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山校尉 第569章

  …………

  江油关,古之险隘也,处涪水之畔,扼蜀地北凉往来要冲,山势嵯峨,水势湍急。

  这座险关,依山傍水而建,垣墙数十丈高。这里有一条古道直通凉州,古往今来,此地不仅是兵戈争战之所,亦是两地商旅往来的重要中转地。

  这日,日头还没来得及没入山坳,就有铅灰色云絮堆在关楼檐角,把最后一点霞光遮掩。

  立夏时节,天色变幻莫测,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城内,百姓们瞅着要变的天色,在昏暗的暮色里踏上回家的路程。

  “咚——”

  不多时,城关的暮鼓也乍然敲响,似乎比往日沉了半截。

  “哗啦”

  天上的阴云凝聚,一丝丝细细的雨丝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并刮起了大风。

  一会儿,这雨就急了,哗啦声直响,沿街的青瓦,石迅速被打湿,

  沿街上,收拾家什,挑着担子的摊贩加快步子,斗笠被风吹得歪了,抬手按住时,瞥见巷口的妇人正呵斥着调皮的稚童,拽着往院里缩,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门缝里飘出一声呼喊,

  “雨要下大了了!“

  “快收衣裳。”

  风里裹着土腥味,沿街檐下的铃铛被吹得直晃作响。

  路上,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踩水的声响,百姓们纷纷往家匆匆。

  又一声暮鼓响起时,整座江油关都浸在沉沉的阴云里,天边滚过沉闷的雷声,随着天公一声怒喝。

  “kuala”

  “哗啦啦”

  大雨倾盆,天地骤然模糊下来。

  而在此城的中央,一座内城里,建筑恢宏,主体为黑色调,赫然是本关巡天司驻地!

  此刻,这座驻地,一切看着很是平静。

  城墙有兵马把守,内里有甲士巡逻,一切井然有序。

  江油关身处蜀地西北,与身陷风云激荡中心的锦官城不同,这里平静许多。

  只是此时中郎殿中,一声惨叫传出。

  门口把守的甲士,却仿佛充耳不闻,犹如几尊死物,站在那儿,脸上透着一种僵硬。

  这时,大殿里传出犹如某种奇怪的低语声,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低语。

  “那边来信了!”

  “圣坛需要更多的祭品。”

  “是不是可以打开限制了,武藏以下的魂魄,难以满足武魂殿的供养,何不趁着现在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锦官城,十万大山的那个天窟窿,收割更多更强的魂魄。”

  “不行,武藏目标太大,先不说收割武藏会惊动一些势力,眼下,我们还有麻烦,需要隐藏,最好消停一段时间。”

  “什么麻烦?”

  “巫九前不久潜伏收割西北一个宗门,名叫奔雷山,收割到后面,发现其中的掌门,一个天关道果的家伙,竟然与蜀地道抚司第九山那位凶人有关,此人早期与这位武圣有交情,一起参加过对十万大山的征讨,并得过威远八杰的名号。”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恶毒的声音响起。

  “哼,谁知道一个天关蝼蚁,竟能跟那种存在沾上因果,想着杀都杀了,已经覆水难收,干脆让他们整个宗门闭嘴。为此,本座还留了一尊武魂,在那守着,以绝后患,封锁消息,没想到,前两日来了两人,这两人谈论到第九山,是那位奔雷山掌门的旧识,本座武魂出手,本想将两人击杀,但其中一人拥有武藏修为,被他们逃了出去,本座只抓回来了一人。”

  那声音带着一种恼怒。

  “所以,巫九,你的意思说,你放走了一人,惊动了第九山?”殿内,有一个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惊惧。

  “闭嘴,嚷嚷什么,本座做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第九山那人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到被圣坛庇佑的我等。”

  那个声音带着怒声,以及一抹阴沉。

  那声音中虽然听着斩钉截铁,但若是细心听,依旧有那么一丝犹豫。

  此时,天外阴沉,瓢泼大雨,大殿里,黑暗像浓的化不开的墨,唯有几点烛火摇曳在飘窗之上。

  大殿里,烛火像被什么压制,忽明忽暗,将柱子四壁的浮雕映得张牙舞爪。

  天色早沉透了,铅灰的云压在殿顶,连最后一丝天光也挤不进来。殿中横着几张乌木椅,椅上坐着几个人。

  这些人身处之处,周身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烛火明明灭灭,却照不透那这些人影的面容,只能在他们周遭投下更深的阴影,像泼在地上的墨汁浸了水,晕得四周都泛着冷意。

  “你最好祈祷没事,涉及到这种因果,实在棘手。那个人”

  有人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磨骨头,又轻又黏,阴沉彻骨。

  烛花噼啪爆了声,又沉了一分。

  “大家也无需过多担心,如果真是遭遇最坏的情况,我等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又这时,一个声音接上来,比前一个更哑,混着气音,是坐在主座上的那道人影。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寒彻骨的冷哼声在这昏暗的大殿内骤然响起。

  “哦,是吗?

