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站之中,洗漱一番后,换上了驿站事前准备好的衣服。
在简单的吃完晚饭后,胡宗宪回到了为他准备好的房间,他坐在窗前,静静凝视着外面高悬的明月。
不知为何,胡宗宪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坐在窗前,他静静地凝视着外边高悬的明月,月光如水般洒在他的身上,也照亮了他略显沧桑的脸庞。
他一直在想裕王为何要救自己,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半分的收获。
这样,胡宗宪独自坐到了大半夜,他既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豁达感,那曾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随着皇帝的赦免而渐渐消散,并且庆幸自己能在这场风暴中存活下来,随之而来的又是,立即波折后内心终于迎来了这一丝宁静。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那些勾心斗角、那些艰难险阻,仿佛都随着自己的被赦免,而烟消云散。
皇帝陛下旨意最后一句,这么说。
当思己之所为,以图日后能更忠君报国,不负朕之信任与期许,不负裕王今日泣求之恩德。
就是因为这句话,胡宗宪又有了重新出发的勇气。
他用了四年多的时间,平定了东南的倭患,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既然裕王殿下如此看的上自己,没有让他死在严党这座大厦倒台的余波之中,那么他就要死得其所,死在合适的地方,为报效大明朝流尽自己的最后一点血。
当然,胡宗宪说的不是空话,他本身是有能力的。
虽然,内心又有了重新建功立业的想法,但那变幻莫测的朝局,还是给了胡宗宪不少的压力……
不过,有了重新出发的念头,其他的困难险阻,崇山峻岭,他也有勇气去面对,去翻阅……
胡宗宪没死,也不用受到三司的审判,今天入城了,就坐在西城的一处小院子中,有锦衣卫的人看护,这确实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还几个御史联合起来,想要闹事,上奏,但苦于没有上官支持,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不服之人,颇多。
当然,也有一人颇为惊讶。
正是此时任户部云南司主事的海瑞。
海瑞此时正在“磨刀霍霍”向皇帝,因为他发现严嵩倒台之后,朝廷并无太大的变化,不该行之事,还是在行,该做的事情,却还是不做。
这个时候,海瑞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大明朝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严嵩,现在严嵩严世蕃父子被推翻,但却并没有改变朝廷,改变百官,也没有改变皇帝。
仿佛扳倒了严世蕃,严嵩父子,并不能救大明朝,更有甚者,此时还不如严嵩在时,他反应了过来,问题的关键是皇帝。
陛下还有没有重振朝纲的信心,并且愿不愿意去做,严嵩没了,他还要躲起来修炼,不问世事吗?
他对皇帝陛下有了想法,并且也有了上书劝解嘉靖皇帝的想法。
而这次胡宗宪被再次赦免,确实给了海瑞不小的冲击。
因为在严嵩倒台的这段时间内,被牵连下台的人不在少数,党争,在海瑞的心中更加具体化了。
胡宗宪第一次被皇帝陛下下旨保下,这再一次的被押送京师,海瑞只觉得胡宗宪必死无疑。
因为想让胡宗宪死的人,手段太强,权力太大了,别有用心之人,也可以借助胡宗宪之死,为倒严清算推向另一个高潮,彻底奠定自己的胜局,并且,还可以在用胡宗宪本身,去攀附更多的政敌。
而海瑞跟胡宗宪早年也有交集。
嘉靖三十七年,海瑞被任命为淳安知县。
他看到这里“富豪享三四百亩之产,而户无分厘之税,贫者户无一粒之收,虚出百十亩税差”的“不均之事”, 决定重新清丈土地,规定赋税负担。
这样,淳安农民的负担有所减轻,不少逃亡民户又回到故乡。除清丈田亩、均平赋役外,海瑞在淳安还推行保甲法、明断疑难案件 兴办社学等等有利于大明朝统治,利于百姓的举措,在淳安,以及浙江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在海瑞遭到乡绅反扑的时候,时任浙江总督的胡宗宪曾经帮过他。
浙江总督胡宗宪还曾将海瑞为母亲做寿而买肉二斤的事情挂在嘴边上,更甚者有一次,还专门上书为海瑞请功。
当然,海瑞对胡宗宪的善意,甚至是拉拢,从来没有动心。
海大人从来不愿意攀附任何人名下,来换取自己的官运亨通,所以,对于胡宗宪的暗示,一直都装听不懂。
并且在胡宗宪的儿子路过淳安县驿站,因驿站被海润清简机构,严格落实朝廷对于官驿的种种要求,胡宗宪之子,在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向驿吏发怒,把驿吏倒挂起来。
