于宫里面有了联系,于朝廷有了干系,孩儿也不用怕,突然消失了……”
张四维面露难色,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绝无可能。宫中局势错综复杂,水深难测,并非你所能掌控驾驭,你不过刚刚历经磨难归来,当安心休养,莫要再涉足这等险事。”
张丁征急切地劝说道:“爹,孩儿已不是从前懵懂之人,这一年多的苦工经历让孩儿学会了许多。孩儿深知其中风险,但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经营好。只要朝廷肯给这个机会,孩儿定能让官商在浙江重新焕发生机,这对朝廷、对我们张家都有益处啊。”
张四维眉头皱得更紧,“你莫要再提。为父在朝多年,深知官场与商场交织的利害关系。张居正如今权势正盛,他对我们张家本就有所提防,若再卷入这官商之事,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你且断了这个念头,好好在家中读书,日后考取功名,走仕途之路才是正道。”
张丁征仍不死心:“爹,正因为张居正权势大,我们才更要有所作为,不能被他一直压制。这官商之事若成,我们张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能稳固,还能为朝廷分忧,他又能有何话说?”
这个时候,张丁征,张四维父子,都是把锅甩在了张居正的身上。
他们的想法逻辑上也没有什么错误,不是谁,都可以透过迷雾,去查看事情的真相。
张四维长叹一声,“你想得太过简单。这其中牵扯众多,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一个不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为父不能冒险,更不能让你去冒险。”
张丁征见父亲态度坚决,心中虽有不甘,但也只能默默低下头,屋内陷入一阵短暂的平静。
忽然,张丁征抬头看向张四维。
“爹,你老了许多啊……”
张四维叹了口气:“人啊,谁又能不老呢。”
“爹,你要是死了,我们张家谁还来庇护,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您自己干了什么事情,现在朝中派系林立,没有结党之名,却有结党之实,开海一系,即便高拱去世,他们依然占据临海富饶的地方,即便是权势滔天的张居正,也不能轻易动这些官员,只有,给朝廷建立起联系,只有给宫里面办差,才能保证,您老百年之后,我的几个大哥仕途顺遂啊……”
张丁征还是不愿意放弃,实际上他回来,一方面是想短时间的避难,看清形势,另一方面,也是有着自己的谋划。
“哎,你还是太年轻了,宫里面的水很深,越是靠近陛下,越是危险……”
“不,只要能够一直给朝廷赚银子,一直有用,就不会危险……”张丁征语气很是坚定。
而张四维看着面前,儿子坚韧的脸,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第397章 天子大婚
张四维听着儿子的话,心中不禁泛起犹豫。
他深知张丁征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自己这些年在官场周旋,虽未明目张胆地结党,却也因各种利益关联与诸多派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特别是在老家那些事情上,犯了些原则性的错误。
这可都是要被清算的。
开海一系势力庞大,张居正虽权倾朝野,却也难以彻底掌控。
若能为朝廷在官商之事上有所建树,的确有可能为张家赢得更多保障,尤其是自己百年之后,几个儿子的仕途或可顺遂无忧。
然而,其中的风险却如高悬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宫廷之内,各方势力倾轧,一步走错便可能满盘皆输。
张居正本就对张家有所留意,若此时涉足官商之事,无疑是将把柄主动递到对方手中。
而且,一旦卷入商业利益与宫廷关系的纠葛,张家便会陷入更加复杂的局面,难以全身而退。
他看着儿子坚定的面容,脑海中思绪万千。
一方面是家族的长远利益与儿子们的未来,另一方面是眼前这重重危险与未知。张四维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嘴唇轻抿,眼神中透露出内心的挣扎与纠结。
而张丁征也是察觉出了自己父亲的犹豫,趁热打铁:“爹啊,该争的要争,该谋划的也要谋划,孩儿在浙江有船有人,对朝廷是有大用处的,现在我先想到了这个弊端,若是过了这个关口,被别人发现,朝廷找人,跟咱们毛遂自荐,差距可大了啊。”
张四维叹了口气:“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行事。为父需先探探朝中风声,再做定夺。” 、
张丁征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知道,父亲虽未应允,但也并未彻底拒绝,他有了机会。
不力争上游,就随波逐流……
世道如此,人世如此……
再过百年,也不会改变。
张丁征住在了家中,几乎不出门。
而他的父亲也一直忙碌着。
终于到了皇帝陛下大婚的日子。
在大婚前一天,礼部尚书张四维率一众官员,会同司礼监之人前往林府宣旨,告知林家大婚筹备安排及相关礼仪规制,命其配合。
而到了大婚之日后,林府被精心装点,,红绸铺陈,华烛高照。
礼部官员指导林家筹备“纳征礼”,此乃订婚之礼。
宫中赏赐诸多聘礼,包括金银器具、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皆由礼部官员依制陈列于林府正厅,林家人需行叩拜之礼谢恩。
随后便是“催妆礼”,礼部官员在婚前数日前往林府,送去象征催促新娘梳妆的礼单与物件,如凤冠配饰等精美物品,同时再次叮嘱大婚当日礼仪细节。
大婚当日,林府内众人各司其职。
清晨,林素微于闺房内由女官梳妆,头戴凤冠,凤冠上缀满明珠宝石,华丽非凡,身着霞帔,霞帔以金线绣成五彩祥瑞图案,外披红色锦袍,锦袍上绣有龙凤呈祥,腰束玉带,环佩叮当。
林府正厅设香案,供奉天地君亲师之位。
