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张四维心中一紧,来了。
实际上,张四维跟冯保的私人关系,还是蛮近的,他经常给冯保送礼,碍于张四维的身份,每次送礼,冯保也不得不收,照顾老臣情绪吗。
”对。”冯保说着,朝后看了一眼。
在张四维的卧室中,除了管家,还有数名女使。
张四维看到冯保的动作后,便对着一旁,正欲再次干咳的管家道:“你们都先下去。”
管家愣了一下,自家老爷又急了,但冯保在场,他又不能跟刚刚一样提醒老爷,您还病着呢,当下,只能恭敬应了声是,而后带着女使们离开了房间。
等到这些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后。
冯保才笑着说道:“你家的这个小公子,可是有十分的本事啊。”
“哎呀,哎呀,什么本事,竟给我惹祸啊……”张四维赶忙说道,而后他看了一眼冯保之后,心一狠:“公公救我啊……”
“多大点事,还用了救字,把心好好的放下,该替你瞒着的,都会瞒的,现在消息是在东厂锦衣卫,他们呢,还未告诉陛下,陛下并不清楚你这儿子有了这般敛财的能力。”冯保笑了笑说道。
他得陛下的旨意,前来看望病号,自己可真是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三言两语,病号的病都好的差不多了。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啊。”张四维表现得很是惊喜。
他心里面当然清楚,皇帝陛下定是知道此事,让冯保前来,便是用冯保的嘴巴告诉张四维,朕可以知道,同样也可以不知道,这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很多事啊,就怕上面不给你通气……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都是芸芸众生,凡夫俗子,哪个能说,自己一尘不染,一辈子都不犯错呢,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上面不给你下次犯错的机会……
“不过,这个事情,终究是好说不好听啊,在我来之前啊,已经跟锦衣卫的指挥使张大人通了气,想必,他们也行动起来了,按照张大人所说,分六队,一队查封了别院,一队封了妓院,两队呢,去了赌坊,还有两队去城外的狗场,马场,哼,你这公子啊,还真是能给你惹事,做的买卖,全都是见不得光的。”
听着冯保的话,张四维不觉紧张,反而内心轻松起来。
他赶忙说道:“查的好,封的好,把我这个逆子也逮了,关进刑部大牢,好好的替我教训教训他……”
张四维这般说,当然不是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刑部大牢,这是表态呢,儿子我都能舍了,还有什么东西舍不了。
“弄得大了,关进刑部,这不众人皆知了,再怎么说,也是张大人的儿子,我也照料一二。”冯保笑着说道。
“多谢冯公公……”
“不过,话还要说道前面,查封之后,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跟你张府无关了,张大人,可不能心疼啊。”
“怎会心疼,那些都是非法所得,全部献给朝廷,用来赈灾,用来犒军 ,也可以拿来贴补宫里面……”
冯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张大人能有如此觉悟,咱家甚是欣慰。,不过,此事虽可暂告一段落,但张大人日后可得好好管教令郎,莫要再让他闯出这般大祸。”
张四维满脸愧色,说道:“公公放心,经此一事,我定当对他严加管教,绝不再让他胡作非为,这便差人去浙江找他……”
冯保闻言笑而不语。
他的笑容,让张四维倒是摸不着头脑了。
“公公……”
“还是先别让令公子,这么快的入京,免得再增添什么变故,你要知道,你们张家的顶梁柱,可是在你……”
第335章 蜕变
张四维听着冯保的话,连连点头。
而冯保也没有在张四维的府中久呆,临行之时,只对张四维说道:“朝事正是用人之时,若是张大人的病并无大碍的话,早些办差吧。”
而听着冯保的话,张四维赶忙应是,而后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将冯保送到了府外……
冯保离开张府之后,便直接去了北镇抚司,见到了张国之。
