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询问的时候,虽然朱厚熜的脸上都是带着温暖的笑意,但听在朱载坖的耳中,每一次都是如同惊雷一般,生怕朱翊钧说错了话。
他曾与高拱在私下商议过,为帝时,要做什么样子的事情,那一次,不到一岁的朱翊钧就在朱载坖的怀中。
这孩子记事早,万一说,我爹想当皇帝,所以我才想当皇帝这样的话后,那自己可真是完犊子喽……
朱翊钧此时也停顿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饶是他两世为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陛下,太孙还小,您这样一直问,会不会吓到他啊。”
而这个时候,黄锦的出言,仿佛给了朱翊钧一个新的思路。
朱厚熜听到之后,笑了笑:“好,朕不问了,皇孙,你可知道,你该如何当上皇帝吗?”
朱翊钧只能不断地摇头,心里面却是苦笑不断:“你不是说不问我了吗,怎么还问?”
“等我,等你的父王,两个人都死了,你才能当皇帝啊……”
听到这句话,朱翊钧立马明白过来,他再次抬起头,略带迟疑的问向朱厚熜:“皇爷爷,什么是死啊……”
“就是永远见不到你,也不能跟你这么说话,永远的睡着了。”
“哇……哇……”
听完的朱翊钧,立马委屈起来,小手揉眼,眼泪狂飙,像是吓着了…………
第25章 祖孙三代会群臣3
朱翊钧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哭声越来越大,若是朱厚熜双手没有抱着朱翊钧的两肩,只怕站也站不住了。
这一下子把朱厚熜也弄得有些慌乱了。
“那我不当皇帝了,我要父王一直陪着我,我,我还要皇爷爷一直陪着我,我这才第一次见皇爷爷啊,我不想让皇爷爷死,我更不想让我父王死。”
“我不当皇帝了,不当皇帝了……”
看着这一幕,朱厚熜心里面五味杂陈。
而一旁的黄锦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跪在地上的朱载坖也是心疼不已,这孩子哭的怎么如此凄惨,难不成我爹掐他了,爹啊,孩子还小,说错话了,训斥一番也就得了,可不敢体罚啊,咱们老朱家现在都混成三代单传了,不敢在随您老性子来了。
他赶忙抬头一看。
正见到自己的老爹将自己的儿子抱进了怀中,轻声宽慰道:“好,好,咱们爷孙三人永远不分开。”
看着这副温暖的画面,朱载坖才放心下来,哎,不过按照道理来说,我也应该出现在父慈子孝的画面中啊。
为何我在这跪着。
还有,父皇怎么还不让我起来。
就这样,朱翊钧还是大哭不止,朱厚熜宽慰了许久,朱翊钧才停止了大哭,等到朱翊钧思绪稍稍平缓之后,朱厚熜才注意到自己的好大儿还跪着呢。
“起来吧。”
“谢父皇。”朱载坖如释重负的起身。
“皇孙,来,就在这里坐着,咱们见一见咱们大明朝有名的君子们。”
“黄锦,给裕王也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下面。”
“是,陛下。”黄锦得令,不一会儿,就给朱载坖搬过来一张椅子,放在了“法坛”的旁边。
朱载坖道:“谢父皇。”
说完之后,才坐下身去,托儿子的福,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坐在父亲身边呢,虽然有点远吧……
“召他们进来。”
“是,陛下。”说完之后,黄锦便朝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黄锦便带着大臣们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徐阶。
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高拱。
武英殿大学士,内阁理事,掌翰林院,礼部尚书李春芳。
内阁理事郭朴。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三品以上的官员,清一色红袍加身,共计十三人。
众人进殿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朱厚熜怀中的朱翊钧,当下,各个都有了心思,在徐阶的带领下,众人跪地高呼万岁。
朱厚熜眼皮都没有抬,只顾着逗弄自己的小孙子,过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众位爱卿平身吧。”
“谢皇帝陛下。”说着,众人都缓缓起身。
“黄锦,给徐阁老搬一张椅子来。”
