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达正笑呵呵地带着个身穿灰布直裰、披散头发的老头进村。
在老头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一个女娃。
少年看着十五六岁,一身有些大的粗布衣裳,脸上灰扑扑的。
可那些被蹭掉的灰尘下面,隐约露出些和身份不符的白皙皮肤,就连体型,也有些微胖,细看之下竟有些不像乞丐。
在他旁边,那干瘦的女孩就是完全的乞丐模样了。
干干瘦瘦,头发干枯,一身衣服更是破破烂烂,衣角还耷拉到地上。
胡达带着他们三个走三山村。
途中自然会经过陈丰田的家门。
在这几天三山村百姓的精耕细作下,陈家原本在村中算是‘豪华’的青砖大院,已经四处漏风了。
那微胖少年,看到这破败的青砖大院,立刻眼前一亮。
拉着女孩就走上前去:“看,这就是我搞的,已经家破人亡喽!这一家为富不仁,我算是替你们报仇了。”
干瘦的女孩看到这破败的大门,摇摇头一脸不信:“成哥哥,你又吹牛,我们都是第一次来三山村,你怎么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
“嘿嘿,谁说没来过就不能搞事?我靠的是唇枪舌剑!” 包宪成拍着胸脯得意道。
“什么是唇枪舌剑?” 包春儿眨着干瘦的小脸蛋,满脸懵懂。
“额......就是用嘴把人说死!” 包宪成这才想起,小姑娘从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看成哥哥你是吹牛大王,用嘴把人吹死的!”
包宪成挠挠头:“这个.......其实也差不多。”
前头被胡达领着的包安,见两个孩子蹲在门前,赶忙开口喊:“宪成,春儿,别乱跑!”
“来了阿爷!”包春儿立马起身,包宪成也快步追上。
两人到了江家不远处后,立刻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
包春儿鼻翼轻动:“什么味道,好香。”
“这个是熬糖浆呢,是尘哥想出来的法子,熬出来的糖比蜂蜜还甜!”
“等会到了,请你们喝糖水。”胡达笑着开口。
包春儿立刻咽了咽口水,包宪成看着四周,满眼好奇。
在家没找到江尘,胡达让三人先在门口等着,出去找人。
等江尘回来时,正见到门前站着个干瘦老头。
头发没梳拢,耷拉在两边,还沾着些草屑,应该就是包安了。
身后跟着的两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孙子包宪成与孙女包春儿。
江尘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包宪成身上。
这少年看着并不瘦弱,即便故意抹了一脸的锅底灰,但还是能看出原本的皮肤偏白,不像是寻常乞丐。
当江尘看过去时,包宪成也仰头望来,眼中满是好奇,没有一点怯生的意思。
“尘哥,这是包安,唱得一手好莲花落!现编现唱,有本事很!”
“包叔,你们在城里,应该听过江二郎的名声吧。站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了。”胡达笑嘻嘻的介绍双方。
胡达说完,包安立马深深作了个揖:“小人拜见江老爷。”
江尘连忙扶起:“走一路了吧,进屋再说。”
走进屋,江尘先冲了几碗糖水。
三人都是沿路行乞为生,肚子里没有油水,自是不能喝茶的。
等到三人几碗糖水下肚,
包宪成用袖子一抹嘴,开口:“江老爷叫我们来,该不会是想灭口吧?”
江尘笑出声:“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要灭你们的口。”
包宪成嘿嘿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反正不算什么好事。”
江尘已经确定,包安能在乞丐中混的风生水起,背后靠的却是这个不算起眼的少年。
也就不再打哑谜:“真要灭口,我还会把你们带回家?”
包宪成咧嘴一笑:“倒也是,那江老爷找我们来,到底有啥事儿?”
见包宪成连珠炮一样开口,包安生怕他得罪人,连忙把他往身后护了护:“江老爷勿怪,我这孙儿年幼不懂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尘摆摆手,笑道:“你这孙子可不是不懂事,反倒是聪明过了头。”
随后声音又低了几分:“聪明太过,可是会折寿的啊。”
包宪成脸色一变,慌忙起身,两腿一软,就要磕头。
可刚站起来,肩膀就被胡达按住,枯瘦的身子哪里还动弹得了。
“包叔,先坐下。听听尘哥怎么说。”
胡达平日杀猪宰羊,前些日子又杀了陈玉坤。
这声音一冷,真有三分杀气显出,吓得包安身体打颤,几乎站不住了。
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新坐下:“江老爷你说,我们听着就是。”
江尘才继续开口:“这次请包先生来,一来是希望上次的事能保密,做到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就好。”
“一定一定。”
“第二嘛,是想请你再编一段莲花落,唱一种叫‘甘酥金炙’的吃食。”
第227章 三天内,我要全城人问甘酥金炙是什么
“好说好说。”
包安点头如捣蒜,直接应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甘酥金炙,那是什么东西?”