待吉时一到,林素微在女官搀扶下,先向香案行拜天地之礼,而后转身向皇宫方向行拜君之礼,此礼庄重肃穆,林家亲眷皆于一旁观礼。
而在林家亲眷之中,头发花白的林父,看着女儿,也是恍恍惚惚。
六十得女,续弦而出,竟然,有朝一日,会让自己将要入土的人,成为大明朝的老国丈。
与此同时,皇宫内亦是一片忙碌。
乾清宫至坤宁宫沿路皆以红毯铺就,宫灯高悬,张灯结彩。
坤宁宫内,喜帐高挂,龙凤喜烛燃烧,床上铺陈着绣有百子千孙图案的锦被。
在坤宁宫指挥宫女太监们布置洞房,将象征夫妻恩爱的合卺酒具、同心结等物摆放整齐,又安排好新人行礼拜堂之处,确保一切符合礼仪规范,不容有丝毫差池。
各处宫殿皆依礼仪装点完毕,只待皇后凤驾入宫,开启盛大的合卺之礼与婚后的朝见之仪……
林素微被女官搀扶着,莲步轻移,缓缓走出林府。此时,司礼监冯保早已候在府外,见皇后现身,当即展开圣旨,高声宣旨。其声音清朗威严,回荡在林府上空,众人皆跪地聆听。
宣旨完毕,礼乐声响,林素微上了凤驾銮舆,而后,仪仗队便前往皇宫。
队伍的最前方,是身着鲜亮服饰的锦衣卫。
紧接着,是高举着各种旗帜的旗手,旗帜随风飘扬,有绣着龙凤呈祥的皇家锦旗,色彩鲜艳夺目,有象征吉祥如意的如意幡、寓意风调雨顺的风雨幡等,在风中猎猎作响,蔚为壮观。
随后而来的是乐队,各种乐器奏响和谐的乐章。
编钟之声清脆悠扬,似从远古传来的雅韵。
笙箫和鸣,婉转缠绵,如泣如诉地诉说着这大喜之日的欢愉;
锣鼓喧天,震耳欲聋,将喜庆的氛围推向高潮。
再往后,便是抬着皇后嫁妆与各种贺礼的队伍。
一箱箱精美的礼盒,皆以名贵木材打造,上面镶嵌着金银珠宝,在阳光下璀璨耀眼。这些贺礼有来自各地官员的供奉,有藩国进献的奇珍异宝,无不展示着大明的昌盛与富足。
而那承载皇后凤驾的銮舆,更是奢华至极。
銮舆以黄金为饰,雕龙画凤,四周垂挂着珍珠帘子,微风拂过,珠帘轻晃,隐隐可见里面端坐着的盛装皇后。銮舆由八名健壮的太监缓缓抬行,他们步伐沉稳,神情肃穆。
街道两旁早已围满了百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众人皆伸长了脖子,眼睛紧紧盯着这支仪仗队,口中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孩子们骑在大人的肩头,兴奋地指指点点;老人们则面带微笑,眼中满是对这皇家盛事的赞叹与祝福。年轻的姑娘们看着皇后的銮舆,眼中满是羡慕与憧憬。
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向着皇宫前行,所到之处,皆被这繁华与喜庆所笼罩,仿佛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这皇帝陛下大婚的欢乐海洋之中……
第398章 繁琐的仪式
在礼乐声中,銮舆通过大明门进入了皇宫。
大明门是国门,一进一出。
进的是,皇后的凤舆可以从大明门进入皇宫,这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尊贵,她从国门进入宫城,与民间娶妻从大门而入的习俗相似。
而出得是,科举殿试后,皇帝会在太和殿传胪,宣布新科进士名次。一甲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可以从大明门出宫,这是给予科举佼佼者极高的荣誉。
除此之外,大明门很少会被开启。
朱翊钧一身盛装,身姿挺拔地站在乾清宫前,目光望向缓缓靠近的仪仗队伍。
林素微所在的凤驾銮舆一落定,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庄重而肃穆。
首先进行的便是跨火盆与马鞍之礼。
只见宫人们早已在既定的路径上精心安置好了火盆与马鞍。
那火盆中,熊熊火焰欢快地跳跃着,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盆沿,映红了周围的一片地面,寓意着驱散一切邪祟与不祥。
林素微端坐在銮舆之中,女官轻轻掀起轿帘,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手,搭在女官递来的扶手上。
那只手,白皙纤细,在华丽的衣袖映衬下更显柔弱无骨。她轻轻用力,起身迈出銮舆,动作轻盈而优雅,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素微莲步轻移,朝着火盆缓缓走去。
她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似是流动的云霞。当走到火盆前,她微微停顿,抬眸看了一眼那炽热的火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便被坚定所取代。
她轻轻提起裙摆,恰到好处地露出绣着精致花纹的鞋面,那鞋面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跨过火盆后,她继续前行,几步之遥便是那象征着平安顺遂的马鞍。
马鞍被放置在精美的锦垫之上,皮质的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精心绣制的花纹彰显着皇家的奢华与威严。
整个过程中,周围的宫人们皆垂首低眉,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入宫会有隆重的仪式流程。
比如,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等“六礼”程序。
其中本不应该有有民间婚礼的跨火盆和跨马鞍这些环节,只有册立、奉迎、同牢、合卺等独特的仪式……
这些礼仪程序体现皇家威严、等级秩序,并且和民间婚礼礼仪在目的上有些相似,都是对婚姻的一种郑重其事的仪式化表达,只是宫廷礼仪更加繁琐、庄重、等级森严。
而这场大婚,虽说是礼部按照礼制来的,可两宫皇太后也是有话语权。
他们特意将跨火盆这个民间得娶亲仪式加入进来。
大明朝的皇嗣,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