“是,陛下。”黄锦闻言,又挪动脚步,不一会儿便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徐阶的身后:“徐阁老,请坐。”
“谢过陛下。”徐阶说着,慢慢的坐下身去,不过,他也只是半个屁股沾着椅子,想那严嵩,八十多岁了,为皇帝亲信那么多年,坐椅子都不敢满满堂堂的坐下去,徐阶刚刚上台,对于这种事情,也是不敢有过多的僭越。
“众位爱卿,今日一道前来,可有什么事情。”
“陛下,这个是裕王殿下所上的奏章,裕王殿下要为罪臣胡宗宪求情开罪,我跟众位同僚,商量许久之后,也没有一个章程,想着只能等着陛下圣断,后再送由司礼监落红。”徐阶缓缓说道,而后,便将怀中朱载坖送上来的奏章取了出来。
朱厚熜没有接着徐阶的话往下说,反而看向了坐在下面的裕王朱载坖询问道:“裕王,还有此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以此来向这些大臣证明,朱厚熜上书求情,完全是因为感恩胡宗宪为大明朝做出来的功绩,跟自己授意可没有关系。
当然,这种伎俩,殿中的大臣都清清楚楚,但该配合演出的还是要配合。
朱载坖站起身来,转身面向朱厚熜:“是,父皇,确有此事。”
“胡宗宪在嘉靖四十一年,就引得朕法外开恩,对其赦免,才过了两年多啊,这又出事之后,朕很是生气,本不想在赦免与他,可没成想,朕的儿子,还在念着胡宗宪对我大明朝的功劳,依然为之求情。”
“来,你去接过奏章,念一念,我看你说了什么,是否能够为胡宗宪争取到朕的赦免,以及众位臣工的支持。”
“是,父皇。”
朱载坖说着便走向了徐阶。
而徐阶朝着朱载坖微微点头,后便将手中的奏章双手递给了朱载坖,态度很是诚恳。
朱载坖接过奏章之后,略微有些紧张,他深吸口气,而后开始展开奏章。
“陛下圣鉴:儿臣敬奏陛下。”
“今有胡宗宪者,虽被指贪墨军需、与严党勾结,且有与赵文龙送礼苟且之事,然臣冒死进言,其情实有可察之处,其功绩亦不可没。”
“想那胡宗宪,久居东南,直面倭寇之祸,其肩扛之责任何其重大,所临之困境何其艰难。”
“然其智谋超群,勇略非凡,以坚韧之意志,统兵御敌,筹谋策划,身先士卒,引领众将士浴血奋战。每战必先,亲冒矢石,历经无数恶战,方使那东南之地渐归安宁,百姓得以免受倭寇之扰,安居乐业。其于社稷之安定,百姓之福祉,实有大功,此乃不可磨灭之辉煌成就。”
“且观其过往,于抗倭大业,殚精竭虑,耗尽心血。募集壮士,训练强军,打造坚船利炮,皆为保我大明海疆之安全。”
“其用心之良苦,努力之不懈,众人皆有目共睹。若仅因些许指摘之过,而全然不顾其赫赫之功,岂不令人心寒,亦恐寒了诸多臣子为国尽忠之心。”
“其更有举荐戚继光、俞大猷等忠勇之士之举,此等良将在其慧眼识珠之下,得以展其才华,为抗倭之战立下汗马功劳。戚家军之威名,俞家军之英勇,皆为我朝之荣光,而此皆赖胡宗宪之伯乐之功。若失此等贤才,又何来今日东南之安稳?”
“嘉靖四十一年陛下所赦之过错,与今日之罪,乃是同罪,儿臣以为,不应严惩,胡宗宪虽其或有行差踏错之处,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念其于国之巨大贡献,可否予以宽宥,令其戴罪立功,再为朝廷效力,以赎其过。”
“如此,既可彰显陛下之仁德宽厚,亦能激励群臣奋进,为朝廷鞠躬尽瘁。”
“儿臣朱载坖不胜惶恐,恭请陛下圣裁。”
“伏惟陛下垂怜,儿臣朱载坖顿首再拜。”
念完之后,朱载坖便将奏章重新合着,而后跪下身去,双手将奏章高高举起:“伏惟陛下垂怜,儿臣朱载坖顿首再拜。恳请陛下,再次赦免胡宗宪。”
第26章 祖孙三代会群臣4
张居正写的不错。
裕王殿下念的不错。
跪的更好。
在朱厚熜怀中的朱翊钧,差点鼓掌,这事,在此时看来,就成了一大半了。
只因为高拱,李春芳等人,都是从裕王府身边呆过的人,而徐阶在倒严的时候,扯得也是裕王的大旗,才拉拢了很多势力,
这么多年,裕王朱载坖还没有在父亲面前表现过呢,唯一的一次求情,即便是千不该万不该,高拱,李春芳等人都要帮其兜着,不可能让裕王的脸掉在了地上,这是为了裕王,也是为了自己。
若是,徐阶不服,与徐阶的斗争提前开始,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这次朱厚熜的初心也是想着,赦免胡宗宪,以待后用。
“哎,裕王你起来吧。”
”是,陛下。”跪在地上的朱载坖听到朱厚熜的话后,这才缓慢起身。
“朕听完裕王写的奏章,当是心有所思,裕王所奏,不无道理。”
“胡宗宪于东南抗倭,功不可没,其平复倭寇之患,保我大明海疆,百姓得以安宁,此乃大功一件。”
“其被指贪墨军需、与严党勾结等事,亦不可全然不顾。”