  随着这声响起,大殿烛火猛地矮下去半截,殿内瞬间暗了大半。那些黑袍人影陷在阴影里,连轮廓都快看不清了,只剩几团阴影僵在椅子上。

  接着,大殿外,天光突然大亮。

  万道金光从窗户格子里照射进来,驱散黑暗。

第607章

  殿内烛火猛压,殿外金光大放,透过窗柩,刺入进来,如同万道金光。

  其中有神圣伟力,将殿内粘稠如墨的黑暗撕裂。

  “不好!”

  殿内几人心中立即警兆大生,准备暴起,但很快发现,周身虚空如同铁壁,大家想动都动不了,一时传出阴怒声,惊呼声。

  而就在这时,那金光大放的殿外门前,一道黑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充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殿门是整块青金石打造的,此刻“咔咔——”一声,发出沉重而有力的声响,外面狂风暴雨,兵甲嘈杂,大片金光随着大开的门缝倾泻而入,将里面的幽暗诡谲照的明明白白,无所遁形。

  殿内的几位神秘人影,被金光刺眼,看向殿门方向金光万道中的高大身影,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机,心中一时狂跳。

  “咚”

  “咚”

  “咚”

  沉闷而厚重的脚步声在大殿的石板上响起,犹如一把大锤敲在殿内几人心脏之上。

  光影陆离间,他们看清了来人,不约而同地,这些人瞳孔地震,里面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惧和一丝不可置信。

  第九山的正主竟然真的找来了!

  要知道,它们之前讨论,自认为事情做的隐秘,并不怎么担心事情会败露。

  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一时,那坐位上的人影表情相当精彩。

  殿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殿内,随着陈渊的踏入,金光照壁,将这些躲在阴诡地狱里的毒蛇,照得一清二楚。

  殿内坐着五人。

  为首的一人,本来身穿一身蓝色郎将甲,面容方正,只是在金光照耀下无所遁形,面容衣着褪色,变成一位戴着白脸面具的人物,削尖的下颌和青黑色的唇角,面具中间有一条血红的竖线,

  第二位是个女子,穿件月白软缎裙,裙上却缀着数枚墨色玉扣,玉扣里隐约有黑影游移。其头发用根黑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侧,偏偏脸蒙着层薄纱,纱上绣着银线鬼纹,风动时纱贴在唇上,能看见她嘴角是一个诡异笑脸,眼瞳是那种极深的墨色,没有眼白。

  第三位生得极高,光坐着就有八尺左右,穿件宽大的黑麻袍,肩骨突兀地顶在衣料上,里面像藏着两把尖刃,能瞥见他半边脸爬满青黑纹路,另半边却白得像纸,眼窝陷得极深,里头没眼白,只一点幽绿的光,像两点阴森磷火。

  第四位缩在角落里,裹着件油亮的黑裘,其身形佝偻,是个老叟,手却小而瘦,指甲长且弯,泛着青灰。怀里总抱着个黑陶罐,罐口用布塞着,偶尔能听见罐里有轻响,像有东西在抓挠,眼尾斜斜上挑,眼白带着血丝。

  第五位,是位男子,皮肤白的妖异,就像是全身涂抹了一层白色脂粉,右边耳朵坠着枚黑玉坠,玉坠形状像半截指骨,其手腕上缠着一圈细细的黑链,链头隐在袖里,不知拴着什么。

  五人眼睁睁地看着陈渊慢慢走近,奋力挣扎,脸上或狰狞扭曲,或瞳孔紧缩,或惊惧害怕:

  陈渊走到大殿正中,右手抬起,朝着旁边就是一抓。

  右侧第二位,那位浑身惨白皮肤的男子发出一声惊声,随后就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力吸入陈渊手中。

  陈渊单手掐住此人脖子,手指发力,发出渗人的骨头咔擦声响。

  却见此人一脸窒息,犹如离岸无法呼吸的鱼,使劲挣扎,瞳孔惊惧。

  忽然,其衣裳和面容变化,变成了青阳子的模样,双手紧紧扼住陈渊的手腕,脸色痛苦状,

  “陈大人,是我啊,青阳子!”

  声音也一模一样。

  此人赫然是奔雷山惨案的罪魁祸首。

  陈渊眸子猛然一转,犹如淬了血的刀,阴声戾气,

  “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畜生,凭你也敢染指本将身边的人!”

