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伸出手,示意站到前面来的张本善顾金山往后退:“张叔、顾叔,还是先听马大人说完。”
马修杰感激地看了江尘一眼,对着下面凶神恶煞的猎户。
结结巴巴的开口:“第三件事:一月之后加征‘安民税’,十二岁以上者,每人缴百文,以安各地流民。”
“此外,春种之后,征发徭役赴江南修运河,为期一月。”
“输庸代役者,日折绢一尺,三十日合计折钱五百文。”
“什么?!”
话音刚落,场下众人先是感觉听错了。
等理解过来马修杰在说什么后,又很快暴怒起来。
一家若是五口人,单这安民税就要缴半两银子。
再加上徭役折钱,那是足足一两银子啊!
刚刚过完冬,还没秋收,谁家能有这么多闲钱?
“没钱!哪里来的钱!”
“狗官!我就知道官差下来没好事!”
有人说着就人挤人的往前,有人已经往空气挥舞着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江尘同样脸色难看,这还真是给他来了个难题啊。
里正的职责之一,就是督促村中百姓按时交税。
可临时加税,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能收的上来税。
看着下面众人一脸激愤的样子,马修杰早吓得躲到江尘身后,生怕三山村百姓再次化身暴民,让他落的和陈丰田父子同样的下场。
江尘也看出来,这马修杰在县衙肯定也不怎么受待见。
一般的刀笔吏就算下乡来,身边也起码跟着个捕快,能威吓一下普通人。
就这么赤条条的来,带到的还是这么容易惹人激愤的消息。怕不是有人想看他挨打。
但打杀陈丰田父子,再安个罪名,可以一了百了。
但要是打杀了官差,那问题可就大了。
眼见场面快要失控,他也只能转头对江田说道:“把马大人先带回家中休息。”
江田脸上同样不快,但还是按江尘的吩咐,拉着马修杰绕过大槐树离开。
一众村民的不满,只能转移到站在前面的江尘身上。
有人高声喊道:“江里正,你护着那狗官干什么!”
“流民作乱,凭什么要我们出钱安抚?又没闹到我们这来!”
“尘哥儿,这税我可是交不上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过冬之后,家家户户连口粮都紧缺,吃的都没一口,哪有钱交税?
“行了!”江尘看着众人越说越激动,高声喊了一句。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得益于蕴养出来的名声,即便他是第一次以里正身份站在众人面前,威望甚至比当了许多年里正的陈丰田还要强。
江尘目光扫过:“你们要是不满意可以进我家里把小吏拉出来打死,然后抬着尸体进县城,把征税的县官也打死。”
有人低声嗫嚅:“那不是造反吗?”
“你们还知道是造反啊,不敢造反就把你们的拳头收起来,免得跟上次一样,还得让我给你们擦屁股!”
众人头颅不由低的低,在他们眼中陈丰田家中的事情最后确实是靠着江尘和沈朗才说服县衙不追究的。
毕竟那日,他们可都远远看着县尉带来的人将江尘和沈朗围在屋内直到天黑。
等出来之后就给陈丰田定了案,全程没提到入户伤人。
现在这事又被江尘提起,他们也难免有些心虚。
“可是......这税太高了啊,这真是要把我们逼死啊!”
“就是,就是卖了,我这身肉也交不上。”
“又有徭役,去年去的几个徭役,可是一个都没能回来。”
每年,都有拿不出钱来抵徭役的。
真去服役,能活着回来的最多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所以,听到服徭役,他们都想着事,又要额外交多少钱?
否则家中走了壮丁,赋税却还是要按人头交,家中光景再好也顶不住。
“先散了,我去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延后交或者是少交些。”
众人也不觉得江尘能改变朝廷的赋税,只能唉声叹气的准备离开。
但江尘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加了一句:“没春种的别急,我看天气,两三天后可能有雨,到时候再种更合适。”
第234章 实田与授田,官田中的坑
只是,众人心里只有临时征税的事情,没几个将这话听进去。
站在前面的几人听到了,却也只是笑着回了一句,
“尘哥儿,打猎你在行,但种地你肯定不如我们熟吧。”
“我看这天时可不像有雨的样子。”
他们倒是认可江尘打猎的本事。
可村中人也都知道他浪子回头前,就是村中游荡的泼皮无赖。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此时,教他们种地,自是没几个人信的。
江尘也没再解释什么。
现在村民满脑子都是安民税的事,哪有心思听他讲天气预报。
反正他只是提个醒而已,一场雨对最终收成的影响终究有限而已。
又安抚了几句,村民才三三两两地散开,嘴里还在咒骂着官府。
突然加这么重的税负,哪家能受得了?
