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又看向,张宏,张诚等人。
张鲸之所以能够给冯保打擂台,不全是因为朱翊钧宠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张鲸的身后,有着张宏的宫廷势力。
实际上,张宏,张诚两人在此次风波之中,最为担惊受怕,对于冯保来说,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将他们扳倒,到时司礼监便真的成了冯保的一言堂……他们到现在也想不通,冯保为什么会放弃这次机会。
“张宏,张诚……”
两人出列:“奴婢在。”
“司礼监中事务,你们一定要好生办理。”
“奴婢们领旨。”
随后,朱翊钧对着众多的人员都嘱咐了一些,而后,便让众人先行退下,只留下了陈矩一人。
待众人退下后。
朱翊钧看向陈矩。
“陈矩……”
“奴婢在。”
“你在隆庆年间乾清宫当差多年,对先帝忠心耿耿,当年陈洪陈公公前往先帝陵寝之时,曾面陈朕,说你堪受大用,此番,有此变故,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
“奴婢定不会让陛下失望。”陈矩赶忙说道。
此时的陈矩四十多岁,正是精力旺盛之时,而且,他早些年在宫里面拥有的地位,也能用最短的时间,选出来一批忠心的人。
陈矩心中清楚,天子委以重任背后的深意,这是皇帝掌握宫廷实际权力最为关键一步棋。
原本的张鲸即便 不堪大用,可他却是这枚棋子,能够平衡。
现在张鲸死了,自己也被推到了台前,既要达成皇帝制衡宫中各方势力的目的,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
深宫之中,如履薄冰,唯有忠心与智慧,方能走得长远。
这也是陈矩的生存法则。
冯保回到自己居所,而冯安一直跟着。
“安儿,如今局势微妙,你在陈矩身边,定要多长心眼,不可被他比了下去,这可是日后的事情了,我啊,也护持不了你们多少年 ,你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冯安点头称是:“干爹放心,孩儿明白其中利害。陈矩此人,看似低调内敛,实则心思缜密,孩儿在他手下办差,也能学到一些东西……”
第389章 种子
宫里面发生的大事,好像对朝局没有太大的影响一般,官员们结束了挂印期,又开始上班了。
万历六年挂印结束后的第一次朝会,气氛很是融洽,天子心情还算不错。
因为前几天 发生了大事,史官对这次朝会进行了详细的描写。
万历六年,春正月丁巳朔,上御皇极殿,受百官朝贺,此乃陛下结束挂印期之首次朝会。
是日也,天清气朗,祥光映照殿宇,百官咸集,朝仪整肃。
上神采焕发,面含微笑,端居御座,俯览群臣。
诸臣奏事毕,上乃顾谓内阁首辅张居正曰:“朕观近年以来,朝政初兴,然诸般庶务仍需勤勉为之。农桑者,国之根本,今当力促耕织,轻徭薄赋,使百姓家给人足。且地方吏治,不可有丝毫懈怠,当严察贪官污吏,以正国法,清政治。”
张居正出班,稽首而对:“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谕。农桑之事,臣已着有司拟定新规,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以期岁稔年丰。吏治亦为重中之重,臣当督率百官,砥砺廉隅,有犯者必严惩不贷,定不负陛下之托。”
上颔之,又曰:“朕闻边地之防,关乎社稷安宁。将士戍边辛苦,军备钱粮不可缺误,当厚加抚恤,整饬武备,保我大明疆土无虞。”
首辅再拜:“陛下念及边事,真乃社稷之福。臣已与兵部商议,增兵屯粮,修缮城防,操练军士,务使边疆稳固,外敌不敢觊觎。”
于是朝会毕,百官皆颂圣德,知陛下勤政忧民,咸怀敬畏,退而各赴其职,勤勉理政,期以报君恩而兴大明之盛业。
君臣关系在史官的记载下,达到了历史上的新高度。
而这次朝会同样没有争吵……
不过,平稳和谐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这个暗流,是新政,是宫里面对于宗室藩王的态度转变的一系列政策。
皇帝陛下遇刺的消息,并未公开,只有亲王这一级别的知道,宫里面借着这个由头,对于各地的宗藩有了新的微调。
各地王府不允许私自招募太监,必须由宫廷选派,并且,宫里面过去的人,必须是王府的总管。
这些人,已经不像以往那般,专门服侍协助藩王了,他们的在王府中的话语权更重了些。
换句话来说,就是从原先暗地里面监视,转成了明面上的监管,不仅如此,王府地守卫也必须听从主管太监地监督,之前地王府守卫统领变成了副职,需得主管太监地任命。
最后的一层遮羞布也没了,王府的亲王是没有权力惩罚宫里面派过去的总管太监,要是他们真的太过分了,也只能上奏,列出证据,让宫里面判断惩处。
这个工作一直持续到了万历六年的三月份。
各地的藩王们,虽是心中不满,但在这个关键时期,也只能服从朝廷的安排……
而各地总管太监的选拔,由冯保,张诚,陈矩三人负责选调……
………………
茫茫大海之上,一支庞大的商船正在海上航行。
在商船的一隅,阳光透过狭小的舷窗,洒在张丁征和两名西洋女子身上。
他手中紧握着一本自制的小册子,册子上歪歪扭扭地记着一些葡萄牙语的词汇与短句,这是他依据女子的讲述,一笔一划写就的。
“Senhorita(小姐),这句话该怎么准确地发音?”