  “本将将你挫骨扬灰!“

  陈渊声音一厉,手上一松,还不待那人反应过来,随后猛然化爪为掌,朝着“青阳子”身躯一拍。

  一声闷响。

  下一秒,一道白色光影从“青阳子”体内被拍飞出去,砰地撞碎椅子,砸在地上,接着身上腾地冒起金色火焰,将其包裹,令其毛骨悚然,惨叫不已。

  此人还附身在青阳子身上,占据着他的肉身,未有舍弃,本想留着日后东窗事发作为退路之用,不料,在陈渊手上,毫无抵抗之力。

  三味真火灼烧其身,犹如干柴点燃烈火,噼啪作响,燃烧熊熊,而在灼烧其躯的过程中,现出诡异的一幕,火焰就像烧一个空壳纸人一般,肉壳破开一个空荡荡的血洞。

  接着里面渗出东西来,不是血,而是一种黏糊糊的黑雾。

  很快,其身上发生诡异变化,最先不对劲的是其脸。惨白的脸像有墨汁在皮肉下渗开,眼窝跟着塌陷——原本该是眼珠的地方,渐渐浮起两粒惨白的光点,隔着层薄皮颤巍巍亮着。

  接着是肚子,身上的衣裳像是吹气一般,鼓胀着起伏,里头传来细碎的刮擦声,像是有东西在用指甲抠肋骨。后背的皮肉慢慢变得半透明,能看见脊椎骨一节节发黑,接着“咔”地错开,接着其身子像被什么东西吸干,软塌塌瘪下去,黑雾从四周破开的血洞中涌出来,聚成个模糊的影子,影子边缘还沾着些没散尽的、半透明的皮肉絮,随着影子晃悠,被火焰灼烧化作细灰飘散开来。地上只剩层贴骨的皮,也在火焰中化作飞灰,而眼窝那两粒白光点,已经挪到了黑雾人影的头上。

  三味真火烧完这幅肉壳之后,蔓延到这黑雾怪影身上,这影子发出吱吱刺耳的叫声,锋利的鬼爪从雾气中凝聚,欲要撕裂真火火幕,却未有建功。

  随后其化作无形之气,变幻形状,想要遁入地下,却被金色真火死死困住。

  就在尖锐的嘶鸣声中,这怪物最终被飞焚烧成虚无。

  这应就是圣教中人修行融合的武魂!

  就是一种怪诞之物!

  就算怪诞,但在恐怖的武圣威势下,也不过是抬手诛杀。

  这一切看似冗长,实则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

  陈渊没有侧目,转手将青阳子的肉身扶住,随后抬手一挥,一股清风将其肉身送出殿外,并伴随着,砰地一声重重关门声,殿门关上。

  做完这一切,陈渊目光睥睨,像看死人一般看着殿内剩下的四人,将几人看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大殿内的空气直接起了寒霜。

  压的几位圣教中人喘不过气来。

  “一尊龙虎,四个武藏,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算计本将?“

  “妄敢鸠占鹊巢,残害我蜀地将士!“

  陈渊口中吐出的每一字如同催命符,重重地砸在几位圣教中人的心脏。

  说完,陈渊浑身一震,一股强横气机,直接将殿内虚空荡起涟漪,随后如惊涛骇浪席卷西周。

  殿内烛火猛然一熄,虚空涟漪所过之处,石板崩碎,烛台,桌椅,殿柱,纷纷爆碎,瞬间被碾成齑粉。

  四位圣教中人身形被束缚,但在这生死关头,喉咙里发出声色各异的怒哼,嘶吼,催发出各自的保命手段。

  只见那座首的白色面具人,一身修为已至龙虎,面具上的血红色细线猝然溢出血色光点,光点瞬间化作层枯树皮般的鳞甲,从上到下蔓延到此人全身。

  这血色鳞甲看着薄薄一层,却在汹涌气机撞上来时,每片甲片都诡异地蠕动着,像无数小虫在啃食冲来的气机,硬生生在惊涛骇浪中撑起一片血色光膜。

  白裙蒙纱女子猛地张口,舌尖舔过唇瓣时,一团黑气从其嘴中吐出,里面现出一尊恶鬼模样的鬼脸,直接冲撞扑面而来的劲气:

  那位身形奇高,犹如吊着肩膀的黑袍人,则是袖中自行飘几个黑色骨牌。这些牌子落在他周身结成一个小阵——四周虚空刹那扭曲,变了形,气浪冲进去竟折了个诡异的弧度,绕着他擦身而过,只是木牌边缘已渗出黑汁,像被什么东西腐蚀着。