“朕本想此次严惩不贷,念其功绩卓著,且有荐戚继光、俞大猷等良将之德,又如裕王所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古人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朝廷纲纪,当为根本。”
“朕当斟酌权衡,朕认为不可因其过而忘其功,亦不可因其功而纵其过。”
“裕王啊,你可真是给你父皇找了一件麻烦事情啊,这多少有些让朕犯难啊,徐阶,你是什么想法,说一说,高拱,李春芳,你们也都说一说,朕应该再次赦免呢,还是,以国法论罪。”
朱厚熜的长篇大论,说了之后相当没说,再一次的把球踢给了徐阶等人。
而在朱厚熜怀中的朱翊钧,在听完朱厚熜的这段话后,颇为崇拜,他每一句,都像是在下结论,可下一句一转,又没有结论了,说了很多,除了表达自己的为难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意思了。
徐阶闻言站起身来:“陛下,裕王殿下的奏章,情深义满,体谅下臣之心,让我等皆感激涕零,但……”
说到这里,徐阶稍停片刻。
“但说无妨?”
“胡宗宪之功劳,众人皆知,然其行差踏错之处,亦不容小觑。虽其抗倭有功,然贪墨军需、与严党勾结等事,实违朝廷律法。臣意,应予以处置。”
“裕王殿下上书求情,陛下体谅,臣工感怀,朝廷虽不施以重罚,然亦不可轻饶,不如判处囚禁家中,严加看管,终其一生都不能让他离开,既让其自省过往之得失,又能彰显朝廷公正,陛下仁慈。”
“如此,既全其昔日微功,亦示朝廷之公正。不过,其中分寸,实难把握,臣心中也有纠结,恐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圣裁。”
实际上,徐阶很想让胡宗宪死。
胡宗宪是严党之中,最后的一位大佬,他功绩太大,还有统军,治理国家的能力,这样的人,留着对于徐阶,或者徐家来说,都是一场潜在的危险。
他想要的是把胡宗宪案子做死,不能让他卷土重来,不给严党余孽一点翻盘的机会,因为徐阶心里面清楚,自己的儿子们在老家干了些什么事情,如果,胡宗宪真的再度出山,或是位列宰辅,或是再度封疆,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但此时,裕王的上书,打乱了他的节奏,他不能不给皇帝裕王父子面子,但也不能不为自己的身后事考虑。
历史上的胡宗宪在还没有迎来审判结果的时候,就在牢狱中留下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的诗句后,自杀了,那可是天牢啊,一个人想死都死不掉的地方,胡宗宪在那里面自杀,比他活着出来还要难,这一点也很是可疑。
徐阶的话,让朱厚熜皱起了眉头,就连在他怀中的朱翊钧也是内心非议不断。
不过,朱厚熜还没有说话,高拱就开口怼了:“永久囚禁,放在家中,徐阁老,你这跟他杀了他,有何不同呢?”
“高大人,他与严党勾结,售卖军需,不要他的命,已是宽厚了,怎么,听着高大人的意思,是想让胡宗宪接着经略东南。”
“徐阁老,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胡宗宪重新经略东南?”
“你的意思不就是吗?”
“你……”
”高大人,不要急,这是御前论事?”
“我急了吗,哼,我怎么会急呢……”
高拱反驳徐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裕王上书为其求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可即便裕王上书求情,你徐阶一句话,还是判了终身监禁,那裕王的脸往哪里摆,还没有登基呢,就被你压了一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裕王为胡宗宪求情,若是胡宗宪真的能够脱身而出,他就从严党摇身一变,成为了裕王的人,再造之恩,能够让胡宗宪与裕王身上建立起一层更加紧密的联系。
更何况,胡宗宪确实是大才,裕王求情都求了,名声受损,你让胡宗宪放在家中,永久幽禁,那裕王能臣也没有得到,反而只落得个名声受损的下场,这个结局,高拱可是接受不了的。
当然,这些也是高拱也是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才给自己做通的。
不过,高拱脾气火爆,说话辩论,跟老狐狸般的徐阶还是有些许差距的,这一番谈论,自己却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