在他去张府之前,先见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张国之。
先是藏银的别院,被查封,各处的赌坊,妓院也被查了,账本都送到了北镇抚司,冯保到了之后,便是先看账本。
实际上,锦衣卫已经确定了跟张丁征有不正当关系的主要人员。
只是对他们的分红多少,知道的不太详细……
拿了账本之后,涉及到朝廷的重臣勋贵家的,冯保亲自去,而一些官位不高,不太紧要的由张国之前去。
冯保办事能力,十分出众,只用了十日,这件事情也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便悄悄地从诸多官员家中,为朝廷搞过来上百万两的白银。
冯保之所以能这么容易的搞来,而历史上的朱由检却弄不来银子,借都借不过来……
最重要的原因是,国家机器运转正常,朝廷的暴力机构已经达到了历史上的顶峰……
反观崇祯年间,锦衣卫,东厂都被他给玩废了,对于臣子们是没有威慑力的,靠道德的自我约束,谁也约束不了自己,只有在头顶上永远悬着一把利刃,君才是君,臣才是臣……
现在是,只要冯保登门,账本往桌子上一扔,即便你是国公之尊,也要乖乖掏钱免灾。
等到详细地账册,被送到朱翊钧的御案前的时候,少年天子并没有急着夸奖冯保,而是喃喃自语道:“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这些人什么都没干,天天在家里面,每日进项便有数百两,数千两,甚至数万两白银的收入……”
而在御台下的冯保,只在下恭敬站着,也不影响皇帝陛下的思考。
张丁征是大头,从他那里有八十二万两白银,其中,有将近三十万两是还没有分红的,而涉及到的权贵之家,有十二家,每家将历年收入,全部拿了出来,有的拿了三万,有的拿了五万,玩的小的,也有数万两。
你凑凑,我拼拼,竟弄出来一个百万巨资。
一百三十二万两白银。
说白了,国库每年结余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朱翊钧看着这些,想的也多。
就这样的情况,如何让百姓拿银子去缴纳赋税。
大明朝的白银,黄金十之七八都在这些大士绅,大商人的手中。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大明朝的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百姓却生活困苦,赋税难收。要改变这种局面,必须采取更为有力的措施。
忽然间,朱翊钧想到了还没有出书的红楼梦,贾家的生活,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极为奢侈,可等到出书之后,一个满清的王爷看到了红楼梦,讥笑道:“这书写的不错,就是太小家子气了,一看便知是中小人家,不识得什么好东西。”
贾元春从皇宫出来,回家的时候,风光无限,但站在皇室的视角看来,却是不值一提。
这便是等级的差别。
改革,改的就是这个等级,谁也不敢说废除了所有的特权阶级(……),除此之外,所有的改革,都是希望能减小等级的差距。
而此时张居正的改革,是为了更直接的挽救朝廷的颓势,所以,他想用猛料。
但朱翊钧却想着,还是要从大士绅,大商人的手上下功夫。
历来国库亏空,要吗从百姓身上下功夫,要吗从商人士绅身上下功夫,但,统治阶级第一个选择还是老百姓。
税收折银,这是必须要发展的,可收什么银钱,还是要从开始的时候,就要定下来啊。
朱翊钧抬头看向冯保,缓缓说道:“大伴,此事你办得不错,这么大的动作,朝中也没有什么议论,这些银子,先存入内库,日后再做妥善安排。”
冯保恭敬应道:“是,陛下。”
正当朱翊钧还想再多说什么的时候,张鲸快步走进了乾清宫。
他先是行了一礼后,便赶忙说道:“陛下,南边传来消息,船已经开了。”
朱翊钧听着张鲸的话后,点了点头:“他这样消失了,张四维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陛下,不知怎的,张四维好像没有收到他儿子失踪的消息,张府没有任何动静。”张鲸赶忙说道。
听着张鲸的话后,朱翊钧笑了笑,人世间果然充满变数,自己手中权力一个小小的任性,便将这个张丁征的一生都改变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朱翊钧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张丁征会成为朝廷在开海大业上的白手套……