海瑞派人控制住真胡宗宪的儿子,以及诸多的随从,淳安县官兵都知道这是胡总督的儿子,劝说海瑞不要为难他,免得被胡宗宪记恨,惹祸上身。
不过,海瑞并没有理会,只是对身旁的人说道:“过去胡总督考察巡视各地,命令所路过的地方不要供应太铺张。现在这个人行装丰盛,一定不是胡公的儿子。”
随后,海瑞遂将胡宗宪之子,以及随从身上携带的金钱没收,并且将其驱逐出了淳安县。
正当淳安县的人,感觉海大人不日便要大祸临头之时,却见胡宗宪派人来感谢海瑞,颇为感激,还打来礼物,并未有怪罪之意。
实际谁都知道那个人是胡宗宪的儿子。
从这件事情上,不难看出,海瑞跟胡宗宪两个人是相互欣赏,而海瑞知道胡宗宪胸中藏有兵甲百万,这可比朝廷上的那些天天想着争权夺利,夺名的腐儒要有用的多了,胡宗宪在,可为朝廷领兵作战,亦有代天子巡抚封疆的手腕,但那些官员却做不到。
而胡宗宪就是单纯的欣赏海瑞高尚的品格,以及行事的果断,对自我的要求……
胡宗宪被抓,是内阁的那些大人物主导的,而被赦免,是因为裕王殿下的上书求情……
裕王上书将内阁中的统一意见给分裂了,皇帝陛下在表明态度,胡宗宪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平稳落地。
而清严的不再延续,让海瑞对皇帝陛下又有了新的希望……
难道皇帝陛下腾出手来了,醒悟过来了,要好好的治理国家,发奋图强了。
随之,磨刀的手,也渐渐慢了下来……
第30章 吃醋
一大早,裕王府的门口,就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周围的护卫清一色锦衣卫,围着马车的有十几名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而在街道的街头,街角也都站着十几名警惕的锦衣卫。
裕王府门口的街道上除了那辆马车,以及锦衣卫之外,在无外人。
领队的是锦衣卫千户张国之。
张国之本来是镇抚司的掌刑千户,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这在东厂,镇抚司都是挂的上号的。
他是锦衣卫系统之中的好手,在近些年,曾参与抓捕鄢懋卿,严世蕃,审讯之事皆是有他负责。
张国之在半月前得到宫里面的命令,让他从锦衣卫体系中,抽调数百名精锐,保护裕王世子。
朱翊钧天天待在裕王府中,当然用不上保护。
但现在他的状况有些不同了。
但自从半月前,朱厚熜带着朱翊钧,裕王在万寿宫会见群臣之后,半月之内,皇帝陛下像是对这个孙子发自内心的喜爱,又像是隔辈亲的具体体现,他有些耐不住寂寞频繁召见朱翊钧,大概都是两三天要见一次,而且,召见朱翊钧,却不见裕王。
因为皇帝陛下有了需求,裕王世子去西苑的路途,也不需要裕王府派人护送,锦衣卫车接车送。
而此时在朱翊钧的房外,其父朱载坖背着手来回打转,脸色充斥着些许不满。
而李彩凤就站在房门处,看着朱载坖。
此时的朱翊钧正在房中穿衣服。
“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孩子还这么小,天天这么大早的派人来,这不是折腾我儿子吗?”
李彩凤看着略显焦急的朱载坖,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陛下喜欢翊钧,难道王爷您不高兴。”
听到李彩凤的话后,朱载坖停下脚步看向李彩凤。
“本王不是不高兴,本王是想着孩子还小啊,还不到三岁,天天的,早上那么早就派人来催,晚上那么晚才送回来,这才睡上几个时辰啊,父皇,这确实有点过分了,本王看啊,过不了多久,翊钧晚上也回不来了。”
“应该不会的,翊钧念床,不在他这里,他睡不着,不管再晚,也会回来的。”李彩凤笑着说道。
“哼,那可说不准,你是没瞧见咱儿子能有多讨人欢心的样子,他把父皇哄得恨不得现在都给他太孙的名分,现在西苑,宫里面谁不知道,好圣孙都挂在嘴边了。”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是……”
说道这里,朱载坖停顿了片刻,而后,左右张望一眼,看到四周无人,才大步走到了李彩凤的身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最为主要的是 ,父皇一直修仙炼丹,本王怕带坏我儿啊,更甚至,本王还怕,那什么能够延年益寿的仙丹,父皇会给翊钧吃。”
“小小孩子,若是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那是百害而无一利,你都不怕这些吗?”
朱载坖声音很小,怕被外人听到。
而李彩凤闻言之后,拍了拍朱载坖的手,也是低声回复道:“王爷放心,前两日翊钧回来的时候,妾身就问过朱翊钧关于炼丹,吃丹之事,陛下确实当着翊钧的面前炼丹,而且也在翊钧面前吃了仙丹,翊钧讨要,陛下却没给,可见,陛下心里面比咱们要清楚多了。”
听到这话,朱载坖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啊,本王的心也就安定了。”
“王爷的心,注定不会安定的。”
朱载坖看向李彩凤:“此言何意?”