众人散开,江尘也转身回家。
马修杰此刻,正坐在江家堂屋,神色局促不安,一只还按在腰间的灰布包上,
面前只摆着一碗白水。
江田是同样将对官府的怒气撒到了马修杰身后,连家中待客常用的粗茶都没拿出来。
江尘走上前:“马大人。”
马修杰连忙起身:“江里正折煞我了,你叫我名字就行。”
“那我就攀个近。”江尘招呼他坐下:“马兄啊,这税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马修杰坐下后叹了口气:“上面发的文书,我们只管照办。”
“那些真大人们一句话,我们就得跑断腿,冒着被打的风险来发告示。”
江尘眉头皱起:“各家都才刚熬过冬天,口粮都不够,哪凑得出这么多银子,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
马修杰摇摇头:“此事来得急,没得商量。”
说完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我也跟老弟你透个底,据说是南边的流民又聚众作乱了,官府加征赋税,还是为了这事儿。”
说完,又忍不住低声咒骂:“这群流民也真是不知好歹,开春了还不回去种地,扰的我们都不得安宁!换我说,全剿就安分了。”
江尘摇摇头:“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当流民、山匪呢?”
马修杰愣了下,才缓缓点头:“这倒也是,世道艰难啊。”
应了一句后,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将护在腰间的灰布袋拿到桌上,小心拿出一本册子,一张文书。
推到江尘面前:“今天还有一件事,陈丰田家中的一百余亩田已全部收归官家,加上原本的两百亩官田,还请江里正拟定租契。”
马上就要春种了,几百亩官田的事情,自然是一点拖不得了。
江尘拿起那本册子翻开,其中就是三山村田亩的鱼鳞图册。
一遍翻看,一边问道:“不问问村里其他富户?”
三山村虽不大,除了陈丰田外,还有几家富户。
自是比不上长河村赵和泰家那么殷实,大多是养几头牲畜、有几十亩田的人家。
田种不完时,他们会请佃户帮忙。
当然,也有穷到基本靠给人当佃户过活的。
顾二河、顾大江两兄弟就是如此。
自家只有三四亩田,不够耕种,每逢开春、秋收都会去找长工短工的活干。
“这就是江里正的事了。” 马修杰说道:“谁要租田、你收多少租子,我们不管,只要秋收时,每亩地向官府缴纳三斗租子即可。”
说着,将那张文书也递到江尘面前。
是马修杰早就拟好的租契,其上清楚写着田亩三百三十二亩,租税百石。
官府的印已经盖上,只要他签字画押就好了。
江尘又看了眼手中的鱼鳞图册,却疑惑开口:“这不对吧?”
“有何不对,租契我检查过,应该无误吧?” 马修杰凑过来问道。
“不是租契,是这鱼鳞图册。”
江尘指着图册:“这北边画的大片地界,都是荒地吧,根本无法耕种,什么时候成官田了?”
马修杰有些诧异地看向江尘。
江尘疑惑的看向马修杰。
马修杰这才确定他是真不知情,失笑道:“看来江里正是真不知道其中关节。”
“什么关节?”
马修杰摸了摸短须:“官田名义上是两百亩,实际可耕种的只有一百二十亩。”
“陈丰田家的田契,名义上是一百三十二亩,实则只有九十二亩。”
“啊?” 江尘愣住,“那粮税……”
马修杰指了指鱼鳞图册:“按官面上的田亩数征收的。”
好家伙!
江尘只觉得陈丰田借粮八出十三归已经够狠了,没想到官府更狠啊。
实际田亩数比记载的少了近三分之一,粮税却要足额缴纳。
他上次听梁永锋说完,还觉得每亩三斗税赋合理的很,租下来后,赚头不少。
这么一算,实际要交的租子,几乎占到亩产的四成。
刨去请佃户的工钱、种子钱。
若是年景不好,一年到头白忙活一场都有可能。
难怪之前听梁永峰说陈丰田家里的田地,也比想要的要多,没想到还有这层猫腻啊。
看着江尘思索,马修杰笑着说道:“江里正别觉得多,永年县地广人稀,又多是新开荒的田。实田和授田的差额还算少的。”
“再往南边去,实际得田数和官府授田的差额,常规就是五成。”
差一倍?
那就是种十亩地,要交二十亩的粮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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