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单排扣，枪驳领。”姜忆的语速很快，像是在下达指令，“面料要能压住场，但不能太张扬，要力量感。”
老师傅的视线在林墨身上扫过，从肩膀宽度到腿长，只用几秒钟就完成了评估。
“这位先生的底子很好，撑得起来。”他转身从一排面料样本中抽出几块，“这几款意大利的VBC高纱支羊毛，怎么样？”
姜忆拿起一块，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面料的质感。
“就它了。”
接下来是繁琐但高效的量体、试衣。
当林墨换上一套初步剪裁好的西装，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连姜忆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衣服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宽肩窄腰，深灰色的面料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也让他整个人沉淀下来。
那股原本藏在随和外表下的疏离与锋芒，被这身剪裁得体的“战甲”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不再像个开小卖部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真正能掌控全局的决策者。
“很不错。”姜忆由衷地赞叹。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破坏了店里安静的氛围。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大老板，怎么，小卖部赚的钱，够在这里买块布头吗？”
王浩搂着张倩，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身边的张倩，看到试衣镜前焕然一新的林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更加浓重的鄙夷。
她挽紧了王浩的胳膊，用一种炫耀的姿态，将手上一枚硕大的钻戒晃了晃。
“王浩，你别这么说嘛。”
张倩嘴上劝着，语气里却全是幸灾乐祸。
“人家林墨现在可是大老板，上次都去云顶吃饭了。”
她上下打量着林墨身上的西装，撇了撇嘴。
“不过这身衣服可不便宜，林墨，你可别为了装门面，又去借高利贷啊。三十多万的债，你还清了？”
每一个字都扎向了林墨曾经最痛的地方。
但那只是曾经。
如今的林墨，早已将这些无所谓的过往抛之脑后。
甚至要不是在这里遇到张倩跟王浩，他都要忘了这两号人。
王浩被女友捧得飘飘然，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林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位老师傅面前，用手指点了点一套挂在墙上，标价六位数的成衣。
“把那套给我包起来。哦，对了，我爸下个月生日，再给他老人家也定做一套，要最好的料子，钱不是问题。”
他刻意拔高了音量，生怕店里的人听不见。
自始至终，林墨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眼前这对跳梁小丑，不过是两只聒噪的苍蝇。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张倩感到难堪和愤怒。
她最想看到的，是林墨的窘迫、愤怒、无地自容。
可他没有。
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他们。
姜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侧过头，用视线无声地询问林墨。
林墨的嘴唇微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只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前女友。”
姜忆瞬间了然。
她向前走了半步，目光在王浩身上停留了两秒。
“宏达建设的王总，是你父亲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浩正享受着张倩崇拜的目光，听到这话，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没错，算你有点眼力。”
他以为姜忆是认出了他这个富二代，想来巴结。
张倩也与有荣焉地扬起了下巴，看向姜忆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优越感，仿佛在评估对方够不够资格和他们说话。
姜忆没有理会张倩，她继续对王浩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上周刚看过一份关于宏达建设的尽职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贵公司在城南那个地产项目上，资金链断了。为了填补窟窿，你父亲王德发挪用了三个亿的银行专项贷款。”
“很不巧，那笔贷款，下个月十五号就是最后还款日。”
姜忆每说一句，王浩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我估计宏达的账户上，流动资金应该不到两千万了。”
“所以，你父亲最近是不是在到处参加酒局，找人拆借？听说连民间资本的门路都去试了，利息不低吧？”
轰隆！
王浩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他炫耀的资本，在姜忆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下，被撕得粉碎，露出了里面早已腐烂流脓的内里。
这些事，是公司最高机密！
连他都是通过偷听父亲打电话才隐约知道一些！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张倩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听不懂什么资金链，什么专项贷款。
但她看得懂王浩的表情。
那种表情，她太熟悉了。
当初林墨在接到催债电话时，脸上就是这种混杂着恐惧、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你……你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你敢调查我们公司！”
王浩终于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吼道。
“这都是行业里公开的秘密了，还用得着调查？”
姜忆根本懒得再看他一眼。
她转身对那位已经看呆了的老师傅说。
“这套西装，我们定了。”
“另外，再按照这个尺寸，配两套顶级的埃及棉衬衫，三条领带。”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
“账单，连同衣服，明天上午九点前，送到这个地址。会有人跟你们结算。”
第58章 我倒是欢迎你来
老师傅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恭敬地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丝绒托盘上。
“好的，姜总。明天上午九点前，一定准时送到。”
姜忆点点头，不再看那对已经面如死灰的男女，转身对林墨说。
“走吧，该回去了。”
林墨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一旁的店员，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朝王浩和张倩的方向偏一下头。
这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王浩的自尊心上。
他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优越感，被姜忆几句话摧毁得一干二净。
现在，他还要承受这种被当成空气的羞辱。
就在林墨和姜忆即将走出店门时，一股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的冲动，驱使着王浩猛地扑了过去。
他没有去拦人，而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抢过了那个丝绒托盘上的名片。
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黑色的卡片，质地坚硬，边缘烫着暗金。
两个醒目的词条，刺入他的眼中。
远星科技。
总裁，姜忆。
“远星科技……”
王浩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一开始是茫然，随即，这个名字与他今天在手机上刷到的无数条新闻头条，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被天恒能源的周振痛斥为行业骗局，即将召开一场“PPT发布会”的资本闹剧主角！
就是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笑声，从王浩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店里的老师傅和店员都用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张倩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到了名片上的字，又看到了王浩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正是那篇周振的专访，标题又黑又粗。
【天恒能源CEO周振：所谓“超级电池”是行业骗局，奉劝投资者远离远星科技的资本闹剧！】
张倩的脑子也嗡的一声。
恐惧、难堪、绝望，这些情绪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所取代。
她脸上的僵硬迅速融化，重新变得活色生香，甚至比之前更加刻薄。
“搞了半天，原来是两个骗子啊。”她挽住重新挺直腰板的王浩，声音尖锐得像是能划破玻璃，“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大人物呢，吓死我了。”
王浩脸上的血色，不仅回来了，甚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涨得通红。
他把那张名片在指尖弹了弹，用一种审视垃圾的姿态，重新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的姜忆和林墨。
“姜总是吧？远星科技的总裁？”他一步步走上前，之前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充满了报复快感的狰狞。
“关于我们宏达建设的那些屁话，你从哪个地摊小报上听来的？”
“编故事编得挺像样啊，差点就把我给唬住了。”
“你一个连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骗子公司的头头，有什么资格调查我家的公司？”
他越说越得意，感觉自己瞬间就从地狱爬回了天堂，并且还掌握了对方的生杀大权。
“林墨啊林墨，”他转而用一种怜悯的口吻对林墨说，“我还以为你傍上了什么富婆，结果呢，找了个女骗子？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张倩咯咯地笑了起来：“王浩，你别这么说。人家这叫强强联合，联手诈骗嘛。可惜啊，明天就要被周总当着全世界的面，把底裤都扒下来了。”
“到时候，我看你们这身几十万的西装，要怎么付钱。”
姜忆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像是看着两个在舞台上卖力演出，却演错了剧本的小丑。
直到王浩走到了她的面前，几乎要用手指戳到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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