要编个莲花落,就算见不到东西,也得要江尘描述一番。
只要有个特点,他照着吹就是了。
反正平日里乞讨总得说一番吉利话,都是那套词,他早就熟记于心,没什么难度。
“等等。”
“胡达,帮我陪着包叔。” 江尘转身出屋。
胡达这时,才从包安身后离开,到一边坐下,目光落到包宪成身上。
开口说道:“包叔,这不是你亲孙子吧。”
包安身体一颤,赶忙把包宪成拉到身后:“胡爷,我孙儿说话没个遮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这一次吧。”
包宪成费力地从包安身后挤出来:“阿爷你别怕,他吓唬你呢。”
“你给我把嘴闭上。” 包安回头怒目瞪着包宪成,咬牙开口。
包宪成梗着脖子想要反驳,一抬头才发现胡达正死死盯着自己。
一双豹眼圆睁,几乎撑裂眼眶,瞳仁紧缩成墨点。
粗硬的须发根根直立,眉峰倒竖。
对上这眼神,包宪成仿若看到一头恶狼正盯着自己。
好像自己再说错一句话,胡达就要冲上来把自己掐死。
包宪成立马就将脖子缩了回去:“我...... 我说着玩的。”
胡达这时才表情一松,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小子真天不怕地不怕呢。”
直到这时,包宪成才发觉自己后脖颈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知道江尘是聪明人,聪明人知道他很有用处,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面前的胡达,就是个杀猪屠狗的屠夫。
要惹恼了,他真给自己一拳可受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认个怂没什么问题。
见到胡达神色稍缓,包安连忙开口:“胡爷,他就是小孩子的心性,你别跟他计较。”
“我是个二皮脸,有什么计较的。”
胡达笑道:“但别仗着点小聪明,就在尘哥面前蹬鼻子上脸的,尘哥仁义,我可没他那么好脾气。”
“明白明白。” 包安擦着额头的细汗,连连点头。
江尘很快回来,回来时手中多了两个上下紧紧扣着的陶碗。
里面是两块中午好不容易从江能文嘴里抢下来的炙肉,刚刚又让陈巧翠上锅蒸了一遍。
等江尘端着陶碗走到桌前,一股甜腻的肉香瞬间飘了出来。
包宪成和包春儿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陶碗。
只不过,见到江尘后又立刻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
江尘也猜到,以胡达的性子,刚才肯定恐吓了这爷孙三人一番。
倒是正好,恩威并施,压一压他们的脾气,日后才能用着顺手。
江尘上前,将碗放在桌上,揭开后,递过三双木筷:“尝尝看。”
两人看向碗中,只见两块黑乎乎的肉底下,浸着粘稠的糖浆。
烤出来的时候是金黄酥脆,但是放了一下午后,自然变了模样。
又蒸了一遍,原本的糖壳全化了,卖相着实不佳。
但是热气上来,一股股甜香飘来,让包春儿咽了咽口水,攥着筷子蠢蠢欲动。
包宪成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包安扫了一眼,立刻唱了一句:“瞧这肉儿黑黢黢,乌沉沉赛过老炭窑!”
唱完就看向江尘解释:“江老爷,这开口是贬,是为了后面夸。”
江尘没想到,这包安上来就唱了起来。
只能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其实这个原本不是这样的。”
“这道甘酥金炙,是烤的羊肉。味甜、入口酥,肉还软烂,外面裹着一层琥珀色的晶壳。
“这个是剩的,热了一遍后就成了这般模样。”
包安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开口唱道:“琥珀金光闪人眼,糖蜜裹得,是羊肉鲜!”
“可以可以。”江尘不由发笑。
这三两句,已经证明胡达没找错人了,这唱莲花落的本事绝对是乞丐中的一流。
“先尝尝。”江尘将碗推到两人面前。
包春儿早已被香味勾得忍不住,抓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小小咬了一口。
下一秒,她圆滚滚的眼珠瞬间亮了起来。
缩着脑袋,对旁边的包宪成低声含糊道:“好吃,好好吃。”
咽下一口后,才看向包安:“阿爷,你也尝。”
包安用筷子一夹,灶头烤得酥烂的肉立刻被夹成两段。
拿起一小块放入口中,一抿即化。
这肉虽然没了糖壳,但是却将所有的糖浆融进肉里。
虽然不如现烤出来的好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次,包安却没有唱出来,而是小心地品尝着,似是舍不得咽下。
见包安两人这副表情,包宪成也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随后,他的表情僵在脸上,随之是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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