张丁征目光专注地望着金发碧眼的伊莎贝拉,虚心求教。
伊莎贝拉轻轻抿唇,放慢语速,将“Senhorita”一词再度清晰地吐出,舌尖在齿间灵动地跳跃,发出的音节宛如海鸟的轻鸣。
张丁征紧紧跟随她的发音,尝试了数次,却总是显得生硬。
但他并不气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喉咙里的声音逐渐变得流畅。
一旁的另一位西洋女子索菲亚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掩嘴轻笑。
“Sr. Zhang(张先生),您学得很努力。”索菲亚说道。
张丁征微微点头致谢,又转向伊莎贝拉,“那‘Como está você(你好吗)’呢?这个句子的语调我还不太能掌握。”
伊莎贝拉耐心地示范,身体也微微晃动,仿佛将整个葡萄牙的风情都融入到了这简单的问候之中。
张丁征全神贯注,耳朵仔细捕捉着每一个音的高低起伏,嘴巴不断模仿着,对于人家胸前地波澜壮阔,他可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张丁征因种种缘由踏上了这艘商船,起初只是一介苦工。
但他自幼读书识字,聪慧过人,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并未被埋没。
他结识了同在船上的徐渭。
但也在船上实打实的干了三个多月的苦力,这三个多月,磨砺了他的性格,锻炼了他的体魄。
在三个月后,张丁征无需再从事繁重的苦活,在自己的贵人徐渭的引荐下,认识了这艘船地船长。
并且开始参与商船的诸多事务管理,甚至到了各地,销售货物,他也有自己地一套。
张丁征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船长交给他的任务,都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这也让张丁征在船上的地位越来越高,到了如今,已经成了二把手,大多数的事情都交给了张丁征去做。
船队一路远航,终于抵达如今的斯里兰卡。
那是一片充满异域风情的土地,码头上熙熙攘攘,西洋人穿梭其中……
将所有的货物销售完后,船队拉着金银,以及沿途的一些“特产”返回大明。
在归途中,张丁征所在的船只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狂风呼啸,巨浪滔天,风暴结束之后不久,张丁征所在的船只便救上了两个西洋女子。
这是两个年轻的女性,一个叫伊莎贝拉,一个叫索菲亚。
她们两个女子晚上服务于这艘商船的船长,到了白天的时候,还要教张丁征学习葡萄牙语。
当然,船长只是让这两个女子伺候张丁征呢,他也不知道,张丁征正事不干,只顾着学外语。
初闻这西洋言语,张丁征只觉如鸟语般难懂,可心中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却燃了起来。
在归途中,每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甲板上,当两个女子从船长的卧室中走出,张丁征便迫不及待地拉走他们,开始学习……
他知道一个多月后,就要返回故土了。
而这个时候地张丁征,有了新的挑战……
这一路地见闻,遭遇,也让他有了新的蜕变。
大明的航海之旅上,涌现出了很多的人才,他们也慢慢的影响身边的人。
庞大的帝国之中有了一颗挑战大海的种子……
第390章 上岸
在朝廷的海上政策改变之后,宁波港越发的繁荣起来。
在港口的附近有着一座新营造的城邑,这里算是宁波的货物交流中心。
每日都是人头攒动,热闹不已,到了万历五年末的时候,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也都出现在了这座城邑之中。
在以往,这些外邦的商人只能跟朝廷做生意,可海制变了之后,也允许了民间与他们直接沟通,交流,这也让贸易业更加的繁荣起来。
海港之上,商船遍布,一片欣欣向荣。
商船之中,大多数都是大明的,只有十几艘艘是海外番邦的。
葡萄牙的船队最为引人注目。
因为他们在船上的船工,大多数都是黑不溜秋的人。
他们身材干瘦,但搬货物的时候,却是“力大无穷”,这让很多奸商看到之后,都是心动不已啊。
他们外出通商,缺的是什么,就是人。
而这些黑不溜秋的人,吃得少,穿的少,干活却不少,正是他们缺少的。
港口正在忙碌的时候。
浙江巡抚涂泽民带着一众随从来到了这里,他同样也看到了这些黑不溜秋的人正在往船上搬箱子。
护卫怕有危险,上前驱赶这些人。
这些黑不溜秋的人被穿着甲胄,手中持刀的兵士们吓得不轻,赶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后蹲坐在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很多人都不知这些人的底细。
但涂泽民却清楚,这叫黑番鬼,是葡萄牙人在一块大陆上设下陷阱抓来的。
葡萄牙在嘉靖年间便开始,在大明朝东南海域游荡了,而嘉靖二十七年,明军平息温州双屿地区葡萄牙人入侵时,就俘获了“黑番鬼”.足足有两百余人,全都都在岛上被砍了头,而这个记载,涂泽民也曾看过,早在福建月港的时候,涂泽民也曾接触过。
涂泽民在港口视察许久之后,才带着众多的官员随从返回巡抚衙门。
而涂泽民刚刚离开港口。
一支船队便在岸上旗帜的指引下,入了港口。
船头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皮肤黝黑的年轻人。
他头上的船帆在慢慢的合起。
看着近在咫尺的港口,这个年轻人热泪盈眶啊。
一年多了。
差点死在海上。
终于回来了。
万历三年五月,张丁征与晋商合伙,开始购置海船,有了远航做生意的想法,万历五年三月,他随着父亲来到了浙江,四月上了贼船。
初时度日如年,第一天干的活,差点把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累死,而后渐渐习惯。
在然后,他便搭上了徐渭这条线,脱离了苦工的范畴。
现在是万历六年六月。
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回来了。
船只慢慢的靠近港口。
正在此时,一身青衣的徐渭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