而在遥远的大海上,三艘海船并排前行,最中间那艘最大的海船上,船工们人来人往。
这个船队是金陵沈家成立的金陵商号,规模不算太大,总共只有五条船。
而张丁征站在摇晃的船头,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汹涌,似有无尽的力量在涌动。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却也晃得人眼睛生疼。
张丁征背着手,傲立船头,虽然穿着粗布衣衫,露着两只胳膊,但多少还是有点气质在身上……
”小二,妈的又偷懒,快点来干活……”
“是啊,这家伙天天把自己是公子哥的话,放在嘴上,光想着指挥咱们,沈大哥,你才是咱们这班次的次长啊……”
听到喊话,张丁征只能苦笑一声,而后跟着他们这个班次的人干活。
张丁征上船都十几天了,刚开始的时候,非常不习惯,那个时候的他,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白皙的面庞,帅气的模样。
然而,一踏上这艘船,一切都变了,刚上船的前两天,吐得昏天黑地。那种难受,让他几欲崩溃。
即便上吐下泻,他也得干活。
刚开始,他的手娇嫩得不堪一击,很快就被磨破了皮,血珠渗出,疼痛钻心,过了几日后,伤好了结疤,疤好了生了茧,现在干起活来,也没有像之前那么痛苦……
现在,他竟然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觉悟。
刚刚上船时经常挂在嘴边,自己之前如何如何的话,也少了很多……
第336章 海上初遇
张丁征被卖身的船队是金陵传统的商号,金陵商号,他是有金陵三大家一起集资搞出来的远航商队。
赵家,沈家,柳家。
虽然晋商在满清时代,成为皇商,曾几何时有独占鳌头之势。
但在这个时期,晋商虽然很团结,但他们在大明帝国的大西北倒腾一点盐,生铁的生意,还是处于时代的下风口,不算主流,
他实际上并没有与江南那些商号比较的资本。
赵家,沈家,柳家,这三家做着的是丝绸生意,他们的手段不比晋商低。
江南织造局。
是给皇帝陛下,两宫太后刺绣龙袍凤袍的。
先别管赚不赚钱。
这算是大明朝商人能够接触到的天花板了。
天花板的生意,他们提供生丝……
当然,两千年不变的规矩,他们要招标,可在隆庆年到如今,竞标成功的也一直出现在这三家之中。
越大的家族,越是保守。
在朝廷开海之后,他们也想赶上这个浪潮。
三家,合资做了一个船队,投入了上百万。
张丁征被卖到了这个船队中,算是他的幸运,因为在第一波的时候,这个金陵船队已经积累了经验。
不可能出现大批次劳工死亡的事情。
对于船队上的人员安排更合理了些。
虽然张丁征每日都很累,但是,整体的工作量是不会累死他的,甚至还给他留出些许的时间游玩。
到了晚上,船舱里面依旧颠簸不停,张丁征却早已习惯了这种晃动。
他完成了一天的劳累工作,趁着换班的间隙,来到甲板上透气。
海面上,一轮明月高悬,与陆地上的月亮截然不同。
大明的陆地太过广阔,太过繁华……
因为繁华,因为广阔,导致大明朝的月亮,仿佛被山川、房屋和树木环绕,多了几分烟火气……也没有海上的圆了。
而海上的月亮,孤独地悬挂在广袤无垠的天幕下,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那月光如同银色的轻纱,在海浪上舞动,随着海浪的起伏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这也是海上最主要的光源之一。
张丁征静静地凝望着这海上明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锦绣丝绸衣服的老者背着手站在船头。
张丁征心中明白,在船上能穿丝绸衣服的定是主子们。
这么多天,他也只见过一个人穿着丝绸的衣服,那个人是这艘船的船长,而眼前这个老者,定是有着崇高的身份,但却不涉足于船上的生意。
当然在开海之后,很多大儒虽然嘴上说着,开海会误国误民,但他们的行动却是截然相反的。
有很多有名气的大儒,会上船出去看看。
井底之蛙,虽然舒服,但想当的人,是很少的,有机会开拓视野,谁不想尝试一下。
天涯海角,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