“王爷在想,为何陛下单独与翊钧相处,却不召你同去,你每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天天陪着陛下,也无妨,您是在吃醋。”
听到这话,朱载坖脸色一红:“胡说八道,本王这么大的人了,怎会给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呢。”
“这是人之常情啊,王爷。不过,在妾身看来,陛下如此喜欢翊钧,翊钧能够讨他欢心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妾身觉得,应该是陛下觉得对王爷您有所亏欠,可身为九五至尊,即便心觉亏欠,也不会给你言明,此时这么喜爱你的儿子,如此高看,也极有可能是对你的一种弥补吧。”
李彩凤的这些话一说完,朱载坖愣在当场,片刻之后,他看向李彩凤,叹了口气:“你不用宽慰我了,我要是跟咱们儿子一样,从小就聪明伶俐,会说话,敢说话,只怕,父皇也会向对待他一样对待我,没有什么亏欠的,只怨我自己生的愚笨,使父皇不喜罢了。”
“世事变迁了,不一样了,王爷,景王上书请立太子,被陛下不喜,训斥,赶出京师就藩之时,你就已经成为他最疼爱的儿子,最靠得住的儿子了。只不过,父皇也不善表达,不愿表达,这些天,他天天把君子抱孙不抱子的话挂在嘴边上,不就是给您说的吗?让翊钧回家学话之时,说出口来,只不过,你没有在这句话上多想罢了。“
朱载坖听完之后,只是一阵苦笑。
正在这个时候,朱翊钧在随身小太监的陪伴下,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父母之后,开口说道:“父王,母妃,孩儿走了。”
朱载坖,李彩凤两个人看向朱翊钧,点头示意。
“今日到了皇爷爷身边,要听话,不要大放厥词,还有,东西不能乱吃,也不能乱要,只有黄锦,就是那个老道童,他给你亲自端来的东西才能吃,其他的人,不管给了什么,都不能吃。”朱载坖开口嘱咐道。
“是,父王。”朱翊钧脸上都有些麻木了。
每次出门去西苑,老爹都要给自己嘱咐这些事情,都已经听了数遍了。
正当朱翊钧觉得父皇安排完后,却见朱载坖又蹲下身去,趴在自己的耳边:“还有,你皇爷爷给你的东西,也不能乱说,特别是那些颜色黝黑的东西,那不好吃,你千万千万不要在他要了,知道吗?”
“知道了,父王。”
“去吧,早点回来,你呢,也给你父王说说话,下一次陛下再召见你的时候,让你父王跟着,他也想在陛下面前,尽尽孝心的。”
“是,母妃,孩儿知道了。”
朱翊钧话说完后,朱载坖便将朱翊钧抱了起来,率先朝前走去,而李彩凤,以及朱翊钧的随身小太监都在后面跟着……
到了裕王府门口的时候,锦衣卫千户张国之赶忙迎了上来:“卑职叩见王爷,王妃,世子殿下……”
”起来吧。”裕王说着,便朝着门前的马车而去,他将朱翊钧放在了马车上后,摸了摸朱翊钧的小脸:“我儿,生的真是俊俏,可人,哎,早些回来。”
“是,父王。”
“进去吧。”朱载坖说着,将帘布拉开,目送朱翊钧进入马车中。
朱翊钧点头,又看了一眼李彩凤。
李彩凤笑着给他摆了摆手,看到母亲示意后,朱翊钧才钻进马车中。
第31章 郁闷的朱翊钧
朱翊钧上了马车后。
朱载坖转过头来看向随身小太监张林:“好生照料世子。”
“是,王爷。”张林恭恭敬敬的回复道,而后再次向着朱载坖,以及李彩凤行礼,才上了马车。
跟马夫一起坐在前面,不过需要时不时关注马车中的朱翊钧。
张国之看到世子殿下上车后,便挥手前进。
街边的锦衣卫也迅速靠拢在了一起,十几名锦衣卫簇拥着马车。
而街头的锦衣卫率先前进,开道,街后的十几名锦衣卫也小跑着追了上来。
朱载坖,李彩凤两个人就这样目送马车消失在了街角。
李彩凤能够明显感觉到朱载坖的心情不佳,当下,宽慰道:“王爷,不用担心……”
朱载坖笑了笑,并未说话。
他的心情不佳,不是因为担心朱翊钧,所有的顾虑,刚刚李彩凤已经给他讲了,他心情不佳的原因是,父亲从来没有看重过自己……自己也从来没有朱翊钧此时的这个待遇……
坐在马车之中的朱翊钧,脸上写满了郁闷。
这怎么跟上早八一样,甚至要更早。
他两年只见过朱厚熜一次,正当朱翊钧觉得,自己要跟历史上的一样,跟朱厚熜没有太多干系,一切顺理成章,朱厚熜碰到了海瑞,被气得破功,抑郁而亡,而自己老爹当皇帝,第二年自己当太子。
可此时事情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朱厚熜好像很喜爱自己,并且愿意抽出修炼的时间,陪自己说话,教给自己一些不应该这个”年龄“的人懂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